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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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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雪在指尖融化,沈清如试探着伸着手触碰树梢,摸到一处坚硬冰冷。他收回手,将指上的雪渣放入口中,雪水顺着喉道流下,激起一阵冰冷,他却满足得笑了起来。
再次伸出手,却被人啪地打落。
沈清如被打疼了,合着手哈气,疑惑地转过头。
“什么坏习惯?”男人皱着眉,丝毫不为他状似委屈的模样所动,“你不能受寒,大夫说过的,不记得了吗?”
“宜水?”沈清如却弯了眉眼,笑着看他,“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嗯,回去吧。”
沈清如乖乖点头,照常牵住他的衣袖。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当糖葫芦的声音走过三回的时候,沈清如终于忍不住了,他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宜水,我想吃糖葫芦。”
男人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得低头,“你说什么?”
“我想吃糖葫芦。”
男人瞧了眼沈清如,那双眼睛依旧看不清东西,却跟心有灵犀似得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投来的眼眸有一瞬的清透,转眼间又恢复了无神,像是错觉。
“你都多大了,吃什么糖葫芦。”
“也没多大啊……”沈清如不满,不过他细细想了半晌,倒也没弄清楚他到底多少岁。逃荒前他无父无母,逃荒时更是究不清岁月,所以也从未有个像样的生辰。
沉默半晌,男人还是妥协了。盯着沈清如啃糖葫芦的模样,越看越像小动物。其实这样看起来,确实年纪不大的感觉。
自从男人表面冷漠实际上从不拒绝他的要求后,沈清如就彻底不怕他了,他认为这人不过是外冷内热罢了。
宜水最近不知道在办什么事情,沈清如问过,但是没有得到明确回答,只知道他们还需要在枞阳多待一段时间,直到他的眼睛恢复为止。
他们如今住进了客栈,那次抓了他逼问的两个黑衣人也没了后续,在枞阳的这几天倒是挺安宁。
等到眼睛恢复之后还是要去京城吗?沈清如叹了口气,那封信早在奔波的路上丢了,也不知道顾启单凭容貌是否还识得他。相认之后他又要怎么办呢?在京城寻个差事做吗?
倒不如就在枞阳待到八月,到时候就能碰见林绪了。
好吧,他就是不敢见顾启。
一开始,沈清如是想着这件事可以先搁置,毕竟他攒钱去京城确实需要不少时日,这段时间可以让他好好想要怎么与顾启解释这些年的生活。但是现在好了,钱已经不是问题,如果宜水要带他回京城,想必会很顺利。
这么一想,像是立刻就能见到顾启了似的。
沈清如撑着下巴,长叹一声。
屋外传来宜水喊他的声音。
“今儿个元宵,你们准备好了吗?”
“那当然——每年都是青城阁的舞夺魁,今年想必也没差。”
“那可不一定,听说今年听雨楼的楼主从外地回来了,特意为这次节日设计了新的表演,期待的人挺多的。另外听雨楼的娄如玉也随楼主回来了,她的琴声犹如天籁,哪个人不想听?”
“真的?哎哎哎,那你快些吃,吃完我们就去看看。”
沈清如听着那两人的对话,心里起了兴致,抬头就问,“今天元宵吗?”
“嗯。”宜水应了一声,不过仿佛没什么兴趣。
他对节日这种事情并不太感兴趣,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寻常日子。
“去看看?” “看什么?”
他这般能看什么?
沈清如想了想,“那也可以听一听嘛。”
宜水无奈,“今天人多,你情况特殊,走散就不好了。”
“没关系,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的。”沈清如信誓旦旦地保证。
结果就是——宜水望着不扯住袖子几乎就要跑掉的人,严重质疑这人的保证是不是随桌上的烤鸭一同被吃到了肚子里。
这些儒士不都是口口声声说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他忍不住嘱咐,“你慢点,待会儿人就多了。”
沈清如回头扬起灿烂的笑容,“哎呀,不会的,”他甩开宜水拽住他袖子的手,在对方即将发怒的瞬间拉住了他的手,“好了好了,这样就不会丢了。”
握了片刻,沈清如凑到他耳边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僵硬啊?”
“……”
没得到答案,沈清如也不在意,他盯着眼前模糊的光影,却依旧很兴奋,这般热闹繁华的景象,是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他闭上眼睛,袅袅乐曲自画船流泻而出,穿过石桥和柳枝,与昏黄温暖的灯笼相错,跳跃在湖面上,倒映着岸边的五光十色。
好美啊。
“火树银花元夕夜,彩灯万盏熠霞流。这么美的节日,你怎么不喜欢?”他晃了晃手臂,好奇地问身边的人。
宜水没有回答他。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见的人吗?这可是个团圆的日子。”
沈清如轻声道,“我倒是有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耳边是嬉戏喧闹声,宜水偏头去看沈清如的神情,这好像是几日以来他第一次表露出一丝忧愁,平日里像是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去见,”他淡淡道,“想就去,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有些事情是很复杂的。”
“人生没那么多复杂,只是你自己想要复杂。你选择过得越复杂,最后的遗憾就越深。”
沈清如默然半晌,转过头,噗嗤一声笑了,“想不到你还有感性的一面。”
宜水:“……”
“说真的,你就没有什么想见的人?”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宜水顿了顿,盯着湖面发怔,“想见的人也……”
“什么?”他说的声音太轻微,沈清如只能努力将身子凑过去,却在这时,后面传来一股推力,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对着湖面扑了过去。
幸好宜水及时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沈清如一头撞进了对方怀里,鼻尖被坚硬的胸膛震得生疼。
他耸了耸鼻子,酸疼感刺激神经,眼泪顿时簌簌而下。
离上次流泪不过几日,沈清如低了头,觉得分外丢脸,他急急忙忙要挣脱宜水的手去擦眼泪,却听到对方一阵轻斥,“别乱动!”
温热的触感拂过他的眼角,缓缓蔓延到脸颊,仿佛过了许久,他听到轻柔的声音在问他,“还疼吗?”
本来就不疼,只是一瞬间的本能反应。
沈清如愣怔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抓着手朝着反方向走去。
“让你别来你不听,我们回去吧。”
“宜水。”他拉住对方的手臂。
宜水回过头,一边注意着身边的人流,一边耐心地看着他。
却见少年眉眼弯弯,就着相握的手拥住了他。
廊前的灯笼晃了又晃,在他眼里荡开一阵涟漪。
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