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大结局(YY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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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满室的萧瑟，想活动下身体，却发现自己仍在绳索的束缚之中。
这是第几天了？只有从不远处的木门的缝隙中漏出的光线表示着白天。总是待在过于黑暗的屋子中不见天日，我早就忘了时间的流逝。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这里被关了一位身份高贵的王族，我身上的名贵丝绸在踏进这里的初始，便被换为了平民平素穿的苎麻，只是呆在这里过久，不知道变成了什么破败的模样。
透过木门缝隙，我可以看到门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说着，笑着，孩子们拿着新上的青梅在路上到处冲闯，偶尔蹭到门板，发出噌噌噌的声音，而他们的母亲会在惊呼声中冲上前去，父亲则在后面自豪地观看。当年母后还健在的时候，总是会带给我从她的封地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我也曾像门外那些孩子们那样，拿着它们围绕着寝殿高声笑闹，一眨眼就不见踪影，只是母亲从来没有制止过我。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毕竟只有这个时刻，她才能和父王单独待在一起。
没有下人，没有政事，没有耳目，没有争执，只有他们俩个。
印象中，母亲总是穿着白色的丝缎，她甚爱红梅，领口和袖缘处总有我商朝最顶级的画师为她细细勾勒的红梅，似乎将要淹没在那无尽白色中，却又那么倔强，令人不可忘怀。不论身处后宫，还是会见群臣，她总是这样，以至于许多向我们大邑商俯首称臣的方国，以为那是我朝最尊贵的颜色，从此为了表达对我朝的忠诚，再也不用白色。
当我与我的师傅，被誉为父王一朝最有才华的巫师——宁争——聊起这些，他的脸上带着温和而怅然的笑容，他说我的母亲不是一开始就是这幅隔绝万物的模样，当她刚与父王成亲之时，她也如同其她寻常女子，喜爱各色艳丽的衣服，每次工匠们研究出了新的花样，她总爱拿来细细研究，即使是白，她也喜欢在上面画满牡丹，浓紫墨绿，似要与百花争艳。只是渐渐的，她身上的颜色越来越素，牡丹也越选越淡，有一天，牡丹变成了红梅，蜗居在边角。
“只有一时，她会穿上红色的衣服。”师傅回忆着。
我忍不住开口相问：“什么时候？”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本朝传说，红衣帝吗？”师傅笑着摸摸我的头。
天上有上帝，领御天下，掌管四方，每位先王离位，便是去上帝身边，为他讲述人间的一切，之后，即会离开。只有那几位睿德贤明的先王，才可以一直留于天上。上帝凡事交与手下四使，轻易不会来到人间，可是只要世人见到他的降临，则有灾难随后。我朝传说，每当我军与方国交战，必有一身穿红衣身影从天而降，运筹帷幄间可使敌人溃不成军。这个传说，便是指我的母亲？
“只可惜，你一直待在宫中，没有见到你母亲的飒爽英姿。”
不，我见过。我见过母亲一身红衣的样子，也是我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那天夜里，乌云密布，月亮和所有的星星都隐匿在云层之后。本应在千里之外的守将侯告，急匆匆地赶着一辆插着箭头的马车进宫。为了王宫的安全与尊严，祖令禁止马车踏进宫门一步，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宫里看到马车的印迹。王宫里顿时慌乱，可又迅速恢复平静，不愧是父亲一手训练出的臣下。
很快，有人将我请至父王寝殿。我看到本应在封地处理政事的母亲身穿红衣躺在上处，身下一团鲜血，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使我不由得退缩。
母后向我伸出手：“我的儿，上前来，妈妈有话对你说。”
我奇迹般地平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上帝在召唤我。”母亲扭头对父亲说，“这没什么。只可惜没能帮你留住你的妹妹。”
说完，母亲闭上眼睛，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我扭头看父亲，他本来坚毅紧绷的脸再也无法坚持，泪不住地从眼角缓缓流下，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第二天，父王与群臣商量母亲的陵墓选址。
群臣认为，母亲死于战争之伤，不能与列祖列宗葬在一起，会给商朝带来血光之灾。
“既然这样，干脆葬在余的寝殿外好了！”这是出离愤怒的父王，所做下的最终决定。
于是，就在父王寝殿前的广场上，母亲的陵墓开始建设。父亲将母亲生前使用过的所有物品，包括他赐给母亲，可以调令全国军队的钺，也一并埋在累累黄土之下。
为什么母亲在战场上要穿红色？我问师傅。他说，因为我的母亲痛恨战争，可是却极其擅长于此；她不喜欢死亡，可她却见过千千万万的战士倒下。于是，她穿上红衣，为了所有死去的人，包括那些她不可以手下留情的敌军，默哀。也是这个原因，父王只是象征性地为母亲选取人殉，不像其他的贵族，恨不得将能得到的所有奴隶都带走。
想到父亲，我想恨他，可是只能深深叹息。
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有时会在甲骨上写点什么，每次看到我，总是匆匆忙忙地将甲骨藏在身后，不让我看清楚上面的字迹。要是要群臣看到，他们那个总是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商王，会自己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些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文字，他们一定会一个个的申请去黄河，请祖先洗净他们的眼睛。
父王也许不知道，他这样做，激发了一个幼童最大的好奇心。有一次，我偷偷地在甲骨送到父王那里前，在上面留下记号。后来，我在身为巫师的母亲手里，发现了带有同样记号的甲骨。
我缠着母亲问上面写了什么，她很大方地递给我：“反正你也看不懂。”
看着我迷茫的神色，母亲揶揄地说：“多跟争学点字，小子。”
后来，我听到下人谈论，一次酒宴后，母亲对父王说：“你躲他干什么？他能看懂你的字？”
第二次，父王果然很大方地不再躲我。我故意将甲骨上的文字抄在手心，去问师傅。他抓着我的手，仔细地看着上面如画符般的天书，很久才放开：“上面写的是：好今天身体很好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师傅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悲伤，我也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将这句可以当面讲给母亲听的话，郑重其事地刻在据说带有神圣魔力的甲骨之上。
母亲刚离开我们的那段时间，总能听到父王在谈论母亲，将士出征前，他也会举办大规模的祭祀活动，向母亲祈求她的保佑。慢慢地，父王越来越少提起母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毫无波澜，而且，他开始寻找他的第二位王后。
当我见到他的新王后，我突然明白了父王，他在寻找一个替身，一个母后的替身。
眼前的新王后，有着和母后一样被父王笑称一瞪眼就怕掉出来的眼睛，一样小巧的鼻子，一样母亲不太喜欢父亲却很欣赏的红唇。可是，这几样放在新王后脸上，却做不到像母后那样神采飞扬。
我有预感，这位新王后不可能陪伴父王走完他剩下的一生。果然，没有几年，她就在郁郁寡欢中离开人世。
父王继续着他的寻找替身之旅，这次，他找到了妌。她是井方的首领井伯之女，从身份上来讲，不亚于我的母亲。
妌很漂亮，但是不如母亲；她很能干，或者说在某一方面，她比我的母亲更加能干。因为母亲在的时候，父亲正值壮年，而妌看到的，是一个开始衰老的父王。她就像母亲当年那样，帮父王处理众多的政事，却不会像母亲一样，会为了某件事情与父王争执不休。父王的心渐渐偏向了她。毕竟，母亲离我们越来越远，而妌是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没过几年，我有了新的弟弟：载。
人们忘记了母亲所创造的，令人惊叹的事迹。父王在宫中专门为母亲修建的祠堂依然灯火旺盛，只是对于来这里祭拜的人们来说，上面的名字已经激不起他们心中一丝的波澜，母亲就跟所有的先王一样，变成了一个写在木板上，冷冰冰的名字。
我知道妌不喜欢我，我知道她想让载取代我，成为王位继承人，我也知道父王望着我的眼神渐渐失去热情，变得冷酷，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对母亲出言不敬，干脆禁止我拜祭自己的生母。我抗争过，可是我斗不过精明能干却又温柔似水的妌。
终于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我咧出一抹苦笑，身为王位继承人的子渔居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人绑架至此。虽然他们没有暴露身份，可我知道这是妌做的。而父王，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说，他默认了。也许是画的叛乱刺激到了他，让他不得不开始痛下决心清理门户，为载的即位理清道路。
门“唰”地打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时间总算到了吗？我一边闭上因为受到猛烈阳光刺激而不得不合拢的眼睛，一边想。
“哥哥，我终于找到这里了。”是载？“母亲要对你下手。我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你尽快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他解开缚在我身上的绳索，将我扶到门外的马车之上，对我说：“我回去拖延母亲。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部下，不会背叛我的。”
我使出全身力气抓住他的手：“不要，什么都不要做。不管你母亲说什么，你都不要跟我扯上关系。”
他点点头，一跃上马，飞奔而去。
他的手下护送我离开都城，我的眼睛贪恋地看着路上的每一寸风景，只是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何年。
队伍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我前面的人转身盯着我，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又无法开口。
“此处风景甚好，不错，不错，妌为我选了个异常优美的葬身之处。”看着他惊讶的眼神，我不由地笑了，“不用怕，毕竟我也是在宫廷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不像载。其实他也太天真，自己的手下怎么会逃脱得了妌的控制。你们动手吧，我成为鬼会报自己的仇，不会找你们。”
看到那人拿出的宫廷特制的削铁宝刀，妌，你真是为了确保我的死亡，连暴露身份都无所谓了。不过，你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
《竹本纪年》：“二十五年，王子孝己卒于野。”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大结局(YY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