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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河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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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河屋
梅雪奈睁大眼睛,清澈通透的眸子中,一缕缕寒意在涌动。
无论如何,在柳茗川心中,这件事情都是最深的疑问,因为对于他而言,娘亲是世上最美好的回忆。
但是上次,他曾经亲耳听到,梅雪奈承认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他很难相信她会真的这样做,即使有这样的事,他也一直想要弄清个中原因。
如今,他更加不相信梅雪奈会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因为他分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爱。
可是,这件事一旦说出口,她眼中的冰寒之气立即泛滥起来,虽然那两只眼睛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变成冰潭,但依旧让人心生寒意。
“我说过了,我杀了她。”
柳茗川道:“我知道,但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梅雪奈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寒意。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
柳茗川一惊,“她一直想要?难道她一直要你杀她?”
梅雪奈冷笑了一声,“这是她最大的心愿。我练寒血经练到第六重时,她便一直要我杀她。一年前,我练成了第七重,她便服下了一种剧毒。”
柳茗川道:“那她是中毒而死,怎会是你所杀呢?”
梅雪奈道:“那种毒并不致命,却让她生不如死,所以,她一直要我杀她。”
她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她躲开柳茗川的目光,不想再与他对视。
一年了,自从那天之后,她便成为了一座冰山,把所有的一切都封冻在万年不化的坚冰之中。
“我杀了她,一剑穿心,没有一丝余地,于是,她也没有受任何痛苦。然后,我按照她事先的吩咐,封闭了那个坟墓,从那以后,我便一直一个人,没有了家。”
柳茗川缓缓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
她总是说这种冷冰冰的语言,可能,她从小也没有听过温情的话。
虽然如此,柳茗川依然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那样强烈的震撼。
那个年幼的小女孩,从记事开始,便被要求练寒血经。没有快乐,没有母爱,也没有童年。她为了能看到母亲的笑容,得到母亲疼爱,拼命练功,希望母亲可以看到她的进步。可是,在她练成高阶功力的时候,母亲却要她杀了她。
她一定是无法动手,于是,母亲就自己服了毒,让女儿看着她生不如死。
于是,终于有一天,她一剑杀了自己的娘亲,结束了她的痛苦,冰封了自己的所有感情。
梅雪奈站在窗前。旭日东升,满天红霞,那个身影仿若站在霞光之中。
柳茗川走上前去,从后面拥住她。
她的头靠在他的锁骨上,他的脸颊贴着她的头发。
那种温暖的气息环绕在她周围,耳边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轻声道:“雪奈,可不可以,让我给你一个家?”
梅雪奈原本孤绝料峭的身体突然柔软起来,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他,却正与他四目相对。
他明亮的眼睛温柔澄澈,让她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家?”
“从今以后,你我都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没有剑,也没有寒血经,好不好?”
梅雪奈怔怔地点点头,突然又微笑起来。
她清秀的容颜在微笑中绽放着明丽的光芒。在这一刻,她突然脱离了过往所有的寒冷悲伤,好似一切不幸都可以忘记,就连人生都可以从头再来。
隔绝尘世的小小村落,邻里之间也很少交往,柳茗川因为幼时经常来此,多年不来,也和梅雪奈一起拜访了一下就近的邻居。这些邻居都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所以他们除了拜望也感谢他们帮忙看护这座房子。
小屋有里外两间,梅雪奈住在里间,柳茗川则在外间搭了一张床。
去小村里买回一些吃的,回到小屋,见梅雪奈在屋后的埠头,就着河水洗衣服。
她穿着那套本白色的布衣,坐在河埠头上,认真清洗着他们两个人沾了血迹和尘土的衣衫。及膝的长发随便挽了挽,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
她的样子,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杀人、魔头和寒血经。
他们在简单的小厨房里,一起做简单的饭菜,互相帮助着包扎伤口,然后各自运功疗伤。
日子就这样简单地度过,仿佛忘记了过往,忘记了伤痛,也忘记了这个江湖。
简单的生活,如此放松,如此快乐。
柳茗川几乎不记得梅雪奈就是原来那个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女子。她经常在洗衣烧饭,打扫房间。有时候她就坐在小河边,看着清清的河水。有时候她也会对着水光梳理她长长的秀发。这个时候,她温柔如水,空灵无限,那双闪亮的明眸,竟比那河水还要清澈明净。
而在梅雪奈眼中,世界似乎都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从前的生活一直冷酷绝望,现在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可以有这样美的感受,人生竟有如此美的风景。
而那个温润如玉,淡雅清新的男子,在她身边,眼波那样温暖柔和。
最重要的,他的深情无时无刻不在融化她心头的冰霜,这颗解冻的心也变得无限温暖,时常为他而悸动。
一切就是因为他而改变。
他们经常在茶余饭后,并肩坐在河边的埠头上,看河水温柔地流淌,看满山红叶绚烂,看漫天繁星点点。
于是,不想计算时间,直到两人身上的伤都慢慢痊愈。
天气变冷,柳茗川买回衣料,梅雪奈自己动手为两个人做衣服。母亲没有照顾过她,她的织补做得非常好,手艺竟比一般的裁缝还要出众。
这天柳茗川见她坐在桌旁,在他以前送她的那件蓝白相间的衣衫上刺绣。
因为被钢针封穴,那件衣服已经千疮百孔。
柳茗川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看她绣在破口上那些小小的梨花,笑道:“雪奈,这衣服破成这样,不要了吧,这样织补很费时费力的。”
梅雪奈抬头看他,微微一笑,“我很喜欢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可能是她今生第一件合身又适合她气质的衣衫,而且是柳茗川相送,难怪她异常珍惜。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从桌上拿起另一件衣服。
柳茗川定睛一看,这件衣服正是自己受伤时穿的那件淡蓝长衫。
因为胸口被长剑刺伤,这件衣衫的前襟处便有一个很大的破口。可是,当梅雪奈双手抖开衣衫时,只见原来破损的地方绣了一枝梅花,正将破口掩盖住。
刺绣的梅花浓艳又异常清新,如同水墨画就,在淡蓝的背景下灵动飘逸,摇曳生姿。
柳茗川微笑赞美道:“好美的梅花,你刺绣的技巧真是精湛。”
梅雪奈垂下眼睫,细长的手指抚上那朵梅花。
柳茗川同样伸手抚着精致的刺绣道:“多谢你替我修补衣服,这枝梅花,正和现在一样,在我心里面。”
梅雪奈怔了怔,因为破口在心脏的位置,这枝梅花也就绣在了心脏的位置上。
她的脸颊略红了一红,抿唇一笑,“你能不嫌弃我的过去,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柳茗川笑道:“你是不是故意把梅花绣在这里,意思就是要我把你装在心里?”
梅雪奈拉过衣服道:“我是无心之举,你若不喜欢,不要穿就好。”
柳茗川见她也会开玩笑,心中正在欢喜,却突然看到她锁住眉头,脸色也异常苍白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双手抱住肩膀,瑟瑟发抖。
“雪奈,你怎么了?”
柳茗川一惊,忙坐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寒冷如冰,还在明显地颤抖着。
柳茗川意识到,她又一次在经受寒血经的功力反噬。
忍不住倾身抱住她,“寒血经?是么?”
梅雪奈在他怀里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这么短的时间,寒血经就再次折磨她了,她的痛苦并非只有寒冷,还有刺骨的疼痛。
“雪奈,告诉我,我能不能帮助你?”
梅雪奈摇着头,努力推开他,一面用力道:“不要,我没事。”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推开柳茗川,跌跌撞撞地进了里间,关上了门。
柳茗川在外面敲门道:“雪奈,你让我进去,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只听梅雪奈在里间低声道:“没用的,让我自己呆着就好。”
柳茗川无法,想起上次在山洞里她痛苦的样子,便心痛不已,可是,他又根本无法帮忙。
一天时间,梅雪奈一直没有走出来,柳茗川便一直在门前守候。直到第二天早晨,里间的门才慢慢打开,梅雪奈脸色惨白得站在门口。
柳茗川连忙迎上前去,“雪奈,你怎样了?”
梅雪奈看着他,一脸疲惫地摇了摇头。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了么?”
柳茗川把手指按在她的脉门上,发现她再一次功力全失。
“你被寒血经折磨,这样频繁?”
梅雪奈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以前不是,但是功力升级,就会变频繁,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会这样。”
柳茗川道:“我听程素弦说,你也好,以前那个练成顶重寒血经的人也好,都练得不得其法,所以才会这样。还说你们都知道,但就是做不到,你说,那究竟是什么?”
梅雪奈苍白的容颜好似有冷风吹过,苦笑一下,“是的,程家和梅家的宿怨,就如她所言。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人练成那种真正的寒血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