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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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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刘愔正在梳妆,刘陵带宫人给她送来餐食,刘愔随口问道冠军侯可有吃饭。
刘陵笑道:昨夜太子送了几个美姬到冠军侯房中,现下恐怕还睡呢。
汉地宴饮寻欢成风,歌姬美人都很常见,可没想到刘迁居然把人送进房中,刘愔心中不悦,面前的羹汤糕点都食之无味,刘陵见她那气鼓鼓的样子,道:“冠军侯虚岁十九了,你父皇十五岁就成亲了,睡一两个歌姬又算什么?”
她说得暧昧,刘愔更加烦操,派人去请冠军侯,哪知他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宫人都不知道霍去病跑哪里去了。
无奈之下,刘愔在外院找到赵破奴,赵破奴把她带到城外河边,这才看到冠军侯在河边正指挥着士兵来回渡河。
“练了多久了?”刘愔
“天未亮就练上了,”赵破奴说,“泅水渡河,骑马渡河,来来回回。冠军侯也是奇了,第一次来淮南,他怎么找到这片河滩的。”
霍去病他自己不歇着,也半点不让手底下的歇着,刘愔悄声问道:“昨夜那几个美姬如何了?”
“美姬?”赵破奴怔了怔,而后哦了一声,撇嘴说:“还美姬呢。冠军侯压根没睡,到外院折磨我们一夜,天未亮又命我们到河边,接着折磨。”
“那你呢?”刘愔问:“你怎么不去啊?”
赵破奴搔搔头,道:“冠军侯说了,怕公主起床会找他,所以叫我留守。”
谁起床就要找他,多大脸啊。
女婢拿了软垫过来,问刘愔要不要坐看。
“不必,我就站着看。”
张瑞等人在霍去病的指挥下已经练习许久,日头渐毒,盔甲愈发沉重,若现在脱下来底衣必然能拧出水来,若是赵破奴在,他肯定要叫了。
说什么来什么,霍去病一回头正看到赵破奴赫刘愔站在树荫下。
“赵破奴,”他道:“来了为何不报告。”
赵破奴语塞,指了指自己,“我,我刚来。”
霍去病并不听他辩解,把自己佩剑塞进赵破奴怀里,给他一个眼神。
赵破奴唉声叹气,趁霍去病还未发怒之前,举着宝剑,沿着河边一蹲一跳领罚去了。
“你那承钧怕分量不轻啊。”刘愔说的是刘彻在二出定襄之前特意给霍去病的礼物,那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好钢打造的宝剑,一把给了卫青,一把给了霍去病,还有一把替刘据收着,等他长大能习武。
“承钧承钧,能承雷霆之钧,自然很重。”霍去病道:“你可能都拿不动。”
“你怎么会知道我拿不动。”刘愔不服,她走到河边,那群士兵在原地休息,都看着赵破奴大笑。
淮南地暖,不像长安早早就进入了冬季,临水之畔还如夏天一样绿郁,刘愔与霍去病在河边漫步,刘愔问他怎么舍得让美人独守空房。
霍去病已经换下了对士兵的严厉之色,面对刘愔拿出那份少年气,摸着下巴恍然道:“是啊,我总想着行军打仗是不对,那三个美人呢,我应该一个拿来捏肩,一个拿来捶腿,还有一个,”
刘愔的脸色已经不佳,霍去病偏要说给她听,“还有一个给我扇风。”
“你想得美。”刘愔接上话,道:“你要不要再有一个暖床啊。”
“不暖,不暖。”霍去病直笑,“淮南很热了,而且我喜冷,不喜热。”
说完径直往前走,霍去病在前面拨开杂草,刘愔走的更顺,他道:“其实,我还不想成家。”
“哦。”刘愔拖长了尾音,让他说来听听,为何不想。
“陛下要抗击匈奴,消除北方对大汉的威胁,现在这宏图只走了一小步,大业未成,怎可先成家,图个人安乐呢。”
刘愔不以为然,“十五从军,六十乃还。兴兵作战要让多少人背负离别的痛苦。”
“短见。”
霍去病如此直白,让刘愔有些没面子,她要反驳。
他和颜悦色安抚道:“先别生气。你悲天悯人,那是因为你是公主,是贵族,生活在中原富庶的地方,匈奴的劫掠没有伤害的你的利益,所以能高谈阔论兴兵之苦。你怎知西北边郡的百姓不想打这一仗呢,说不定他们做梦都想与匈奴一战,出多年被压制的那一口恶气。而且我军中,但凡有受过匈奴之苦的人,大都是这样想的。”
“这......”刘愔确实没有切身体会。
霍去病接着道:“陛下他原也可以偏安中原,按兵束甲。匈奴若来了,就守城抵抗,不来就乐得太平。若实在不行,还可以和亲。可陛下知道,用女人换来的和平,不是真正的和平。不说其他,单说河西要道被匈奴把持,他们与羌族成包围之势,俯冲大汉。陛下曾说,大汉因为匈奴掣肘,与西域各国不能正常往来。道路不通,贸易不畅,文教不传。不互通有无,故步自封,何以谋长久发展,所以我说你短见。”
他道:“我赞同陛下的想法,懂得他壮志雄心。我懂得,舅舅也懂得。所以我们甘愿为陛下开拓前路。”
河边突然起了风,两岸灌木沙沙作响,刘愔拨开粘在嘴角的碎发,愣愣地看着霍去病,那张脸还有些稚嫩,但眼中已有别人望不到也想不到的山河。
他胸中渴望与天子一致,又有为君而战,为君而死的觉悟。或许眼前的少年,他的征途不止于今时今日,不止于一个侯门爵位。
“好吧,我暂且认同你,”刘愔走了几步,补充道:“但还是不能无休止的挑起战事。”
“这是自然,”霍去病道:“过犹不及。不然大汉与匈奴又有何异。”
“你的书没白读啊。”刘愔笑道。
“那你呢,”霍去病问:“还问我纳妾成家之事吗?”
刘愔摇头,“男子汉志在四方,为国为民,你未来的爱人也会明白的。”
霍去病扣扣脸颊,轻声道:“她能明白就好。”
刘愔捻起脚边的一颗石头,问他:“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对了。”刘愔把石头横着扔向水面,可咕咚一声直直掉了进去。她嘟着嘴,又拿起一块,“如果,大汉与匈奴一直不分高下呢,你打算让你的爱人一直等下去吗?”
“怎么会呢。”霍去病拿过刘愔手里的石子,矮下身子,眯着眼睛瞄了河面,道:“我是说,怎么可能长久不分高下。”
他手腕带着手指用力一掷,石子轻轻擦着水面,连蹦了七八下才落入水中。远处爆发出一阵叫好,霍去病冲大家伙挥挥手,回头冲刘愔勾嘴一笑,拍拍手道:“别人做不到,舅舅还做不到吗,更何况还有我呢。”
按计划,刘愔要在淮南住一段时间,霍去病军务繁忙不能久待,第三天便踏上归程了。
霍去病走后,刘陵明显感觉到刘愔情绪不高,那夜刘愔央她,说要跟她睡在一处。
“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陪着睡吗?”刘陵毫不客气的揶揄。
刘愔难得撒回娇,躺在刘陵的榻上说什么也不下去了,刘陵沐浴完毕之后,叫人守在宫门外面,里面就她们二人躺着说悄悄话。
房中没有点灯,这些天有些凉了,风从门缝中挤进来,轻轻托起满屋子的幔帐,刘愔着宽大的底衣,伏在刘陵膝头。
姑姑抚摸她的头发,那头秀发和卫子夫像极了,传闻中刘彻第一眼就是看中卫子夫如瀑的乌发,才加以恩宠的。
明明月光被窗棂分成几格,飘进来又撞到幔帐,碎了一地,浮在印在两人的绣花底衣上,刘愔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隆隆响声。
她爬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刘陵拉住她,把她按回被子里,轻声道:“打雷呢。”
“要下雨了?”
“应该吧。”刘陵睡在她旁边,手温柔的抚摸刘愔的脸颊,忽而问道:“你可是喜欢冠军侯。”
刘愔背脊一僵,若是此时掌灯必会看见她满脸羞涩,她嗔道:“这,这话怎么能直接问出口呢。”
“怎么不能。”刘陵哈地一笑,“得了吧,你可不是别扭的人,当初还主动去约男子呢。”
刘愔记起那回乌龙,最后约到的居然是霍去病。
“我是喜欢他。”刘愔承认,趁刘陵还未讲话,她紧接着说:“但我并不想现在告诉他。”
“为何?”
“因为,我们相处很好,我喜欢现在与他在一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坦诚之后还有没有了。所以,我很珍惜。”
“小女儿情怀。”刘陵在她耳边,轻声道:“若他喜欢别人了呢。”
“不能吧,”刘愔侧头对刘陵道:“我想不出他为何不喜欢我。”
刘陵一愣,刘愔言之着着,那自信实在又虚无,就是十来岁的女儿家,就是那个敏感又脆弱的心。她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刘愔气恼伸手去挠刘陵腋下。
两人在偌大的榻上翻来覆去,刘陵一开始让着她,最后也受不住了,压制住刘愔的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而后躺在榻上叹息道:“年轻真好。”
“姑姑更美。”刘愔道:“如果我们一起出去,别人会以为你是我姐姐。”
“不一样。”刘陵声音中有清明,“那是自欺欺人。有些年岁过了就回不去了。”
刘愔翻起来凑到刘陵耳边,“姑姑这么多年可有喜欢的人呢?”
刘陵伸出手又要刮她鼻子,刘愔捂着脸躲开,道:“你门客这么多,大多有绝色之容,都不喜欢吗?”
“他们?”刘陵轻哼一声,“我看不上。我喜欢的人,必然是世间最好的。”
“那你遇到过吗?”刘愔追问,“你遇到过世间最好的吗?”
黑暗中刘愔的眸中印着月光,微微发亮,刘陵的脸正巧在阴影里,她盯着这双眼说,淡淡道:“没有。他们,都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