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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江山美人(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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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捂住耳朵脸上写满了“我不听我不听”“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努力”“皇兄那么棒,我只要安心当一条快乐的咸鱼就完事了”的弟弟,肖诗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经过这一番谈话,肖诗终于明白他的继承人培养计划算是彻底夭折了。
多年希望一朝破灭,悲痛欲绝的肖诗当晚就收拾了行囊,连夜离宫出走。
就好似先前压抑了十几二十年的叛逆都在一夜间找上门来,他什么人都没带,十分任性地留书一封就偷溜去了风国,找他已经登基成为风王的小伙伴一起出去喝花酒。
说是喝花酒,其实肖诗也就是拉着好友找了家相对正经些的青楼。然后开了一间雅间喝闷酒,并没有叫人陪座。
想到自己临行前还不忘把今天的政务都处理完,肖诗心中一阵憋屈。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长年累月的压榨下,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劳碌命。
想到这,他悲从中来,举起酒杯眨眼间就是好几杯酒灌下肚。显然是打着借酒浇愁的主意。
毕竟人不都说呢吗,一醉解千愁啊。
云凌坐在一旁,捏着酒杯看着他,见他心中实在苦闷便是没有拦他。肖诗不说,他没问他怎么了,只沉默地陪他喝酒,一杯又一杯。
喝得多了,肖诗有点醉了。许是酒意上头,他伏在红木雕圆桌上,终于流露出一点从不肯现于人前的脆弱。
眼角沁出几滴晶莹的泪水,他呜咽着朝好友诉苦:“云凌,你说找个继承人怎么就这么难?”
他就不明白了,在其他国家王位难道不都是香饽饽吗?大家争着抢着拼死拼活要的那种。怎么到了他那糟心弟弟面前就被弃之如敝履了呢?
他酒量差,早已不胜酒力,雪白面颊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几分醉态的薄红,眼尾那一抹飞红在房间暧昧的火光下愈发艳若桃李。
此刻泪眼婆娑地看人,更是显出几分清醒时绝没有的逼人艳色,宛如吸人精气的妖精让人口干舌燥。
可云凌此刻却半点没有那旖旎的心思,他深邃的墨黑的眼眸里即是无奈又是心疼。
也不知当初送他回月国,到底是对是错。
云凌低声宽慰道:“没事了,月醴。没事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将他拢在他已然丰满的羽翼下再不见外界的风雨。
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这是不可能的,月醴的骄傲才不会允许自己依附他人生存。
“真的,好辛苦啊……”桌上那只醉猫这么喃喃着,终于醉的彻底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月醴?月醴?”云凌低声唤他的名字,不见回应。
他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握住青年从桌上垂下来的那只手,十指交缠,珍惜备至。
大抵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放纵几分,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表露出他心中深埋着不见天日的情愫。
可哪怕是此时,他也只是握住他的手,不敢得寸进尺地将他揽进怀里。
云凌扯了扯嘴角,却是苦涩无比。
他们是至交好友,亲密无间。
他信任他,甚至可以放心地在他面前喝的烂醉如泥,而他同样也愿意把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上。
可他们的关系也止步于此。云凌就守在那堵看不见的门墙外,丝毫不敢有所僭越。
再出色的帝王,在心爱之人面前,也不过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他尚且有心思想些儿女情长的东西,远在另一头的月国,却早已是一阵兵荒马乱。
肖诗决定了要跑路后真就说走就走谁也没支会,他平时也不喜欢人跟在身边,一时间竟没人知道他不见了。
直到第二天上早朝,众臣发现他们那位兢兢业业、勤勉的能令群臣羞愧,风雨无阻从未有一天缺席过早朝的王上竟然到点了还没见着人影时,心里有一点奇怪。
这时候大家也只是以为他有什么事耽搁了或是身体欠安,派人询问一声也便罢了。
待到寝宫里也没找见人,众人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由于肖诗平时作风极其良好,谁也不会往他自己受不了跑路了这个方面想。
一听说王上不见了,他们心里各种阴谋论就起来了,有脾气冲的甚至差点闯到王太后宫里去。
要不是被人拦下,他们说不定真的会指着王太后的鼻子质问她到底把王上弄到那里去了。
兵荒马乱中,等终于有人发现了肖诗亲笔信,已经是第三天了。
得知道他是自己离宫出走的,众人的脸色一时间五彩纷呈。
那样的一位励精图治、俭朴勤敏的王上怎么会……怎么会跑路呢?
他们感到难以置信又百思不得其解。
跟他们想法一致的还有月浠。
肖诗一跑路,作为月国唯二的皇室,月浠就被逮去顶班了。
在得知自己那位一直很靠谱的皇兄突然落跑,月浠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等再三确认不是谣言后,月浠想到前些日子与皇兄的那场对话,莫名有点心虚。
他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什么话刺激到了皇兄,以至于他才毫无征兆地离家出走。
这件事月浠当然是不敢告诉那些愁眉苦脸的大臣,见不到王上这群对现任月王忠心耿耿的大臣一天比一天脾气暴躁,要知道是他惹的祸,不得抓他去批评教育。
于是心虚气短的月浠不敢有丝毫怨言,只得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替他跑路的皇兄顶了好几天的班。
别看他在皇兄面前那样贬低自己,把皇兄说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其实在肖诗和王太后的精心培养下,月浠本人也是很优秀的王室子弟。
那些事他不是不会,只是不爱做不喜欢做罢了。
就在他一连几天打卡上班,跟那些大臣们互看不顺眼、相看两厌的时候,找好友喝酒发泄负面情绪的肖诗整理好心情回来了。
这下子月浠高兴了,他终于不用再处理那些政务了。月国大臣们也高兴了,比起需要磨合的月浠他们果然还是更喜欢配合惯了的王上,简洁且高效。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王太后,不过说实在的也没什么人在意她高不高兴的。
肖诗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满脸“终于解脱了”表情的月浠手里接过政务,然后认真上朝勤勉工作一如往昔。淡定的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个莫名其妙突然离宫出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众人警惕了一阵,发现他着实没什么异常,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只当他这一次离家出走就是临时起意,是他迟来的小叛逆而已,本质上他还是那个认真负责的好王上。
结果没等他们放心两天,月国大臣们很快愕然发现,他们王上又溜了。
一次两次三次,许是尝到了甜头,他们王上自打上次溜号后就开始三五不时地往外跑。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带坏了他们仁爱勤勉的王上,以至于染上了离家出走这个恶习。
月国大臣们颇感痛心。
他们唯一觉得可以欣慰的地方是,他们王上虽然跟人学坏了,但不可否认还是很负责任的。
他每次要跑路之前,都会非常敬业地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并且反复确认接下来就算他不在月国,月国上下依旧能井然有序地运转。然后,才会心安理得地跑路。
时间久了,月国众人渐渐习惯了自家王上只要一把政务处理完,就会立马就跑的不见踪影这种特殊癖好。
见怪不怪的众大臣觉得自己作为臣子吧,确实也应该体恤一下王上这么些年操劳的辛苦。更何况王上还是很有分寸,从来没让这件事影响到过月国的发展,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腿长在肖诗身上,他们想拦也拦不住的原因在里头。
被月国上下集体纵容着,肖诗跑起路来是越发明目张胆。发展到后来,他别说书信了,甚至连纸条都懒得给他那群可怜的臣子留一张。
这天搞定了新的政务,肖诗十分熟练且淡定地给云凌去了个消息,喊他出来喝酒,然后就卷着包袱跑路了。
长年累月在风国月国两国之间来回跑,他甚至已经可以把抵达风国的时间精确到某个时辰。
那头,收到来自肖诗的消息,远在风国王宫里的云凌温柔了神色。
他抓紧时间处理完余下的政事,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微服出宫,却被匆匆赶来的王后拦下。
王后看起来也不过桃李年华,娇艳的面容如最鲜嫩的花朵。她穿了一身深色的华服,古朴又端庄。可这样沉重的颜色不免让她也跟着老气了几分,使她看上去凭白大了好几岁。
来人正是扈妍。
“你是不是又要去见他?”她拦下云凌,开口就是咄咄逼人地质问。
云凌神色冷淡,看都不看拦在身前的扈妍一眼,冷淡地就要绕过她往外头去。
扈妍却是步子一移,再一次挡在他的身前。
见状,云凌沉冷的眸子终于落在她身上。
扈妍娇躯微微一颤,几乎以为自己要被那冰冷至极的眼神割伤。
但她依旧没有让开,倔强地梗着脖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要他给她一个解释。
云凌却已经不耐烦跟她在这纠缠了,身形一闪便是越过扈妍薄弱的防线,径自离开了。
见那人无情离去的背影,扈妍身子禁不住似的打了个晃。
一旁低着头的芍药顿时惊呼一声。
“娘娘!”
她怔怔然,扶着芍药的手,蓦然落下泪来。
当年她的强求,是不是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