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十 海之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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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钥是四国大陆至今唯一一个仍保有奴隶制的国度。说是国度，实则由多个部落组成，西钥从前是个游牧民族，因而如今安顿下来后每个部落皆有自己的首领与封地，但又由于部落之间冲突不止，所以便有了西钥女帝。女帝是统治所有部落的最高者，每个部落事无大小均要向其报告，自从这一代女帝西钥浒继任以来，部落间冲突已少见，因为若是被女帝知晓，不仅会被撤下首领之职，还会被贬成奴隶流放至别的部落，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至于为何部落首领不敢造次？因为西钥国土之上至今无一人能抵得过西钥浒五次攻击，她不仅是西钥女帝，亦是西钥少有的女将军。
平日这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
然此时的多隆达已无昼夜市之分，热闹非凡。此地会聚各地人士，各色衣饰眼花缭乱，不少商人前来物色货品，想为自己库房添些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品。本地商贩亦不愿错过此次发家之机，争先恐后地向外地商课推销自己的货品，叫卖声此起彼伏。
国土以沙漠戈壁居多，因而夏末秋初的西钥明显较子桑要凉得多，尤其是入夜后，连天上星子亦似放出寒光。
洛湮拢了拢身上流云纹丝斗篷，一头青丝被端木瑾梳成单螺，依然仅别一根白玉簪，斗篷立领遮住了半张俏脸，只留一双冰蓝美瞳在外，此时他们正骑马往拍卖大典的现场去。
“冷么？”见她如此动作，跟在她身后的端木瑾一夹马肚快了两步，与她并行。
“不是，这总比子桑的灼热好多了。”她说得是真话，若此时在子桑，定是受不了的闷热。
坐在左丘雷前的虞美人嘻嘻笑道：“二师姐她自小怕热，在山上十年，养得更怕了。”
洛湮却不计较：“也不知为何，一热便心燥，全身火烫，只想浸入水中，怕是我不该住在子桑罢。”
左丘雷和端木瑾对视一眼，交换了一番彼此的神思，却见洛湮勒住马儿停下来。举目望去，离大典之地仍有一段距离却已人头攒动，骑马怕已无法再前行，他们只好下了马安顿好，步行过去。
专门为拍卖大典所造的巨型石台自首次大典便已存在，半人高的石台侧面雕刻着象征西钥守护神的白虎，刻工之精细，几百年来风雨未蚀。原本拍卖大典仅为西钥各部落拍卖奴隶之用，但如今已成为四国商人交易之典。
左丘雷寻着自己预定下的位子，招了招手让端木瑾他们过来。他们四人围着圆形石桌坐下，这等天气之下石质原本微凉，却被铺上了薄薄的毯子，让人不禁感叹其贴心。
随着各式商品的卖出，月儿渐渐升至中天，气氛愈加高涨而热烈，人声鼎沸。
几个赤着臂膀的男人把一只长有数尺的大蚌抬到了石台之上。一位绝色美人就站在那只大蚌侧边，头梳灵蛇髻，身着银蛇纹烟色长裙，最引人注意的是她一双高飞凤眸，凌厉之下却又娇媚横生。她就是今夜拍卖大典的主持汐彦。
“我说，这大蚌里头可有什么宝贝？”台下一个彪形大汉大声嚷着问道，说话间那虬髯随着他嘴巴的动作而抖动。
“难道是人头大的珍珠？”
“哈哈。我说各位爷呀，这大蚌里头就只可能是珍珠么？要知道，方才拍卖的珠宝千年蚌珠已不在少数。眼下这拍卖的非但不是货品亦不是珠宝，若大家要珍珠可得到别处去了。”汐彦风情万种地媚笑，睇着台下的人。
“那你快说说这里头是什么。别让大伙儿都心痒痒的。”
“这里头呀……”媚眼骨溜溜地转了圈，“可是比珍珠还要值钱、还要珍贵哟。”
“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稀奇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难不成是珍珠美人？”
“珍珠美人？我还蚌精呢。”
汐彦笑得万分娇媚，“瞧瞧就知道呗。”
说罢便抬脚朝蚌底轻轻一踢，那壳便渐渐张开。
所有人看着那蚌，都倒吸了一口气。顿时鸦雀无声。
蚌内躺着一个裸身的少女。海藻般的长发黑得透蓝，顺着身体倾泻而下，遮住了丰盈的胸乳。长长的卷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阴影，小嘴微嘟着，显然在沉睡。而那本应是双腿的地方却是一条长长的深蓝鱼尾，在夜色下幽幽地焕着光华。
洛湮吃了一惊，没想到会见到实实在在的鱼尾海族。
在烟雨楼的那次，海若说，海族是几百年前生活在四国大陆的古老民族。他们有着海藻一般的长发，绝美的容颜。擅水。上半身与一般人无异，但下半身则是一条长长的鱼尾巴。他们有控制水的能力，能织出上好的布匹，心灵手巧，落泪成珠。他们身上任何一处均可入药，而且拥有永恒不逝的生命，体内油脂点灯可以万年不灭。
五百年前，最后一任海王有着颠覆世界的魔力，他利用水的灵力几乎淹没了整个四国大陆，陆上的民族生灵涂炭。当时，大陆上出现了四个勇士，分别代表着四神的力量——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他们用自己的力量镇压了海王。据说当时战况之激烈，血染红了四国大陆周边数百尺海洋。
最后，海王消失无踪。有人说他被杀死了，也有人说他被封印了。四神在大□□方亦建立了自己的国度，守护着这片大陆。一直流传下来的一个说法，就是在海王消失之前留下了一个诅咒。当四神转世登基之时，海族将以毁天灭地之势卷土重来。
那次大战之后，便再没有海族的人出现过。
而今人们看到传说中的海族，全都吃惊地瞪圆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洛湮抬眼，只见汐彦的笑容愈加深刻妩媚。
“果真是海族……”端木瑾喃喃自语。
底下的人们渐渐回过神来，喧闹声再起。
那小人鱼似乎被那喧嚣声给吵到了，皱了皱秀气的柳眉，缓缓转醒。她的瞳孔是纯净的湛蓝色。一睁眼，便瞧见一伙人盯着她看，吓得泪水蕴满了眼眶。
“好了，各位爷。这珍珠美人怎么样？”
“本大爷出五千两白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伸出一只手叫道。那肥胖的十指张开，上面带满了金戒指。
“爷，你在开玩笑么？”汐彦拢了拢发，眼神有些轻蔑，“这小美人开拍底价五百万两白银！”
底下一阵抽气声。洛湮微微眯起了眸，眼底的玩味转瞬即逝。
方才那巨贾一拍桌子站起来，“五百五十万两！把这小美人买回去养在院落里，还真不错。”
“五百六十万两！”
“五百八十万两!”
“六百万两！”
“七百万！”
“八百万！”
“已经到了八百万两，价高者得哦！”汐彦又拢了拢发，笑得千娇百媚。
那小鱼人似乎被这闹哄哄的场面吓坏了，眼泪扑朔扑朔地流，一溢出眼眶便化成珍珠，敲在地上叮叮当当，柔弱之态，让洛湮也心生疼惜。
左丘雷神色肃穆，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虞美人瞅着夫婿，坐立不安：“相公，再不去，你那妹子就要被买走了。”
洛湮神色一变：“妹子？那不是海族么？”
虞美人双手托腮：“二师姐，你还不知晓么？相公是特地带你来瞧这妹子的，你们三人一祖同宗。”
左丘雷亦是海族？怎么会？
“要买也是洛儿去买，你没瞧见她那眸色跟洛儿最相似么？那是她妹子，非我之，若要论血缘，我与她虽是同宗，却也差了百丈远。”左丘雷语带一丝无奈，看向洛湮：“洛儿，你可知海族生来，眼有百色，唯独纯净的湛蓝才是海族皇室的象征，而她犹未分腿，便是尚未及笄的标志。”
洛湮闻言，脑中蓦地闪过海若的脸，怪不得她知晓那么多的事，原来她便是海族皇裔。
“那，与我何干？”她的眼中也不是湛蓝色呀。
“你当时仍是年少，怕也记不得清晰——”端木瑾这时也插上话，“你亲娘眼眸便是湛蓝色。”
“——什么？”洛湮瞪大眼，眸中流转着疑惑的神色，“我曾听闻，即便及笄，海族一遇水便会有尾巴，而且指甲也会因为喜怒和变换色彩。我娘她指甲不变色，也没有尾巴，怎么可能……”
“洛儿，你是海族后裔，这点确信无疑。”左丘雷神态认真，“有两种海族不会如你所说那般，一是混血儿，即你我；二是海族之人心有所属，尾巴便会褪去，然遇水则现。”
洛湮仍是不信，“我也不曾见我亲娘露出尾巴。”
“洛儿，你该认清这个事实，你娘的确是海族，而你亦是海族的后裔。至于她为什么碰水没有生出尾巴，可能是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呢，我爹——”说到此处，洛湮如同遭了霹雳一般愣住。
她曾从古管家口中得知，当年她爹是从海边救回她娘然后才成亲的，而她——则是不足月便出生了。
难不成她竟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那她生父又是何人？
洛湮身子因这消息而微颤起来，再看向台上，那小人鱼已被吓得不敢出声，哆嗦着身子往蚌里缩去，但仍躲不过那台下各种各样的目光。此下先不谈自身，若他们所说当真，那小人鱼便真是自己的血亲，是自己的妹子，她怎可能任由自己妹子被人买去？
她刚想喊价，却听到一把熟悉嘹亮的声音自她后方传来。
“一千万两——”那人单手托腮，姿态慵懒，嘴角邪勾，“——黄金。”
众人皆被他这慷慨大方给骇住了，纷纷朝他看来，却见他身旁亦坐着一蓝衣美人，与台上那小人鱼眸色相同，忧愁紧张的神色无损她绝色容颜，让人一见难忘。然那男人亦不是能让人忽略的角色，穿着玄黑长袍，袍上金线绣着玄武，龟蛇都睁大眼，炯炯有神，长发垂肩，脸上一双妖冶的丹凤眼，嘴角勾着笑，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汐彦微愣，才道：“一千万两黄金，还有更高的么？”
然而台下各人已是面面相觑，似是给不出比这再高的价格了，汐彦很快拍板。男人做了手势，便有几个强壮男子上台把巨蚌抬走，只见他身旁的女子担忧的神色已然放松，眼里闪着柔柔的光。
洛湮自然认得他们是谁，也不顾周遭旁人的奇异神色，径自走到他们桌边，微倾身行礼：“墨师父、海若师母。”
能让洛湮自觉行礼的人并不多。此黑袍之人便是她的另一个师父，他与鬼夫子是同门师兄弟，当年上喧灵山拜访时便看中了洛湮这朵奇葩，认为她是学医的天生之才。因而洛湮不仅深谙奇毒轻功，还饱学神医之术，既能自保亦能保人。
他便是当年弑父登基、当下统领北方的即墨皇。
旁人都以为他残暴成性、率性而为，但无可否认即墨国在他统领下呈愈加繁荣之势；旁人都以为他并无弱点，而今洛湮瞧着他身旁的海若，便知这定是他的软肋，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不假。
那方才拍下的小人鱼怕也并非她妹子，而是海若的亲妹子吧？
“嘴甜的洛儿。”即墨伸手捏捏她下巴，“许久不见仍是那般伶牙俐齿。”
“怎么许久不见——”洛湮眸儿一转，“在烟雨楼不是见过？”
海若“啊”了一声，随即脸色涨红，当时洛湮误闯她寝房窥见的春色美景不就是他们在燕好么？
洛湮话锋又转：“方才那海族——？”
“她名唤海影，本应在镜湖内沉睡，不知为何被人辗转卖到此地。”海若叹息一声：“这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五百年来，仅存的海族为数不多，如今四国大陆之上又有多少人会相信我曾告知你的那些故事？那些披金戴银的凶猛野兽他们怕是嗤之以鼻，又怎会相信？可是他们却不知——”她的眉眼瞬间哀愁起来：“——却不知大祸将要临头。”
“此话怎讲？”
即墨凤眸流转着月华般的似水光华：“五百年前的诅咒，当四神转世的帝王登基，便会应验在这片四国土地上。”
五百年前，海族与四神大战血染镜湖，如今若是诅咒兑现，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旁侧的人都还沉浸在拍卖大典的热闹氛围里，洛湮却只觉背脊一凉，衣衫竟全被突冒的冷汗给浸湿了。
“——也不知是何人把影儿的封印给破了送到此地，怕是料想我们均会到此，瞧瞧这世间海族还有多少罢。”海若还在说着，突然抬头，洛湮觉得身子被一道阴影给笼住，随即也回首。
只见端木瑾立在她身后，神色说不出的奇异，他手上捏着一张暗红色信条。
洛湮自然知晓那是玉影门司影所用的传信之条，所传信条最为普通的是白色，较为严重的是黄色，然后橘色。而红色则是代表有人重伤或者死亡。
其他人死伤玉影门是不会随意惊动门主的。除非那人与端木瑾或是他亲密的人有特殊关系。
“怎么了？”洛湮蓦地觉得一阵心慌，背脊冷汗又是湿了一层。
端木瑾一字一字地读出信条内容，然他越读一字，洛湮脸色便越是白一分。
“子桑女皇派南宫玮镇压东部纷乱，南宫玮凯旋而归，但身中剧毒，性命垂危。”
他们并不知，拍卖大典的石台后方一个隐秘的角落，一个水蓝长袍的男子抱着一娇柔小儿站在那里，他脸如刀削，眉目深沉，一双平静无波的眼里是深沉的湛蓝色。他怀中的小儿一身浅白色薄袄，巴掌大的小脸上被一片狰狞的疤痕掩去了本该有的俏丽容颜，然那双莹亮如珠的眼里却无童稚之色，反倒意味深长。
见他们那边起身要走，她便对抱着自己的男子道：“煌，我们也走罢。”
“嗯。”男子应了声，抱着轻盈的她如同怀中无物，足尖蹬地，两人便瞬间消失在夜色中，悄声无息得仿佛方才他们所站之地，由始至终都无人来过。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一十 海之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