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尘乱》霜青柿

16、【紫麓仙缘】16

　　亥时夜深，紫麓山的进境峰仍是灯火通明好不热闹。演武场上、客房院落，到处都有应考者切磋道法高谈阔论的身影。

　　凌非焉神色清冷，傲然独立于绎武宫大殿前。

　　一个白色的身影悄然靠近凌非焉身边，轻声道：“以往入宗试典不到正式开试那日师妹皆不现身，为何独独今年对应考的道友如此上心啊？”

　　凌非焉目光严峻，道：“师姐明知故问。”

　　凌非茗笑道：“怎么样，小师父赶来了吗？”

　　凌非焉摇摇头。

　　凌非茗一愣，道：“上午就在八莽山，这会儿早该到了呀。我看那小师父古灵精怪的，不至于笨到迷路吧。师妹你再用锁魂咒看看她到哪了。”

　　“刚刚看过。”凌非焉下意识提了下炎月剑，道：“还在八莽山中，真气很微弱。”

　　“微弱？”凌非茗略一思考，问道：“上午的时候怎样？”

　　“上午……”凌非焉顿了顿，道：“……也是微弱。”

　　“哎呀，她不会是……”凌非茗终于知道凌非焉为什么会特别上心这位“今年来应考的道友”了。这会儿她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问道：“师妹你说的微弱是有多微弱？”

　　凌非焉低声道：“大概就是不仔细分辨，便找寻不到的程度。”

　　“啊？”凌非茗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离死不远了！”

　　凌非焉没有做声，算是默许。

　　“哎哟我的天，小师父都快没命了，师妹你可真稳得住。”凌非茗万分佩服凌非焉的’冷静’，忧心道：“八莽山的来路你也清楚，山中向来不能随意动用真气，那小师父若是误打误撞被困在五行五色阵中，轻则元神被封陷入永眠，重则可是要丢了性命的啊。”

　　“我知道。”凌非焉心中纠结。

　　虽说她与初一相遇时曾执意要废去初一的道法，但那只是遵循师门命令行事。若抛开此令不谈，她与初一毫无过节，自然不忍初一无辜在八莽山中丢了性命。但此时凌非焉的纠结，正是因为她心中另有思量。

　　凌非焉眯起眼睛，问道：“师姐，你觉得她可是被五色五行阵慑住了？”

　　凌非茗一怔，随即应道：“师妹多虑了吧。五色五行阵铸于一千三百年前，乃是天御宗二十五位开山仙祖得天御大神指点，联手封印银眼夜魔的大阵。岂是她一个道法浅薄的小道师就能轻易催动的。”

　　凌非焉清声道：“如不调动真气，在八莽山中行走并无异于其他山林。若只是动用轻微真气，也仅会感到气海逼仄压抑。只有大肆调动真气，又恰好身在中心阵眼，才会触发五色五行阵被法阵反噬镇克。她若只为赶些近路，为何恰在阵眼，为何动用真气，为何无端落到濒死境地？”

　　凌非茗质疑道：“师妹别忘了，要发动五色五行阵，必得有夜……”

　　凌非焉抢白道：“我不相信那么重要的上古法宝会在她身上。”

　　凌非茗道：“所以我们还是去看看情况吧。否则明日试典一开连考数日，小师父无人问津可就真的凉透了。”

　　凌非焉皱眉道：“她体内真气两两相冲，虚实难测也属正常。说不定只是担心无法通过试典，徘徊着不敢前来。”

　　凌非茗见凌非焉明明在此忧心，却又强找借口不肯前去，大概猜到了凌非焉的心思，便又言道：“天灾人祸，凡事都有万一。师妹与其在此诸多猜测，不如陪我到八莽山中查看一番。小师父要是迷路了或者害怕了，我就是拽也把她给拽到天御宗来。要是小师父真的被五色五行阵给镇克了，也是要先把她救出来才能从长计议呀。”

　　凌非焉犹豫道：“可……”

　　“可什么呀，快走吧！”凌非茗不给凌非焉啰嗦的机会，拉起她的胳膊，脚下轻功扶摇升一点，又接了套雪无痕，直接把凌非焉拽出了绎武宫。

　　二人白衣渺渺仙姿轻盈，一前一后趁着月色扶摇而上，如两道白色练光，逐云而去。演武场上众人有幸得见，无不目瞪口呆赞叹连连。

　　须臾功夫，凌非焉和凌非茗双双到达八莽山。凌非焉再次催动锁魂咒，一点点向初一的方向靠近。

　　凌非茗边走边道：“这八莽山不愧是肃杀之地，果然沉寂得吓人。”

　　凌非焉道：“师姐还怕安静。”

　　凌非茗道：“怕啊，当然怕。我和我师父一样，最受不得清净。她老人家的青遥宫里若是一日无花无琴，便会闷得发慌。哪像你和你师父，成日呆在空空荡荡没点生气儿的天枢宫里也不嫌腻，自然是不怕安静喽。”

　　凌非焉不语，拉住凌非茗指了指不远处。凌非茗定睛一看，那处堆满落叶的地方真真儿的躺着个人。

　　“小师父？”凌非茗与凌非焉确定。

　　凌非焉点头。

　　“小师父，醒醒！”凌非茗快步上前，将地上那面无血色僵冷多时的人扶起来靠在怀中，又空出手来在她鼻下试了试气息，才松口气道：“难怪真气弱，可不真的跟死了一样。”

　　凌非焉也走近前来，把炎月剑环在怀中，道：“师姐怎会以为她死了，死了哪还有真气让我追踪锁魂咒。”

　　凌非茗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我这不是见她身体又凉又硬的，一时顺手嘛。”

　　说着，凌非茗取出装着银针的布袋，一边为初一灸刺通气活血的穴位，一边又道：“还好我随身带着九草温血膏，对这种气血淤闭导致的昏厥大有奇效。来来来，师妹帮我把它拿出来。”

　　凌非焉见凌非茗专注手上银针，只好俯下身去，在凌非茗挂在腰间的青囊中摸索翻找。

　　当凌非焉摸到一个小巧木盒时，凌非茗即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快打开。”

　　凌非焉依言照做，哪知小盒打开的瞬间，竟是一股辛辣味道直冲面门。逼得凌非焉不得不用衣袖掩住口鼻，皱眉道：“难为师姐随身带这么多丹药，还飞得起轻功。”

　　凌非茗得意道：“这回知道为什么同为凌尊首徒，师姐我的轻功总比你们四个慢一些了吧。没办法呀，我师父说不随身带满六六三十六种丹药，出门跟人打招呼就别说自己是青遥宫的弟子。”

　　凌非焉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下了。

　　凌非茗催促道：“师妹别愣着呀，快给小师父挖一块含在口中。”

　　凌非焉依言，在草地里折了根叶片较宽的叶子，从木盒中挖起一块药膏，递给凌非茗。

　　凌非茗却是朝初一嘴上使了个眼色，对凌非焉道：“我暂时空不开手，烦劳师妹喂喂小师父。”

　　凌非焉神色一僵。

　　凌非茗又再催道：“快嘛，九草温血膏配合我这一针刺上要穴，保证小师父立刻活蹦乱跳。”

　　凌非焉没得拒绝，只好凑近前去端起初一的下巴。双指一捏，硬将初一的嘴巴撬开些缝隙。

　　待凌非焉正要把草叶上的药膏尽数抹进初一口中时，凌非茗又道：“记得帮她温一下，药膏融化成汁液才好吸收。”

　　“温一下？怎么温？”凌非焉目光一凛，抗拒道：“难道要我先吞下再喂……”

　　凌非茗忽然一愣，生生憋得手上银针都在颤抖。她强板起脸孔，严肃道：“小师父的身体还很僵冷，药效或许会慢。你将药膏放进小师父口中，再把手敷在她的脸上，让药膏快点融化就好了。”

　　…………

　　凌非焉铁青着脸，默默把药膏抹进初一口中，又默默将双手抚上初一的面颊。

　　凌非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做到了。但凡刚才要是没忍住笑出一声来，可能她和小师父这会儿就双双小命不保了。

　　九草温血膏在凌非焉的温暖下顷刻融化成药汁，渐渐侵入初一唇齿之间。凌非茗几乎在同一时间将银针刺下。在凌非焉的掌心中，初一原本冰冷的脸颊很快涌起一丝微热。

　　凌非茗也探了探初一额头的温度，满意的把银针收回针袋，慨叹道：“要说这小师父也真够倒霉的，十日不到就险些丢了两次性命。”

　　凌非焉未应此言，站起身道：“师姐可记得先前我说她体内有两股真气？”

　　凌非茗疑惑道：“记得。”

　　凌非焉道：“方才我又试过，她体内如今只剩一股真气了。”

　　凌非茗惊道：“人的真气怎么会无端消失呢？不，如果在八莽山中确有可能，就是被五行五色阵给封印了。可无色五行阵没有那件法宝是不可能发动的呀。”

　　凌非焉思虑道：“也许，那法宝又再现世了。”

　　凌非茗亦严肃道：“若真现世，天下恐怕又要卷入浩劫。”

　　凌非焉道：“毕竟是天御宗的过失，该来的，躲不过。”

　　凌非茗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问凌非焉道：“那，现在小师父体内留下的是天御宗那股真气，还是有魔劫的真气？”

　　凌非焉正要回答，却见初一呻/吟几声，悠悠醒转过来。

　　“啊……呸呸呸！”

　　刚有些知觉，初一便觉得口中好像刚刚嚼了一把朝天椒，火辣辣的灼热，连连啐了好几口。

　　凌非茗即刻褪去严肃神色，浮上笑意道：“哎哟，还是这么难以下咽嘛？也是，等我能把九草温血膏调制成九蜜润气丸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师父就可以放心把青遥道尊之位传给我了。”

　　初一慢慢聚焦着模糊的双眼，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是谁在说话。

　　“是你们……！”很快，她认出了说话的人正是凌非茗。而立身不远处的白色身影虽未看清面容，但一见她手中流光熠熠的宝剑，自然就猜到是凌非焉了。

　　“你们怎么在这？”初一想站起身，可刚刚一动就发现自己周身僵硬乏力，根本不听使唤。再摸摸肩头，那片装着衣物水米的褡裢也完全不知所踪。

　　凌非焉并不回答，反问她道：“你又为什么在这？”

　　“我？”初一在凌非茗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我当然是为了去天御宗参加考试啊。”

　　凌非焉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走大路，却跑到八莽山来了？”

　　初一认真解释道：“我在路上耽误了些时日，走大路怕来不及。听人说八莽山中有条近路，才进的山。谁知道这山诡异的很，我跟你们说……”

　　凌非焉正想听听初一口中这山怎么个诡异法，想必就是她为什么昏倒在此的原因。谁知初一竟转身向凌非茗问道：“啊，内个，上仙，你们随身带水了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嘴巴里火辣辣的着火了一样。但身体却是很冷，还一点力气都没有。”

　　“噗。”凌非茗笑道：“别说没带，就是带了也不能给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