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侠撞》烟雪

33、黑凤凰

　　寂静的林间小路，只有马车碾过落叶而发出的“吱吱”响声。
　　一个马夫装扮的人坐在架座上，戴着宽而低的宽檐帽，偶尔挥舞一下马鞭，催促马儿快快往前行。
　　马车的车厢异常的宽大，南宫剑坐在里面，与他为伴的还有那江湖上人人欲得的白玉屏风。

　　尽管双手双脚被绑住，南宫剑仍是勉强用脖子掀开车帘，说道：“你抓我来是为什么啊？”
　　谢明依闻言回过头来，帽檐下露出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睛，只听她低低笑了一声，说道：“谁让你姓南宫呢。”
　　南宫剑闻言也笑了出来，两个人此刻的气氛竟有些像亲密的朋友，言语之间显得分外熟络。
　　南宫剑看了看一旁的白玉屏风，说道：“找到你们想要的那个名字，不知道我要留多少血？”
　　“确实。别你死了，那名字还没找到。”谢明依一边赶路，一边答道。
　　“我死不了。活到这年岁，受了什么伤，生了什么病，我自己都能好。”南宫剑说着，口气听起来却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他见谢明依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要是不信，拿把刀子试试就知道了。”

　　南宫剑一语言毕，谢明依终于停了下来，回过头，用一种莫名的眼光打量着他。
　　南宫剑被她看得别过头去，又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来，可是这笑里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隐约勾起谢明依记忆里那些不清晰的片段。
　　就在那一瞬间，南宫剑的手臂上顿时传来冰凉的触感，接着便感到一股真实的疼痛，鲜血喷涌而出。
　　可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那被谢明依用匕首划开的伤口竟奇迹般地一点点愈合，皮肤完好如初，找不出一点点受伤的痕迹。

　　南宫剑看着谢明依的脸——她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不过眼底却是波涛汹涌，冰火交融，一言难尽。
　　南宫剑笑着说道：“你看吧，我没骗你。”
　　谢明依没再说话，回过身去继续赶路，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马上就要亮，再不快点，主上该着急。谢明依挥了挥马鞭，可是心里却透着一股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烦躁，身体的某个机关仿佛被触碰，那些模糊的片段纷沓而来。

　　马车就这样徐徐地想前走着，两个人一路无话，良久，南宫剑问道：“你还是不记得我吗？”
　　谢明依的背影僵了一下，记忆中某个人影愈发清晰起来：村子里，有一个怪异的小男孩，他没有朋友，因为大家都叫他妖怪——不管他怎么被欺负，那些伤口都能够自行愈合。
　　那个小男孩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很倔强，偶尔会透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就犹如南宫剑一样。
　　“我以为……”谢明依沉吟了一下，说道，“当年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呵。”车帘子依旧掀着，南宫剑抬头看了眼天空，说道：“我是‘妖怪’么，那点毒怎么可能把我毒死。”

　　“毒？”谢明依闻言皱起了眉头，在她的记忆里，村寨里的人是感染瘟疫而死的。
　　“他没有告诉你？”南宫剑挑眉问道，进而又自嘲地笑了笑道：“怪我多问，他怎么可能告诉你。”
　　“他是谁？又要告诉我什么？”谢明依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丝的不耐烦，她的右眼皮突突地跳着，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南宫剑沉吟了一下，说道：“当年村子里的人，都是被毒死的，我亲眼看见的，有人在村子仅有的那口水井里下了毒。”

　　想起那段苦痛的童年岁月，南宫剑的心竟也像被刀割得一样隐隐作痛——当他发现水井被人下毒了以后，他到处奔走相告，希望村民们停止饮用井水，可是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仅仅是因为他是他们口中的“妖怪”。
　　很显然，这个事实对谢明依的打击太大，无论这些年来，她在霹雳堂历练得如何冷血无情，可是村寨里的生活毕竟是她此生最温暖的岁月，她早就不再记得爹娘以及弟弟的脸了，可是她始终记着他们离世时的绝望眼神，那个眼神望着她，带着一种希冀与渴求，并成为她往后多年午夜惊醒的理由。

　　“你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么？”谢明依的反应一如南宫剑的预料，他不理会她的失神，只是继续说道：“是个带蝴蝶面具的男孩。不过是个孩子，却带着两个黑衣人，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在村子里的水井前下毒，却被躲在树上睡午觉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马车终于“吱”的一声停了，谢明依跳下马车，掏出方才的那把匕首指着南宫剑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阉了你！”
　　南宫剑一愣，继而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高楼上挂着“霹雳堂”三个大字。

　　*
　　“菲菲，我们还要跟吗？”
　　不远处的树影婆娑间，藏着两个人影，她们一路跟着谢明依的马车，走到了这里。
　　“暂时不要跟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答道，她的个子稍高，长着一双媚人的丹凤眼，乌黑头发挽成一朵随云髻，上面扎着一支粗银打造的凤凰冠。
　　“也是。既然上官至文和咱小姐约定好了，量他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杨光笑着说道，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齐腰襦裙，衬着她的肤色更加白净美好，她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杏仁眼，笑起来颇有秋波荡漾的风情，发髻上佩戴的银凤凰与苗菲菲的如出一撤。

　　“嗯。”苗菲菲赞成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先回去找小姐。”
　　“好。”杨光答着，两个人转身就要施展轻功离去，结果一回头，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两个人一惊，连忙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叫道：“紫凤凰（黄凤凰），参见小姐！”
　　小姐是什么时候跟在她们身后的啊？她们竟一点察觉都没有。

　　“起来吧。”清脆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话的“小姐”因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只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齐腰衣裙，袖摆与裙摆都绣着精致的金色丝线，隐约透漏着一股苗疆风情，同时也衬着她的身形曼妙多姿，不过最耀眼的却是她的头上的那一朵耀眼的金凤凰，在暮色蔼蔼中，竟也透着耀眼的光辉

　　“这一路有没有什么情况？”
　　“回小姐的话，并无异样。”苗菲菲赶忙答道。
　　“那就好。”黑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成功就在眼前，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我们‘黑凤凰’只能靠这一次机会才能翻身了。”
　　“是。”苗菲菲与杨光再一次异口同声地答道。
　　黑衣女子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此刻天边已经有了隐约的熹光，照亮她的清丽的面庞——不是别人，那眉目五官，正是山水涧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