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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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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府宅,人少冷清,踏在平滑石板铺成的小道上,青芷目光落在虚处 ,眉间萦绕着少见的忧虑之色。
文修,本名陆若尘,陆文琀同父异母的兄弟,如今亦是陆文琀恨之入骨之人。
青芷犹疑,是否要将陆若尘交给陆文琀,由他接手这块烫手山芋,将陆若尘带回京。
“依陆文琀阴恻的性子,多半会寻机报复,若陆若尘不是装疯卖傻,这便是陆文琀最好的机会,一个傻子如何是他的对手……”思前想后,青芷亦无法快速做出决定。
自救陆文琀之日起,相处一载有余,心知陆文琀虽有温文的外表,内里的狠辣却掩藏极深,现如今更是将他自己逃婚的过错归咎于陆若尘,即便是亲手足,恐怕亦不会心慈手软,定会寻机报复陆若尘。
眼下青芷陷入两难境地,陆若尘于她而言是祸患,陆候府陆家二公子临危受命领兵出征之事天下皆知,如今本该征战沙场之人却出现在此地,临阵脱逃之罪可不轻。
陆若尘自己的安危她且不管,青芷此时担忧的是她自己,若是不将陆若尘交上,此事一旦被有心之人知晓,她也会跟着遭殃,甚至牵连无辜之人,可若是交出去,也不知如孩童般智力的陆若尘是否能活着回京。
齐叔闻讯而来,见青芷在水榭之中,心知她有烦心事,每回她有心事想不明白,便会独自来水榭静思。
青芷侧身便瞧见他,“齐叔,您觉得是否该将他交给陆文琀?”
这个‘他’指的便是陆若尘,亦是文修。
齐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斟酌一番,道,“陆先生此人……不过文公子毕竟与他是手足,想来他也不会心狠手辣至此。”
陆文琀曾在颜家做账房先生,是以颜家上下皆称他一声陆先生。
青芷懂了齐叔此话隐藏的深意,陆若尘是功是过自有人定夺,且他的生死亦事关陆候府兴衰,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是荣耀,但临阵脱逃却是大罪。
“齐叔,您可知边关战事情形如何?”她拧眉道,“陆若尘是圣上亲派的远征将军,若是此时战事吃紧,他却出现在此地……”
齐叔忽而笑叹,“你始终不够心狠,当初你往他身上捅刀子,倒是瞒过了一些人,如今这番考量,想必当时伤他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实则是护着他罢。”
青芷不答,算是默认。
齐叔思忖后道,“你心底其实已知该如何抉择,如何想的便如何去做,你这丫头啊,可比你娘要剔透些,眼光见识不输男儿。”
得此赞赏,青芷哭笑不得。
此时有家丁来报。
“齐管家,云公子来了,在正堂候着,请见小姐。”
秦叔摆手挥退家丁,“你先下去仔细侍候着,小姐随后就来。”
家丁应声退下,齐叔再次将询问的目光落到青芷身上。
青芷淡然一笑,很快做了决定,“齐叔,命人去客栈将陆文琀请来,陆若尘还是交到他手上稳妥些。”
方才家丁口中的云公子便是青芷的未婚夫婿云昊,是庆州知府的远房侄子,也是个生意人,与青芷一年多,三个月前,青芷与陆若尘断情决裂之后,云昊便上门提亲,而青芷含笑应了。
未婚夫婿忽然上门实属正常,可齐叔亦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当初青芷轻易便应了云昊的求亲已让他惊疑,如今陆若尘前脚进颜家,云昊后脚就跟来,怎能让人不生疑。
青芷知齐叔所想,漫不经心道,“我既应了云公子婚约,自是不会与别的男子牵扯不清,如今的文修已不再是当初的文公子,而是陆若尘,他会给颜家带来灾祸,还是早些送走较妥。”
齐叔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客栈将陆先生请来。”
齐叔离去后,青芷并未立即去见云昊,而是独坐片刻折回去了后院的净室,见桃夭与一名小厮百无聊赖在屋外闲聊,恍然明白这小厮原本该伺候陆若尘沐浴的,想必是被赶了出来。
桃夭见青芷前来,忙迎上前去,“小姐,文公子他不许任何人进屋。”
青芷无奈摆手,“罢了,这人成了傻子,性情也越发孤僻不讨喜,你们先下去,这里不用守着。”
桃夭与小厮一道退下,青芷拾阶而上,此时房门打开,她顿足抬眼入目的是方出浴,一袭单衣被墨发打半湿的美男子。
当然,美的前提是忽略俊颜上那显眼的黑印。
“阿芷,洗干净了,不臭的,你闻闻。”陆若尘一脸讨好,凌乱的衣襟也顾不上整理便凑到她跟前来。
青芷一惊,无意识便后退,忘了此时自己是站在台阶上,冷不防一脚踏空便往后倒去。
“啊……”
她惊呼出声,忽而手腕一紧,是陆若尘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微微使力便将她扯进怀里。
激烈的心跳以及脖颈处滴落的水珠泛起凉意,青芷猛然清醒过来,抬手将他推开,就听他拍着胸口道,“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青芷无言以对,原来他心率加快是被吓出来的。
陆若尘这才想起她,傻乎乎道,“阿芷,下回要站稳了哦,台阶上摔下去会流血的,我上次……上次有人将我推倒,他们还踩我的手。”
忆起被人欺负,他越发委屈了。
“肚子饿,我就去借了两个包子,他们就打我,抢了我的玉佩又要抢我的刀,那刀是你赠予我的,我当然不给,他们便打我。”
借包子……包子借了还能还回去?青芷无语望天,人傻也就罢了,连曾经惜字如金的冷淡性子也变了呢,成了喋喋不休话唠,如他以往那般恶劣的脾性,被抢被揍实属活该。
这就叫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不,报应来得挺快的。
“可还记得你是谁?”她言归正传。
陆若尘把玩着尚在滴水的头发,听她问起,他极为认真地思索一番,最终无果,茫然摇头。
“我虽记不起自己是谁,但我记得阿芷啊。”
青芷审视着他,说他傻亦不尽然,有时从他口中说出的言语甚至比他正常时要讨喜,正如此时,她依旧不确定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目光落在他半湿的单衣上,青芷微微蹙眉,“你进屋去将衣裳穿好,稍后你兄长会来接你回家。”
原本还一脸欢喜的陆若尘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笑意僵住,眸中尽是被抛弃的愤怒与受伤,如孩童般赌气坐到了地上,目光却狠狠瞪着她,无声控诉她的残忍。
青芷懒得理会,随他撒泼,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她顿足回眸。
坐在地上的人眼眶红红,这画风着实让青芷不适应,想说什么也先忍了,面带不虞。
“你也不嫌丢人,今日我便教教你,并非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抛开你陆二公子的身份,你便什么也不是。”
陆若尘傻愣愣望着她,眸中波光粼粼,半是委屈半是倔强,如此神情显现在他身上,莫名有种滑稽之感,隐约又让人心软。
青芷深深吸了口气压了压情绪,缓了语气道,“方才你说那些人不仅抢你的玉佩,还抢了我送你的刀,而我并不记得赠予你任何物件。”
似是想起身什么,陆若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奔回了净室,不多时便拿着一把入鞘的短刀出来,献宝似的递到青芷跟前。
“这便是你赠予我的。”
见到他手中短简,青芷有一瞬的失神,正是那日诀别断情之时她刺入他腹中的那把短刀。
青芷并未伸手去触碰,此时她甚至怀疑他是装疯卖傻,奸猾狡诈如他,伪装亦是他最擅长的。
“如你所言,此刀是我何时赠予你的?”她冷笑问。
陆若尘怯怯望着她,低声道,“梦里……梦里你将它扎在我身上,我不曾说谎,醒来它便在我身上,我知是你赠的……”
青芷冷眼瞥他,不耐蹙眉,“进屋去将衣裳穿好,你兄长快要来接你了。”
陆若尘心生警惕,紧紧握着短刀,见她神色并无丝毫松动,气馁垂眸,“原来阿芷与梦里一般厌恶我,如今是要将我丢给坏人,那些人没骗我,我真的是个无人肯要的丑八怪。”
青芷抿唇不语,索性背过身不看他。
身后传来关门声,她才回身望去,盯着那扇合上的房门若有所思,真真假假,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今日之后,他再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磨蹭许久,披头散发的陆若尘总算是出来了,瞧他衣着还算完整,青芷便也不管他了,带着他去了正堂。
陆文琀已匆匆赶来,正与屋内另一久候的男子闲聊,察觉屋外有脚步声,两人同时抬眼望去,陆文琀眼中满是震惊,而另一人则只是微愣便扬眉一笑。
“青芷,文公子何以成了这番模样?”出言的是久候却无半分不耐的云昊,狭长的眼中笑意淡淡,平淡的五官组合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宇轩昂。
陆文琀回神,目光紧锁陆若尘,许是他眼中的情绪过于热切,引得陆若尘不快。
陆若尘先瞪了眼云昊,又对陆文琀呲牙,随即抬手将青芷护于身后,“阿芷,此二人心术不正,一个笑里藏刀,一个绵里藏针,他们想害我。”
傻子最逆天的本事莫不是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