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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十七 疑 ...

  •   苏白的手放在木门上,慢慢推了开来。兴许是因为自家祠堂,动作很慢,也是带了几分敬畏的。赵慕二人走到门前本想说什么,见门已推开,一个皱了皱眉,一个叹了口气。苏白再怎么聪明,究竟也没出过这片地方,而他俩年纪虽不大,却是少年出师,后又四处奔波查案,专与匪徒还有官场老油子打交道,怎么说也算是老江湖了。苏白此举,实在有些贸然。

      然而门已打开,若里头有什么人或物事,该惊动的也已惊动了。赵慕二人当即恢复常态,跟了上去,有意无意护在苏白两旁,状似随意,实则警惕,正是平日护卫自家大人的架势。
      “小慕,小心。”赵自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苏白无甚在意,慕轻寒却是面色一寒,然后慢慢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若是平时,二人默契已成,如此戒备自是无须言语提醒。只是如今慕轻寒身体虚弱,甚至不能用内力,与一般人相差无几,该保护的倒是他而不是苏白了。只是二人均知苏白武艺虽好,终究没什么江湖经验,放任不管,未免太过危险。

      赵自酌说出此言却不把慕轻寒纳入保护之下,固然是提醒他量力而为,也是信任他经验丰富,足以观察周遭并保护自己。

      一句话,叫一声名字外加两个字,却包含了信任,关切,以及深厚的默契。慕轻寒点着头,只觉得这一份厚厚的感情压在自己心上,不是石块般的压抑,却是棉被样的温暖。

      外头虽晦暗,却是分不出白天黑夜的晦暗,阴阴郁郁,却总有天光。甫进屋,眼前一片漆黑,一时间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一片,直如那荒郊地道一般。苏白心里一紧,眯了眼看向周围,有窗,且窗纸透进极微弱的天光,便又是一松。

      完全的黑暗不过是暂时的,有光,慢慢适应了,自然能视物。而最后进屋的赵自酌已很快地带上屋门,把天光阻挡在外头,留下一室压抑的黑暗,好让眼睛更快地适应。

      一时间周围一片乌压压的,不能视物,也没人说话。寂静中黑暗显得更加难耐,好像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永远也不会过去一样。

      三人所习心法,自身性格虽各有不同,却都是懂得持重的人,虽为黑暗所扰,一时却也不着急,静静等着。终于,眼睛慢慢适应了眼前黑暗,便隐隐能凭借着窗纸透入的微光看见周围情形了。

      面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怎么把屋子建成这个样子?”赵自酌低声道,却是说出了另两人心声。这屋子从外观看虽也面窄体长,却是方方正正的普通样式,此刻眼前通道,倒是把门面的宽度又往里缩了几尺,生造出两个拐角来。

      好在屋子虽大,却也经不起太长的通道,凭三人目力,勉强能看见通道头。那里似乎又是怪异的建法,生出两个拐角,宽度重与门面相仿。通到尽头似乎有个高大的龛台,上面稀稀落落立着些什么,不出意外,便应是苏家牌位了。

      苏白回头看看二人,见二人均是微微点头,便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前走去。脚步很轻,却依旧能听见鞋面与地接触的细小摩擦,呼吸很静,却依旧能听见一呼一吸的微弱换气。而那明明难以辨析的声音,此时听在自己耳中却觉得犹胜金鼓。

      反握双钩的手慢慢沁出细密的汗,让苏白有种如果此时遇袭,双钩定会滑得脱了手的错觉。心里压抑,闷得透不过气。

      这屋里有什么。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心底这么说。

      “充其量,不过是僵尸,尸体,食血鬼。”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温度很冷却稳重而令人安心。苏白转头,却是慕轻寒。

      这样冰冷得让人觉得无情的话,却是僵硬得有点笨拙的安慰。如果不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听不出来的关切,却是这个叫做慕轻寒的家伙特有的温柔。

      二人在街上那一段对答,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吵架。如今听到慕轻寒说这么一句,苏白该觉得放松一点,该觉得不那么怕,该觉得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

      然而苏白只是点了点头,面纱下没有一点笑意。而那笨拙的安慰她虽能听懂,却一点也传达不到她心里。

      她是害怕,却不是怕屋子深处的未知。

      屋子里有东西,她知道。

      不是因为在书房听见敲击声与笑声,也不是因为通常祠堂这样重大的地方总是该有什么线索。

      只是单纯的,本能一样的感觉。

      血液里,胸口中,有什么东西狂叫着冲向屋子里头,绕一个圈然后回归到她的身体。很奇怪的感觉——惊恐,无法平静,甚至,甚至还有点激动与喜悦。

      而她怕的,正是这种奇异的喜悦激动,在身体深处叫嚣着,期盼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苏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胸口,手却忽然触到了什么。

      她顿了顿,伸手入怀,握住那东西。黑暗中,看不清那是什么,她却不用看也知道。

      身子冰凉,那东西却烫得像火。

      苏白把那东西塞了回去,狠狠闭了闭眼——这动作不知何时起,已成了她的习惯。

      犹疑,彷徨,不安。

      只是负面情绪阻挡不了她的脚步。

      她要知道那人是否还活着。她要知道她是否还能再看到他温煦的笑。

      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唯剩下这延续了多少年的,隐晦而坚定的,对那人的深深恋慕。

      她只能走下去,不回头。

      =======

      微光中,三人走到了龛台之前。龛台很高,仰头看去颇有几分森冷肃穆的味道,不只苏白,连赵慕二人都起了几分敬畏之心,毕竟,这是那个武林传奇的苏家。

      据苏白所言,他们这一辈兄弟姐妹众多,然而看祠堂里稀稀落落的牌位,苏家祖上却是香火寥落的。一排排数上去,不过三排,除掉主母的,竟还是三代单传。

      “苏汉,苏烨,苏明河……”慕轻寒微眯了眼,按着顺序一个个地读出声来,声音很清冷,在暗调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瘆人,“苏汉是苏正前辈之父,苏家在他手中成为武林一大势力。苏烨是苏汉之父,苏家由他在武林打出名声——可是这个苏明河是谁?”

      “我只知爷爷和祖爷爷,从不知有此苏明河。”苏白摇头道,“不过既然有牌位,还在龛台顶端,想是祖先无疑。”

      “苏明河……”赵自酌微微低头,“姓苏的武林人士,怕都该是苏家出名的。这个苏明河,倒还真是没听过。不过阿苏未曾听说,倒是怪事。”

      “兴许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也说不清,苏家的秘密,我也是没资格听说的。”苏白苦笑着叹气。

      慕轻寒听着二人对答不说话,只盯着那牌位出神。黑木的牌位很沉寂地立在龛台最上头,旁边没有主母牌位帮衬,书着隶书的“先祖苏明河之灵位”,明明是死物,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孤傲架势。

      “怎么,有印象?”赵自酌盯了牌位一会儿,终还是摇摇头,转头却发现慕轻寒神色有点奇怪。

      “这个名字,似乎听师傅提过。”慕轻寒慢慢张口,神色有些犹疑,“但是我并不确定是这个名字,兴许是重名,兴许我记错了。”

      慕轻寒望了一眼那牌位,又看了看苏白,才慢慢道:“听到这个名字,应该是师傅从前讲……魔教之事的时候。”

      无论是赵自酌还是苏白,都是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慕轻寒。慕轻寒似是知道他们该有这种反应,目光沉静,似是开始极力回忆。

      无怪苏赵二人有此反应,魔教灭教已百余年,却依然是武林中的禁忌。从古到今,江湖上能被冠以“魔”之一字的教派不过寥寥三个,南朝时的琼州沉海派,唐时的秦岭屠刀门,还有就是百余年前的湘西天赐教。而这三个邪派的剿灭,更是一个比一个惨烈。天赐教源自岭南湘西一带,教众皆善毒蛊,不知凭此操控了多少正道英豪,最终以些微优势与奇计使教主华禹落入陷阱,斩于魔教所在雨白山下。魔教失了势头,余部也便渐渐为正道所剿,得以逃生的部众难以推选出服众的领头人,又为天下通缉,自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只是那场战役的惨烈,直到如今当年最年轻参与者都已逝去,才稍微淡化几许,只是那样惨烈的描述尚还存在于那些人的后辈脑海中罢了。

      赵自酌的师傅,已算是当年参战者后辈的后辈,所以也不过听个梗概。慕轻寒的师傅玉矶子年纪虽非很老,却是一个主要参战者的亲传弟子,说起这段往事来自然详细许多,也给了慕轻寒很深的印象。而苏明河这个名字,便出现在那段叙述中。

      “师傅说,当年天赐教虽然出自湘西,教主却是汉人。教众所习蛊术,是由大护法所教。据说那大护法有通天之能,甚至可以操纵无知无觉的僵尸行动——”慕轻寒顿了顿,果真赵苏二人脸色均是一凛,“而那个大护法的名字却不为人所知。师祖参加那场战役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经历,连师傅都未曾知晓,只知道他机缘巧合得知了大护法的名字,就叫做——苏明河。”

      苏赵二人对望一眼,陷入了沉默。苏白一时觉得心情复杂,脑中像越缠越多的线头,纠结不清。若那个能操纵僵尸的大护法真是苏家祖先,那么苏家遭这些僵尸袭击又怎会无半点反击之力?世上没几个人知道那个大护法叫苏明河,父亲又为什么把自家祠堂如此遮遮掩掩?

      总以为下一步便能驱散迷雾,谁知结果不过是招来了更浓重的雾气,氤氲在周围,萦萦绕绕不肯离去。

      一时更不知是雾气似迷茫,还是迷茫似雾气了。

      三人保持的短暂沉默却忽然被打破了。正沉吟着,耳中忽然又听见尖利刺耳却轻微的笑声,一声声笑得滑稽而凄惨。声音很圆润浑厚,却比之苏白残破的声音更加难听恐怖。

      三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按上了自己兵器,探头,龛台后面却好像还有间房,只是里面黑黝黝地,比之外面还要晦暗。笑声想就是从那房间里传出的。

      苏白看向二人,见二人点头,便打了头,摸索着绕过龛台,轻轻地走近房间。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好像有风吹在脸上,夹带着阴湿的味道。

      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苏白闭了闭眼,不怕。身后两位虽落后自己几步距离,却能感觉到他们在戒备自己所不能及的每一处。

      三人每一步都很轻很慢,唯恐怕惊扰了什么。走到房间口,却听到屋里又是一声笑,笑声有点疯疯癫癫的,夹带着凄厉苍白和嗜血的成分,却毫无疑问是并不难听的声音,很是厚重低沉。

      交换一下眼神,脚下步子却还得继续。却没人发现有类似恐惧的空虚感一点点漫上苏白心头。

      胸口那东西越发地滚烫了,而那厚重低沉的声音盘旋在脑中无法消散。

      面纱下,她几近把嘴唇摇出了血。

      那声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章十七 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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