49、第四十九章 ...
-
在元奕抵达陵南当晚，宿卫军统领罗塑在洄州城落脚。同行三批亲卫，有除他之外的三名中郎将带领，分别安置在潮汐大街东西一线。
当然，还不止他们。
北平王世子、北军右军都尉元非尧也跟来了。
所以，明明可以很严肃的保驾之路，日常就变成了这样——
“我问你话呢，皇兄什么时候见我们？”
“阿喂，等等——”
“我让你等等你听见没？”
“你再这样不理人我告你状了哈？”
“皇兄、皇兄来了！”
“……”
罗塑话少安静，又身带任务，一路警惕。而元非尧话多且吵，跟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没个消停，着实叫人头疼的很。
这不，罗塑照旨意往雍州行宫递去书信之后，正要经德化大街往回走待命，小尾巴似的元非尧就追了上来。
追又追不紧，赶也赶不上，左看看右瞧瞧看到吃的就心痒痒，元非尧自是要落后罗塑不少步子的。所以一言不合的，他上手就要扯住罗塑啃。
如果不是午膳吃了十八道菜外加九个包子，罗塑都要怀疑这娃是不是饿坏了。
因为他总是逮住机会就揪住他往嘴里塞。
罗塑简直无奈，停下步子之后就冷言看着他。
曾经白嫩圆乎的小汤圆儿，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似的长成了眉清目秀、棱角分明的精致青年。肤质白皙若美玉，五官立挺且挑不出缺处，一双闪着星星的桃花眼遮在长睫下，不管是静是动都美到窒息。
就是这改不掉的毛病，有点儿破坏美感。
等元非尧真的咬上了手背，罗塑眉头都不见皱，仿佛习惯了他这般，不冷不淡道：“觉得咸吗？”
“……”元非尧还揪着他的手，闻言吐吐舌头，“好像有点儿，你没洗手？”
“洗了。”
元非尧放心，却见罗塑抽回手后面不改色地往短衫上蹭了蹭口水。
然后依旧不冷不淡的：“就是方才沾了点鸽子屎……”
元非尧：……
他头皮都要炸了：“罗塑，我日你大爷！呸、呸呸呸……”他想把舌头摘了的心的都有了，跳起来就想上手掐。
此时，正巧一辆马车驰过，罗塑避开他的攻击，提着元非尧的肩膀往一侧避了避。
“唔……”尘土扬起，元非尧呛得一鼻子灰，再抬头，“你给我站住！！”
“罗塑！”元非尧要疯：“我告诉皇兄你……”
“那你可想好了？”罗塑步子一停，“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有消息，你若要告状得提前准备好说辞，你有吗？”
抓狂的元非尧猛的一停：……
然后听罗塑背着他不紧不慢提醒道：“比如你为什么跟来，跟来做什么，还有……”
他回眸，“你离城之后，你的北军大营谁负责。”
元非尧：……压不住了！
我压不住我心里的小野兽了，都不许拦我我要咬死他！
啊呜——
……
与此同时，温府。
没有如愿吃到桃花蜜的皇帝陛下，正蹲在汀步上，与那棵怎么看怎么嘚瑟的桃花树较劲。
他都规划好久了，想着能使什么办法才能把桃花树连根拔了。
不留下一片花瓣那种。
邵安进来收拾的时候，入眼就见到他托着下巴一脸怒容，仿佛这树抢了他老婆、不共戴天的样子。
“怎么了？”他瞅了一下已经见底儿的瓷盅，“桃花蜜不够？”
温寂忱：……
他合上书册，望了望不远处快要自闭的皇帝陛下，有点儿想笑。
邵安：“那要不……我再去取点儿？后厨还藏了不少的。”
温寂忱：……
“你没看见我是吃多了吗？”终于忍无可忍的元奕，嗖一下抬起头来，“没看见我给你看看！”
“喏？”他伸出一根儿发红的食指。
邵安：……讲道理的说，就算手被嘬破了，我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吃桃花蜜吃太多吃的！
可是这是先生的心肝儿，就算他不讲道理，也是最有道理的。
于是自觉很明白的邵安就叹了口气，“我还是再拿点儿吧！”都馋到咬手指了，那得多喜欢吃这东西？
说完他就识趣的出去了。
出、去、了？
元奕简直是气到不想说话，“呼……”
“好了，”温寂忱搁下书册，瞧着要照小皇帝这么气下去准得抄火把烧了他的树、以报他一根手指之仇，便走过来哄，“不生气了，我带你出去消消食好不好？”
元奕绷唇：“不好！”
“可是书上说，生气时说不好就是好的意思。”说话间，他把元奕拉起来了，“院中景色不错，出去走走就当是摸摸路。”
元奕：……你是看不出来朕只想摸你的床吗？
……
“呦，怎么现在回来了，不上课了？”
邵安前脚踏出院门，弟弟邵衡就飞奔了过来。
邵家是自祖辈起就跟着温氏的，是以潼麓书院成立之初，邵家是最早一批同温氏子一起习课的学子。与罗家差不多是同出一期。邵安资质平平，早年结业一直留府。因为邵衡天资聪颖，未到年龄便被召入潼麓书院。
他也是年纪相对较小的一个。
“明天书院休课，”邵衡身上还背着书袋，到邵安跟前儿先笑眯眯地伸了手，“这不正赶上城中施课高峰吗？大家也都想去听听，夫子们商议过后觉得有必要，便征询过家主的意思，同意了。”他说着，接过邵安手里的托盘，
邵安：“这天下最好的夫子，不在皇家书院的，可是多半留在咱们书院了。还有哪个先生能比你老师们讲的都好？”
邵衡：“哎呀，我说了你也不懂的！”
“我不懂？”邵安瞪他 ，“欺负我没上过学堂？”
“哎呦哥，我哪敢啊！”邵衡忙道：“是老先生说过，书院再好，学得再多，待久了也是井底之蛙。得多跟着学子们出去长长见识，才能学到真本事。”
邵安嗤了一声，“就你能！”
“嘿嘿，先生说的，不是我说的。”邵衡与他并行，又回头看了一眼，蹙蹙鼻子，忽然就眼前一亮：“欸哥你点香了？是大公子回来了吗？”
邵安点头：“嗯。”
“真的？”邵衡激动：“好多年不见，总听书院的先生们提起，我都要忘了公子的模样了。欸你先拿着，我得进去见个礼。”他的性子，是一刻也等不了，摆好架势说去就去。
“等等等，”邵安哪儿会让他这么冒失，忙拉住了人。
邵衡还疑惑：“怎么了？”
邵安：“院里有贵客，先别去了。”
“贵客？”邵衡扭头，步子跟着邵安，好奇心却飘过了墙：“什么贵客？”竟还能进院？
“我也不知道，”邵安不便与他多说，只叮嘱：“总之你记得，没事别来烦人就行。”
“我才不会！”邵衡不太乐意，却很听邵安的话，“不去就不去，我等下次方便就是。”
“况且……”邵衡跟着上了石桥，道：“我今晚还有事情，要出去的！”
“出去？”邵安步子一顿，“又去哪儿？”
“听课啊！”邵衡解释道：“今夜集贤居里有夜课，运气好的话还能见着学者辩礼。你想啊，多难得的场面？我已经与同窗约好了，等会儿收拾一下，到了时辰进去看看。”
“大晚上的还到处跑！”遇上学业上的事情，邵安是不需为邵衡操心太多的，且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发几句牢骚过后，邵安也都随了他了。
“别跑野了，听完课早些回来，不许去不该去的地方。”
邵衡：“知道知道。”
……
人走远了，元奕倚在拱门边上望着他们的背影。
“夜……课？”他慢慢转头，目光淡淡，瞧不出多少暗藏的意味，“你们陵南，还兴晚上讲课的？”
温寂忱拧眉。待侧目，元奕已经不紧不慢地直了身。
……
陵南是要比怀安开化不少，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一来，二十四州三十六城，城门下钥，闭市宵禁是铁律，陵南为诗书圣地，遵礼重典人人皆知，便是因着学子初春大批涌入洄州的关系，也断不会冒着这风险去触碰铁网。
二来，儒生易关不易管，为防邪说歪理占正道，几朝沿袭下来的不成文规定：凡无朝廷法旨允许，禁私设课堂。
而潼麓书院从崛起到延续，事实上也是被先帝承认的。或者更准确的说，在温玄创办钟山书院之后，潼麓书院，是先帝暗中支持过才有的今天。
所以元奕怀疑。
翌日早，听月阁，他问过仆役们，今日潼麓书院歇课，传了邵安的弟弟邵衡。
温寂忱不在。元奕就是瞅准了他被温叙叫去才有机会唤人过来。
邵衡还不知元奕身份，只有人叮嘱是住在听月阁的客人。府中除了住在东苑的几位门客之外，近日来的，也就那位同大公子一起进府的“贵客”了。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叫他，不明所以的进了院门，行礼、问好，老实的像一只呆鹅。
“你也别怕，我就是一个人待着无聊，找个人解闷儿的。”元奕笑眯眯、人畜无害地斜在廊下，见他过来，好客地招了招手，“坐啊，也好仔细与我说说，你们平日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一天的，抬眼是墙，闭眼是书，憋得我……真是难受死了。”
他还亲自为邵衡斟了一盏花茶，“愣着干什么？你要让我喂你我可会泼你脸上哦？”
邵衡原还因为自家哥哥的一句“贵客”提着心，不敢冒失也不敢太大胆。可进了门，又遇上这么亲切的一位，什么心理负担都没了。
话比元奕的都多。
“你是想问玩儿的啊？一大早的，还以为什么，吓死我了……”
然后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与元奕介绍上百种比赛、逗趣、自娱自乐的学子玩乐项目，简直让元奕大开眼界。
“投壶在我们陵南早过时了，”他滔滔不绝，“我们现在年轻人都喜欢飘树叶。飘树叶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
“就是季节好时，就……比如夏季，或者秋季，枝繁叶茂的，我们扎一捆叶子从上往下丢，再拿短箭，嗖一下射出去……”
他都介绍到叫元奕听了都口渴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欸，我说了半天，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呢？你在府里待多久，哪天我歇课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元奕：“行，没问题。”
他顿了顿，介绍道：“我姓郑，怀安人。”他母亲姓郑。
“怀安……郑？”邵衡看着元奕打量了一番，“可是郑平柏、郑先生本家？”
那是潼麓书院的夫子，也是元奕的舅父，出自平山郑氏。郑夫人一死，郑氏被先帝寻了由头发落到西南了。而留在怀安的郑氏，不是庶出的，便是不足一提的薄弱分支。
元奕道：“是，也不是。”邵衡便把元奕当成了与大公子交好的一般人，言谈间更加热络。
也没多久，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昨晚集贤居的夜课上。元奕这才正了正身，问道：“不知在洄州，这种课多吗？是偶尔一次，还是时常都有？我本人还挺感兴趣的。”
“这个啊？”邵衡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别人说起的多，“别的我不知道，反正在洄州，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这不正赶上学子汇集陵南的时节，课业会相对集中。去年我听说开了……大概九次吧？都是晚上的，因为我要在书院听课，也就没去几回，没什么机会。”
“这么多？”元奕的眸子暗了暗，又被他很快地隐了下去，他追问：“你可知今年到现在为止统共进行过几次，还有几次？”
“这个就……”邵衡皱了皱眉，“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也没几次了吧？你真有兴趣啊？”
“其实也难怪了。夜课上，先生讲的与书院里的是不太一样。”
“你知道吗？”邵衡往前凑了凑，“要不是进去听他们讲，看他们辩礼，我到现在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可能撑起一个家族的脊梁。我怎么能撑起一个家族呢？”
“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出身不高的，天命如此、运道如此。”邵衡啧嘴，“我们是跟大家子弟比不得，因为我们活着都艰难，更别提与他们一争了……”
元奕覆在案上的手，陡然一动。
他摸住了放在案上的茶盏，“这些都是你课上讲的吗？”
“哈？”邵衡一愣，有点儿迷茫。
“我的意思是……”元奕看着邵衡，注意着他脸上一切微小的变化：“夜课上，先生们一直强调的，都是世族与寒门，是不是？包括你看到的几次辩礼，是不是也都与此有关？”
邵衡反应了一会儿，呆呆地点头，“嗯。你这么说，好像真的是。可是……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听过？”
我怎么知道……元奕捏住杯盏，眼中的几缕红丝骤然明晰起来。
鼓动寒门，攻心，洗脑。
这不是前一世里，唐礼惯用的一招吗？
原来……
前世重重浮动眼前，元奕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发了红。
他慢慢地阖上了眸子。
“原来你也听过……”邵衡却还以为他是真的有兴趣，似乎挺高兴，“先生果然没有骗人，他们说，他们的课，大梁三十六座城里几乎大半的学子都听过。没想到竟然真这么厉害？”
他邀请元奕，“既然你这么感兴趣，要不下次我们一起？我带你去。”
“一起？”
“他不去！”
元奕刚抬起头，庭院另一端就传来了一道沉重的男音。
是温寂忱。他绕过长廊转角，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快，且乱。又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大步靠近案前二话不说便将抓住元奕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元奕挣扎了几下，却察觉他使得力道越来越重，根本就摆脱不了。
“你干什么？”
邵衡呆滞片刻，赶紧起身见礼，“大、大公子……”
温寂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没事回去歇着。”便沉下脸，带着元奕直往外走……
“这是我住的院子，你带我去哪儿？”
元奕想甩开他，温寂忱反而抓得更紧，几乎是有些病态的偏执。好像他越是逃离，他就越用力。越用力了，他就可以把人留在身边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