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80、冲突

　　前凉王殡天后，有许多凉族权贵宗室以梁冷云不孝弑父为由，希望推举梁冷云的嫡出大哥为王，梁冷云早有部署，联系了宗室中极为位高权重、是前凉王的嫡出弟弟的澄国公、沐国公和洛国公，澄国公三人忌惮前凉王的王后一族，王后的父亲更是朝中宰辅，沐国公担心宗室受到打压，而梁冷云又颇有才干，这才与梁冷云合作，一同料理了王后和大王子，让梁冷云成功登位。岂料梁冷云登位后翻脸不认人，虽然没有赶尽杀绝，却让三位国公失了实权，三位国公试图提及自己的从龙之功，梁冷云却说当日他生母身死，前凉王和王后虽然居功甚伟，三位国公也算功不可没，如此最多功过相抵。
　　三位国公韬光养晦，也算安静了几年，有梁冷云镇压着自然也无妨。可是凉族英族如今合二为一，梁冷云出于种种考虑将原英都定为都城，凉都那里又只有周瑞文这位外姓压着，国公们自然就跳了出来，纵然是梁冷云有所警惕，依旧是给了国公们机会。
　　此次国宴，国公们反倒有了偏门的想法，不满足于在凉都又有了些权势，反倒也想插手进英都的事务。而听闻那位天下共主如今虽然是风头无两，却偏偏封了一个英族出身的男子做了帝后，这男子出身经历都有些问题，梁冷云却偏偏为了那男子遣散后宫。恰逢这位朝阳君身怀有孕，国公们觉得只怕没有哪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是耐得住寂寞的，那男子就算再会魅惑主君，现在也有了些空门。若是送上女儿可以网罗梁冷云的心，莫说是日后王后一位轻易易主，只要吹吹枕头风，宗族的未来便不是问题。
　　周瑞文自然知晓这些人如此任性妄为反而会触怒梁冷云。也不想梁冷云因此多了几分烦忧，试图阻止。可是这些国公毕竟是叔伯长辈，周瑞文有些束手无策，却不曾想到，这些国公来英都尚未拜见梁冷云，却以要看看帝君的正宫和未来的储君为由，要来先行拜见凌墨，还带了族内青春貌美的四个女孩儿，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凌墨换了正式的大红色金凤绣纹的朝服，戴上了梁冷云为他特制的金制冠冕，坐在正殿等候几位国公和周瑞文到来。不过片刻，外面便传来鼎沸的人声。
　　小六引着三位雍容尊贵的老者进殿，周瑞文落后三人半步，再之后是四位肤白貌美的妙龄少女，一个眉眼间透着几分妩媚的胆子大些，抬着头四处打量，而其他几个少女都是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多动一下。
　　一位看起来年纪最长的便是澄国公，胖一些的是沐国公，瘦一些的是洛国公。前凉王在他的兄弟中排行第二，澄国公、沐国公和洛国公都是与先凉王一母所出，澄国公排行第四，沐国公和洛国公则是七王子和八王子，在先凉王登位时还不过是总角小童。如今先凉王殡天，三位国公都是梁冷云的长辈，更是宗室中的主事之人，就算梁冷云强势，也还有些地位。三位国公从出生开始便是位高权重，总也认识不到，改朝换代后到底是谁在当家作主，而梁冷云也想彻底剔除这些宗室。凌墨从五月那里听来了这些消息，自然也想着自己或许能帮到梁冷云几分。
　　三位国公进了门，神色倨傲，似乎也没有对凌墨行礼的打算，特别是年长的澄国公，直勾勾的盯着凌墨，仿佛还希望凌墨对他行个晚辈之礼才是。
　　周瑞文似乎也没想到三位国公竟然会公然对凌墨如此不敬，连忙上前躬身道：“臣参见朝阳君，多日未见，不知君上身体可安泰？”
　　凌墨笑着示意周瑞文起身，一边道：“劳烦纯仁君挂念，之前虽然身体略有不适，却已经痊愈了。纯仁君从凉都远道而来，想必车马劳顿，小冬，快请纯仁君就坐，去取来帝君上次赏赐的那些极品茶叶，让纯仁君尝尝。”
　　周瑞文道谢后笑道：“王嫂客气了，之前听闻王嫂身子不适，王兄也甚为忧心。如今王嫂身子大安，是整个国家的幸事。更听闻王嫂梦熊有喜，臣弟在这里恭贺王兄王嫂了。对了王嫂，这几位是澄国公、沐国公和洛国公，都是宗室的长辈，此次前来英都，特来拜会王嫂。”
　　周瑞文话已经说到这里，澄国公等人也不能如此败了周瑞文的面子，于是这才不情不愿的拱拱手，好似这就是行礼了。
　　凌墨也似乎不在意，只是道：“几位国公都是凉族的肱骨，又是长辈，哪里有来见本君的道理，反倒本君该去拜会几位叔伯。只是本君身子不便，还请几位叔伯见谅。”
　　澄国公神色间也未见恭敬，丝毫不觉凌墨给了他几分体面，他就也该投桃报李，讲究一些天家的体统，反倒是以长辈自居，道：“虽然本公身为长辈，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腹中是我凉族王氏的血脉，自然不需要讲究这些虚礼。”
　　言下之意便是，若不是凌墨身怀有孕，还不配让澄国公他们前来相见。凌墨位同王后，澄国公却依旧如此说话，可见这澄国公当真是有恃无恐。
　　凌墨笑意未变，他知道自己登上这朝阳君的位置，总有些人会看轻他，他也本担心这不过是梁冷云对他的怜悯换来的。只是未想到，梁冷云如今对他情真意切，却仍然堵不住他人的口，但只要梁冷云愿意相信他，他便会努力做好这个朝阳君。
　　凌墨并未开口，小六却躬身道：“国公，虽然您贵为国公，但是君上毕竟是一国之后，按照品级来看，只有帝君可以让君上拜见。奴才知道国公不过是无心之失，却怕有心人报给了帝君，让帝君生了猜忌，平白离间了王室感情，反倒不美。”
　　澄国公一下子变了脸色，大概是想不到一个小小侍从，也敢顶撞他。澄国公冷笑一声，道：“还当你当真是个知礼懂事尊敬长辈的好孩子，看来也就是仗着下人牙尖嘴利了。你的出身就算帝君想要瞒得天下人，却也瞒不住本公几人。以你的身世，莫说是这一国之后，便是宫中夫人，也怕是难以胜任。也不知道你如何迷惑了帝君的心智，堂堂男儿不走正途，雌伏人下为人不齿。帝君宽宏让你身居高位，你却不知感恩以此自恃，若是换了我府上，不愿意好好做男子却偏要做色侍活着，就合该当个猫儿狗儿似的养着。慢不说你也不知道贤良淑德为何物，怂恿帝君遣散后宫，让王室血脉凋零，更是妄图参与政事。本来见你毕竟身怀龙嗣也算有功，不愿和你分说清楚，但你这般不知礼法的人，还如何恬居此位？”
　　凌墨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倒是未曾想到，这澄国公如此在众人面前辱没于他。辱没了他也就罢了，如今澄国公的说法，却也是在说梁冷云色令智昏。
　　“大胆！”小冬喝出声，几乎想去撕了那澄国公的嘴。小冬还记得上次便是自己言辞不利，让君上气的病情反复，如今若是他还不站出来，怕是要将当日重演。
　　“小冬，”凌墨制止了小冬，只是冷着脸看着澄国公，道，“我倒想看看，几位国公还有什么高见。”
　　澄国公未开口，似乎已经不愿意和凌墨多说，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身材发福好似个笑弥勒的沐国公同样开口伤人：“四哥说的便是宗室的意思，你是小辈本公也不愿为难你，你自己请求退去朝阳君一位，去做符合自己身份的公子。日后孩儿诞下，宗室已经为帝君选了四位德才兼备的女子，四哥的甥女最是温文娴雅，可以身为帝后统领后宫事务。日后你的孩儿便养在她膝下，也算是嫡出，她也不会因为自己未来的孩儿而亏待了你的孩儿。你的孩儿也不会因为知道自己生父出身不好而抬不起头来，这便是宗室对你的厚待了。”
　　厚待？凌墨有些好笑，让他将云哥哥和未出生的孩儿拱手相让，自己却要做回色侍，这也算是厚待？这当真算是厚待！
　　“王嫂，”周瑞文一向是笑吟吟的，这次也终于冷了脸，“不想几位叔伯如此不顾天家脸面，让王嫂烦忧了，是臣弟的不是，臣弟这就送几位国公出宫，日后再来向王嫂赔罪。”
　　一旁本就棺材脸的洛国公却是不干了：“瑞文，你虽然被帝君看中，也不过是个外姓人，宗室的事你还是不要参与太多。而且帝君被旁人魅惑，你恰恰应该拨乱反正，而非雪上加霜。”
　　“敢问几位国公，这四位大概就是宗室甄选出的娴雅女子，近日是要与帝君相看成婚的，是吗？”
　　周瑞文和洛国公的争论被凌墨打断，只看凌墨已经在小冬和小六的搀扶下走到了几位国公和那几个姑娘身前，特别是那眉宇间有几分媚色的女子，毫无惧意的看着凌墨，神色间的倨傲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姨夫。
　　沐国公愣了一下，才道：“自然，这都是宗室亲族中最为出色的女子，是帝君的良配。”
　　凌墨上前几步，就算凌墨不过是个少年，在长身体的时候未养的好，身高在少年中不过算是矮的，但也比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要高上许多。凌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为首的少女，伸出手去抬起少女的下巴仔细端详，少女不知是不是被凌墨通身的气派震到了，竟然没有来得及闪躲。
　　凌墨收回手，退后一步，道：“看着倒是好皮相，几位国公有心了，为帝君的后宫也算是操碎了心。”
　　三位国公自然知晓这不是好话，没有接腔，反倒是澄国公又道：“知道你必然气不过，但你也不可以对未来的王后不敬。等到日后，你自然就会知道，宗室这般决定，是为了帝君和你的未来着想，如若不然，只怕难以服众。”
　　凌墨垂了垂眼，道：“本君倒是不知，帝君后宫的主，不是帝君来做，也不是本君来管，反倒是国公爷做主。只怕这区区后院也不能满足国公的好心，不如连前朝也管上一管？本君与帝君夫夫同心，帝君尚且不说什么，国公反倒是越俎代庖了。若本君没记错，本君如今还是朝阳君，还是后宫之主，就算本君哪一日昏了头当真退位让贤，在那一日之前，本君还是这宫中的主子，一个区区没有品级的臣女，见了本君既不行礼，还对本君怒目而视，当真是娴雅的紧！”
　　“你！”凌墨一番话说出口，一向听闻凌墨软弱无能、任人宰割的国公们都大吃一惊，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凌墨却没有就此罢休，反倒是继续道：“本君还听说，澄国公家的这位姑娘年幼时曾与凉都一家公子定了亲，听闻那公子去寻欢，便亲自拿着鞭子将那公子打的体无完肤而后退了亲。若是日后帝君想要宠幸哪位佳丽，澄国公家的小姐只怕也敢追到帝君的寝宫去？不过是纳些夫人美人，又何必烦扰帝君，本君也是可以为帝君选上几位佳丽伺候的。只是这几位小姐到底是没有受过宫中规矩教养，恐会冲撞了帝君。小六，你去将冯嬷嬷请来，请他带几位教养嬷嬷，总要让几位小姐通晓了宫中规矩，本君才能放心退位。”
　　“是。”小六领命转身就走。
　　澄国公被气的不清，指着凌墨半晌说不出话来，沐国公连连叫道：“当真是反了，反了！如此不经尊长，如何可以？应该请了祖宗家法来！”
　　凌墨说了一通狠话，只觉得腹中跳的厉害。他不动声色地抓住小冬的手，退了几步远离三位国公，只是沉静道：“本君位同帝后，祖宗家法也只有帝君有权管教，就无需几位国公费心了。几位国公如此鞠躬尽瘁，本君定然会让帝君知晓。”
　　澄国公暗暗运气，已经想着要不要动手给这妖孽一些教训，澄国公家的小姐已经气的理智全是，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条鞭子来怕是要行凶。周瑞文连忙挡在了凌墨身前，凌墨不敢运气，怕伤了腹中孩儿，却是想着冬月几人只怕也会按捺不住现身，倒也不会有多危险。只是刀剑无眼，他要小心莫被伤到。
　　“敢在朝阳殿动刀兵，若是伤了朝阳君和未来的储君，你们何人担当得起？八月，将这动武的人都抓起来，在宫内带兵器，当真都是要造反吗？”
　　冬月还没有来得及跳出来，梁冷云已经匆匆赶到。他看着一殿混乱，哪里还记得自己想让凉族宗室慢慢放权的初衷？若是伤了凌墨和他们的孩儿，这些老匹夫死一万次都不能赎罪。
　　梁冷云把凌墨抱在怀里仔细查看，一旁的周瑞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王兄打招呼。八月已经和冬月带人将所有亮了兵刃的人抓了起来，看到梁冷云出现，三位国公也不敢造次，只能垂首站在一旁。
　　被按在地上的澄国公家的小姐嘤嘤哭泣，直说是旁人陷害她，相比之下同样为了保护凌墨而拔剑的护卫只是被两个人松松的按住了，待遇截然不同。
　　梁冷云听了这哭声心烦，连道：“押下去！”
　　“帝君，”凌墨开口打断了梁冷云，道，“帝君，臣无大碍。几位国公只是想为帝君献上美人，这几位姑娘年纪尚小，犯错情有可原，还请帝君息怒。“
　　梁冷云挑眉，这真是稀奇，凌墨贤良到要为他纳侧？莫不是凌墨空余时间太多，才有这许多的心思，他一向怜惜凌墨身子重不想为难他，今日倒是应该与凌墨好好探讨一番，也不知他每日看着爱人却在忍耐究竟是为了谁。
　　凌墨避开梁冷云侵略性的目光，道：“既然国公等人都是好意，帝君也确实少了几个伺候的人，不如就让冯嬷嬷管教一番，也算是两全其美。“
　　冯嬷嬷如何管教，梁冷云最是清楚。他心中暗笑，凌墨这只小猫儿，也总有亮爪子的时候了，看来有了孩儿以后还是能激起凌墨心中几分保护欲。
　　梁冷云挥手道：“后宫之事都是你做主，你说如何便是如何吧。几位国公只怕年纪大了糊涂了，送回凉族将养吧，怕是也不适合在管理宗族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