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木槿ni

1、头颅·上

　　上

　　这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到处布满灰尘，屋子充斥着里闷热而黏腻的空气，一个破烂的几乎看不出颜色漆皮沙发静坐在房间正中间，一旁是一个高大的老式电风扇，这个古董一样的电器此时正在运行着，散发出一阵并不凉爽的风和令人不悦的嘈杂声。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沙发正对的老旧电视机，电视机杂音很重画面也非常不清晰，但能看的出来里面是女性播报员在播报一则新闻。
　　电视里闪过几帧混乱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来的画面，然后镜头又切到了女性播报员身上，伴随着机器的杂音，还是能够听得出来这是一件杀人案，或许不能称作一件，但具体是多少件竟然也不能说的清楚了。
　　因为被人发现的只是残肢，大部分是手啊脚啊之类的，有时候会几只手和一些内脏被堆在垃圾场里，有时候会是半条大腿和一些不知名的烂肉被丢在小巷里，或者一个已经没有四肢的光秃秃躯体被扔在没什么人经过的马路旁的灌木丛里。
　　被发现的手脚已经数不清楚了，被警察带走的那些来自形形色色人身上的肉块如果都放在一起恐怕都像个猪肉食品厂的仓库里的情景了。不过这些肉块到底是来自多少人的呢，警察也很头疼，因为也许还有被丢弃的手脚没有发现，并且在这个肉块仓库了却连一个人的头颅都没有。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人头都到哪去了呢？
　　想到这里，她把电视关上了，走到那个笨重的沙发旁边想用自己纤瘦的胳膊去移动这个大家伙，这么个大家伙要想移动的确是有点为难她那火柴般的小身板了，不过她咬住牙深吸一口气，沙发还是移开了，她开心的抹去额头上的汗，把沙发一开后显露出的地板上的木板掀开，露出里面地下室的台阶，一股味道从里面升了上来，她没有管，径直走了下去。
　　走到地下室里，味道已经无法让人呼吸了。
　　她垂下眼眸，看着面前整整齐齐堆着的一堆物体，伸出手指，口中念道：“一、二、三、四……”
　　一直到数到十八的时候停了下来，这不就清楚了，一共是十八个人头，那么她杀了十八个人，那些肉块是来自这十八个在她刀下掉下来的头颅的。
　　搞清楚了，她便离开了，毕竟这种味道很恶心。
　　沙发搬回去后，她决定出去走走，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色连衣裙，是刚洗过的没问题，拍一拍刚才蹭上的灰尘，背上桌子上面的那个黄色米妮的小书包，迈开脚，想了想又到了回来，挂钩上的那个白色小帽子很可爱，她今天想戴。
　　然后便离开了家。
　　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公园里孩子不得已恋恋不舍的从秋千上下来拉着妈妈的手往家走去。
　　她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想道： “贪玩的孩子的头颅，家里已经有了，另一个是好妈妈，嗯……这个值得收藏，不过家里已经有三个了。”
　　往前走，来到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疲惫的穿着西装的上班族拿着公文包穿梭在马路上，在红灯面前停下，双眼似乎闭上了，好像要醒不过来了。
　　这些也都有了，她失望的摇摇头，准备回去了。
　　往回看，突然一个身影和他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衣着朴素五官却长得干干净净的青年，他手中拿着一张相片正在急切的给来往的人展示，并且口中一直不停的喊：请问见过这个女孩吗？
　　周围的人都是还活着的尸体，是不会理他的，至少她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那些尸体的头颅还没有被她取下来。
　　这时那个青年注意到了她，因为她一直在往他那看。
　　青年向她走了过来，因为身高差距过大，青年只好蹲下来，一双干净的黑色眼睛真诚的看着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跟她说道：“小妹妹，哥哥在找一个人，请问你见过她吗？”然后他把相片递给她。
　　她认真的看了看。
　　上面是一个黑色长头发的女孩子，刘海很整齐，笑容很温柔，皮肤也很白，穿着一件藕黄色的无袖丝质连衣裙，很漂亮的女孩。
　　她认真的想了想，地下室里好像的确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头颅，长长的黑头发，因为没了血色所以更白皙了，就是没有和照片里的女孩一样温柔的笑。
　　她歪着脑袋看着青年想，一个深爱女朋友的男孩的头颅，这个倒是还没有。
　　青年见她没有回话，便觉着她应该是没见过，的确，他站在这里一天了都没有结果，一个小孩子又会知道什么呢。
　　他想离开，不过突然注意到女孩的连衣裙很不合适，太大了，根本不像小孩子穿的，还有她脚上一直耷拉的尖头鞋，显然不是她的。
　　青年很奇怪便问她：“小妹妹，你的衣服和鞋子是你的吗？”
　　她摇了摇头。
　　他便问道：“那是你妈妈的？”
　　“不是。”
　　“那是谁的？”
　　“不知道。”她木然的回答，这是那些头颅的，可那些头颅是谁她真的不知道。
　　“那你妈妈呢？”
　　她依旧摇了摇头。
　　青年明白了，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轻柔的把手在她头上抚摸，一遍说道：“你饿了吧，哥哥也饿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
　　她点点头。
　　于是青年握住她的小手，他们一起向前走去。
　　她感觉青年的手掌很暖和舒服。

　　此时天空颜色已经变成了绛紫色，几颗星星从云端冒了出来，估计没多长时间天色就要完全暗下去了。
　　青年带她来到一间拉面店。
　　桔红的灯光让人很舒服，坐在高凳上，看着肩上搭着手巾的光头老板忙忙碌碌，这时，两碗拉面上桌了。
　　拉面的热气她还没动就感受的清清楚楚，汤汁浓郁的香气直扑入鼻，拉面上覆盖着半个焦黄鸭蛋，绿油油的青菜，虾球，还有一只通红的虾子。
　　她真的很饿，看到旁边的青年在面刚到桌上就掰开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于是她也去筷篓里拿了双筷子，然后用小手想把两根筷子掰开。
　　可是她力气太小了，弄了几次都失败了，这是旁边伸过来一双修长的手，拿过她的筷子，轻轻一折就开了，然后温和的递给她，她看向青年的眼睛，乌黑清澈的瞳孔好美，里边映着的桔红的白炽灯光也好美，只有映出的那个苍白狰狞的她是丑陋的。
　　这么美的头颅她更想得到了，她感觉自己身体里什么东西好像升腾了起来，面前的这双眸子这个头颅的没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家里的十八个都不及面前头颅的百分之一。
　　面前的头颅，剪水般清澈的眼眸，柔软细腻的发丝轻轻浮在额上，侧颜的流线是那样优雅，肤色健康肤质紧致而有弹性，稍稍有些厚度的唇瓣上那清晰可见的唇纹看着都那样舒服，他冲她一笑，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面颊上陷出一个可爱的梨涡，看的她入了迷。
　　她想要，心里有个明确的声音告诉她要得到，得到面前美丽的头颅。
　　头颅，头颅是最美丽的东西，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声音都会迷的人□□，我们每个人都钟爱头颅，唯爱头颅，我们爱精致的五官，善良的眼眸，高翘的鼻子，性感的唇瓣，纤细的下巴，细嫩的皮肤，柔顺的头发，这是在我们眼中美的终极，美的终极只需要一个头颅，一个头颅就够了，那些丑陋的躯干，还有躯干里面那些看着令人作呕的鲜红的烂肉，都是不需要的，只需要头颅，美丽的头颅。
　　她感觉很开心，因为她喜欢的东西就在她面前，所以她笑了，笑的很纯粹，就像爱花的姑娘站在世界上最美的花的面前一样，这么美丽的花，伸手一摘，就是自己的了。
　　可是，花被摘了，就枯萎了。
　　而她的花呢？被摘了，还会这样美丽吗？她想象着面前的头颅来到她的地下室的情景，眼睛会死死的睁开，没有光彩，皮肤也会变得苍白，头发会死掉，那个可爱的梨涡也再也不会出现，然后，脂肪会塌陷，眼球会枯萎，皮肤会变黑，蛆虫会从眼眶钻出来，啃食掉肌肉，所有的美都不会存在了。
　　不想这样，她感觉她刚刚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却又马上被夺走了，她伤心的哭了。
　　青年看见她哭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笨拙的安慰她，修长的手递给她纸巾，反应了一下，便直接用自己的纸巾去帮她擦眼泪。
　　他皱着好看的黑眉，眼睛微微眯着，瞳仁在灯光下显得绚烂而迷离，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纤细洁白的脖颈看上去很脆弱，应该能够很简单的就留下一个漂亮的切口。
　　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美丽的头颅，头颅现在似乎很焦急，这种表情似乎称作焦急也不太对，她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词语叫做‘担忧’。
　　这时，两碗拉面已经见底了。
　　头颅就在身边，那个最美的头颅，自己最想得到的头颅，可是她终究还是意识到当她把这个头颅真正捧在手上的一瞬间，她就彻底失去他了。
　　他，他是谁？他不过是一个头颅。华灯初上，散步的行人，加班的工作狂，身着暴露的女郎，摇摇晃晃的醉汉都从他们身边走过，但是走过的只是一个个头颅。
　　他们的身边不是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而是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的头颅，女人头颅染烫过的秀发，男人头颅口中呛人的香烟气息 ，女人头颅精致的眼妆下一个妩媚的眼神，男人头颅面目狰狞口中吐出的肮脏不堪的话语，这个世界是由形形色色的头颅构成的，躯干是长在头颅下面的，就像花朵的根须，她只想要美丽的花朵，并不喜欢那些既不鲜艳也不美丽的根须。
　　她跟着他在走，她的头颅还长着根须，但是她有点犹豫是否要立刻就把那根须截断了。
　　他的家很整齐，客厅里家具和水杯桌布什么的都井井有条，他告诉她有两个房间，并且把把她带到其中一间，帮她安排好就寝，帮她指明卫生间在哪里就离开了。
　　她没有睡觉的习惯，在黑暗里等着一切都安静以后下了床，来到他的房间门口，想进去看看她的头颅，可是门把手拧了几次门都打不开，他把门锁上了，她有些失望，只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新琢磨头颅的事。
　　第二天他准备好了茶点，他的那份是摩卡和红豆糕，给她准备的是橙汁和奶油泡芙，白色的缀花瓷盘放在整洁的格子桌布上面，他看她小小的身躯爬上椅子拿起叉子对她展现了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
　　她看着她的头颅眨了眨眼睛，她觉得她的头颅今天还是很美丽。
　　低头去吃泡芙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右手边的照片楞了一下。
　　他也发觉她在看这张照片，便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和她讲起他的女朋友。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迷上她了。”他的眸子中散发着抑制不住的信息和幸福，“她很美对吧，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昨天那间拉面店，很有趣吧。”他真的很陶醉，“她的头发有一股淡淡的玉兰清香，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从这个开端以后，他便总是对她滔滔不绝了。
　　“她真的好美，属于那种侧颜和正脸都好看的女孩。”
　　“她性格非常开朗，时不时和朋友去疗养院做志愿者，那里的老人都很喜欢她的性格。”
　　“她特别特别的善良，非常喜欢小动物，有点好笑的是就是小动物不太喜欢她，她家一楼养着的一只柴犬总是向她怒吼，她虽然很头疼，但是她从来不会找那家人理论。”
　　“她最喜欢淡紫色和藕黄色，很多衣服都是这个颜色的，信笺和文具也喜欢这个颜色。”
　　“她最怕活的虫子，就是会动的那种，死了的不动的就会好很多。”
　　“她特别爱哭，她社团的一个前辈总是欺负她，但是她就是谁都不告诉，只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