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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她眼角余光一扫,先前那十分素净的婕妤,正站在一旁,拿着弓箭上上下下仔细擦拭——似乎不会拉弓。宫女们都唤那人为“宋婕妤”,待她的态度也与其他人略有不同,颇有两分尊敬。
      谢令鸢留意她多时,见状心中有了主意。

      宫女们侍立一旁,见德妃走到宋婕妤身后,忽然伸出手——

      宋婕妤不防,猛地被德妃娘娘揽入了怀中!

      ……宫女们都惊呆了,她们看到了什么?

      她们赶紧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

      谢令鸢正想说让本宫教你射箭姿势,但还未来得及出声,全身过了电一般,从头皮酥麻到了脚底。

      【天梁星君·宋静慈】

      眼前出现淡蓝色的星盘,同时浮现出了属于天梁星君的九星宿命诗——往往预示星君的生平始末,可窥前因,也可见后果。

      【色如烟雨神如诗,心似满月人静慈。玉带君子问归处,手持桃李长相思。】

      ——司德的天梁星君。

      谢令鸢正惊喜,忽然,脚上一痛!

      随即怀中一空,被宋婕妤用力推开了。

      宋婕妤一脚踩在德妃的脚上,趁其吃痛之际,挣脱谢令鸢的双手,往前走了两步。她神色冷淡,表情却有些异样,仿佛是不小心沾染了什么,极难忍受一般。

      她的宫女眼疾手快,一旁递上了帕子和一个净瓶,宋婕妤似是忍耐不住了,就这么当着谢令鸢的面,急切地用帕子擦衣服,又用净瓶洗了手擦干。

      谢令鸢按着脚,心想,原来宋静慈这么素净,爱穿浅色衣服,不是因为多低调,而是因为有洁癖。

      宋婕妤蹙眉擦干了手,宫人往地上铺了一块手帕,她才跪下:“请德妃娘娘恕罪,嫔妾不习惯与人近身,陛下和太后也是知道的。”

      这话说的平静无波,谢令鸢却还是听出来了宋婕妤被冒犯之后的不悦,不然怎不说她踩了自己一脚呢。然而宋婕妤拿萧怀瑾和太后的名头来压,谢令鸢也不能置喙什么——人有洁癖表现不一,宋婕妤似乎是非常排斥惧怕污垢。对洁癖严重的人而言,突然拥抱确实是极大的冒犯。

      周围的婕妤眼见这一幕发生,宋婕妤得罪了德妃娘娘,而德妃娘娘被弄得颇没面子,下不了台,有人旁观,有人窃笑,有人则上前替德妃娘娘找台阶:

      “娘娘勿怪,那日嫔妾去宋妹妹宫里一转,走过的地方都被宋妹妹宫里的人拿着净水擦洗了一遍,就这事儿啊,嫔妾可不知和宋妹妹闹过多少次了。”

      说话的这个刘婕妤,倒是个好心人。怕谢令鸢找不到台阶下,迁怒于宋婕妤,拿着自己的糗事打趣。

      谢令鸢也是头一次被这样嫌弃,不过找到一位星君,总归是喜事,她心情好,便释然一笑:“这没什么,千人万状,宋姐姐有好洁之癖,本宫自该是体谅的。”

      她如此释然,其他婕妤都颇有些吃惊。

      宋婕妤神色不动,倒是她身边的宫女松了口气,却又担心德妃只是嘴上不计较,心里却揣着这事儿,犹豫着抬头,替自家娘娘辩解:“德妃娘娘,我家娘娘这洁癖,是打小就有的,娘娘也是深受其扰,许多东西吃不得碰不得,在宫里也就不多走动了。”

      谢令鸢想上前扶起宋婕妤,想了想又收回手:“难怪宋姐姐看着清瘦,快起吧,这点小事,本宫若因此记挂着,岂不是心胸狭仄?”

      你就是心胸狭仄睚眦必报的人啊——众婕妤心中同时飞出这般念头,却又觉不妥。

      德妃娘娘似乎真的心胸大度了。不过,也难保不是因为其他缘故——宋婕妤虽然不受宠,但太后待她有两分另眼相看,太后身边的韦女官也对她格外照顾一点。

      曾经宋婕妤身边的宫女,被人诬陷偷了孙美人宫里的首饰,送去宫正司发落。韦女官兼管宫正司,把那宫女先送了回去,又命人严查了此事,将始作俑者杖毙拖出宫外。

      宫正司以纪检来制衡六尚,如此一来,整个后宫的大小事宜,皆在太后的赏罚之下。尤其是太后日理万机,无暇理会后宫,因此给了韦女官很大的权限,后宫对这位女官都不想招惹。兴许,德妃正是因着这点情面,没有发作。

      .

      谢令鸢想的却是可以趁机做日常任务,她心里来回盘算了三个选择——睹物思人、交口称赞、慷慨陈情。

      思来想去,她干脆地摘下了头上戴的金蝶憩珠簪,上前几步:“静慈姐姐这一身委实素净,本宫倒觉得,这珍珠格外与你相称,温润清华……”

      ——德妃还记得宋婕妤的名字?

      不止宋婕妤,其他婕妤眼见如此,都又吃惊、又吃味。她们入了宫,人前人后称呼都是封号了,至于名字,大概没几个人记得。

      况且,后宫是有上位妃子赏赐下位宫嫔的事,赏赐一些首饰之类也是再常见不过。但这样临时意起,且亲自将首饰戴到宫嫔头上的,倒还是头一遭。

      戴发簪,这在晋国的风俗里,意味可不一般。

      秋日午后的阳光明媚,徐徐金色之意。德妃粉颊含春,嘴角带笑,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为宋婕妤的头上,温柔地戴了一只簪子。

      而宋静慈僵住不动,怔怔抬头,望着眼前之人。

      德妃的眼睛明亮剔透,似乎戴这只簪子,便是很单纯的欣喜。

      宋婕妤的心底,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埋藏在心底深处,很久很久的……熟悉与亲切。

      .

      那么多年了,破败的屋子里,父亲给母亲戴上簪花,哪怕并不贵重,可母亲笑得温婉;还有寒冷的朔方边城,呼一口气都化作白雾的冬日,漂亮的男孩迎着日光,笑吟吟摘一朵冬时野花,为她戴在头上说“我准你做我夫人!”逗笑了两家的大人。

      虽然再也没有等来那句承诺。
      但她一直觉得,为人戴发簪,是一件,认真且承载无声诺言的仪式。

      且晋国的风俗,新婚夫妻,洞房夜翌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夫君为妻子画眉、贴花钿、戴发簪。一辈子只此一次,只为一人。

      所以,若非足够的信任与情感,是断断做不来此等亲昵之事的。

      ……德妃怎么能对她,做得如此信手拈来?

      然而宋静慈却没有动,她一生被人珍而重之戴上发簪,仅有两次,第一次是六岁那年跟随家人被流放到朔方边城;第二次则是行及笄礼的时候了。

      这种怀念且想要落泪的感觉,足以让宋静慈忽略,那簪子是刚从德妃头上拔下来的……

      还没擦干净。

      她怔怔望着谢令鸢,对方的笑容仿佛和朦胧的记忆重叠了。直到德妃收回手,满意地上下一看,漾起一个真心的笑:“静慈姐姐素雅,这簪子上的红珊瑚,正是点缀,十分好看。”

      宋静慈顿了顿,正要行礼谢恩,其他婕妤也惊讶于她居然没有洁癖发作,将簪子拔掉——却听谢令鸢话锋一转,有点期期艾艾:“只是……本宫也很喜欢姐姐方才的手帕,不知姐姐可否割爱相赠?”

      簪子换手帕?
      众人瞥向宋静慈的帕子,也不见有什么特殊,雪白色手帕,上面以曙红丝线,绣了荷花。这种帕子,尚服局用脚趾头都能批量做。

      宋静慈心中警觉,她微微蹙眉,随即淡淡笑道:“娘娘谬爱了,这帕子只是尚服局供给三品婕妤们的日常配饰,娘娘高居上位,这种……怎好让您折节。”

      为着日常任务,谢令鸢哪儿能轻易放弃。她伸手,便从宫女那里将手帕扯了过来,一把塞进怀里:“不折节,本宫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其他婕妤叹为观止,德妃竟然直接将别人的手帕据为己有?

      宋婕妤愈加防备道:“既然娘娘十分喜欢,嫔妾自当割爱。只是……嫔妾历来是有个习惯,自小到大,与这洁癖一般,便是记账。事无巨细,遑论一钱银子,还是一块帕子,凡有进出,皆是要记下的。还望娘娘体恤,容嫔妾记下后,您留一记墨宝,亦让嫔妾有个观瞻。”

      谢令鸢遂明白了,宋静慈方才不是小气,后宫阴私难防,往往都是在妃嫔们的贴身物事上做文章,尤其以手帕、发饰、香囊、玉佩一类最易遭难。

      她演了那么多宫斗戏,当然也清楚套路。方才送簪子,如今要帕子,宋静慈必然要心生戒备。念及此,谢令鸢也坦然,她笑了笑:“姐姐这习惯,一看便是精细人,本宫无妨。”

      宋婕妤便让宫女取来纸笔研磨,以娟秀小楷写下了一行字:收德妃所赠红珊瑚飞凤衔珠簪一支,赠与德妃尚服局绣制荷花手帕一条。谢令鸢拿过纸,提笔落款。

      有心思活络的婕妤见状,也趁机套个交情:“娘娘若是喜欢,嫔妾女红尚可,愿意为娘娘效劳,绣个观荷图。”

      其他婕妤见状,也纷纷上前示好。

      谢令鸢心想,不患寡而患不均,可不能顾此失彼,总得对她们雨露均占才是。遂笑道:“本宫自然是欢喜的。”

      西苑此刻靶场欢声笑语不断,这里离得天子的虎豹房并不算远,是以,皇帝来豹房,便会经过此地。

      自从前几日,皇帝在丽正殿外,听到了德妃与一众美人、才人欢笑嬉戏,心里就怪怪的。

      而昨日钱昭仪哭诉说差点被摔死一事,饶是皇帝并不相信,但还是难免存了两分警觉。

      昨日,紫宸殿内臣来报,说德妃邀请一众婕妤,去西郊靶场射箭。起初萧怀瑾是不以为意的,心想德妃兴许只是找几分乐趣。随即忽然想到——德妃出身豫章谢氏,乃是世代的文臣家族,她什么时候会射箭了?又怎的会忽然对此感兴趣?

      这样想,萧怀瑾便觉奇异了。

      德妃一而再再而三,与他的后宫厮混一处……

      萧怀瑾深深迷惑了。

      今日,他下了早朝,在朝堂上与世家勋贵权臣们角力,心生疲惫,经过西苑靶场时,便想去看一眼妃嫔们射箭的模样,来宽慰心情。

      他偶尔会来西苑走走,这里毕竟有他童年不多的留有亲情的回忆。

      因是靶场,场地中间开阔,遥遥便可一览无余。

      萧怀瑾散着步过去,遥遥地,便看到让他惊呆了的一幕——

      谢令鸢双眼含笑,色如春花,为他的一位婕妤,戴上了一支发簪。秋日阳光晴朗,金光徐徐照耀人间,天地间一片光明,而这光亮为她的温柔镀上了时光般的久远。

      萧怀瑾远远看着这一幕,脚步走两步,停顿,踟蹰片刻,再走两步,便又听到了娇声笑语——

      “德妃娘娘这对翡翠雕花手环真美~”
      “不如你的手美呀妹妹~~~”摸住柔胰。

      “德妃娘娘这嵌珠的琉璃腰佩声音真好听~”
      “不如你的撒娇好听呀妹妹~~”搂住纤腰。

      “德妃娘娘这紫晶的花簪好明媚呀~”
      “不如你的笑容明媚呀妹妹~~”轻抚发丝。

      “德妃娘娘这珊瑚项链色泽真好~”
      “不如你的气色好看呀妹妹~~~”抬起下巴。

      “嘻嘻嘻……”
      “呵呵呵……”
      “哈哈哈……”

      萧怀瑾:“…………………………”

      .

      “圣人驾到——”
      谢令鸢正左拥右抱,忽然传来唱报。

      身边婕妤们皆是一惊,赶紧放开谢令鸢,一个个仪态恭敬地屈膝行礼,柔声道:“嫔妾给陛下请安。”

      谢令鸢也连忙跪地行礼,竟然又被萧怀瑾当面撞上,这是什么人品?

      萧怀瑾几步走上前,满脑子都是德妃方才左拥右抱、恣意潇洒的画面,竟然挥之不去。

      他使劲儿甩了甩头,然而那画面仿佛扒住了他的眼睛,那笑声也回荡在耳边,缕缕不绝,余音绕梁。

      萧怀瑾颇为懊恼地,又捂了捂耳朵。

      他刚下了早朝,从君臣博弈的勾心斗角中喘一口气,本该听他的后宫佳丽对于夫君柔声的抚慰,恐怕历朝历代,上下千年,每一个君王都是如此吧。

      他要求又不高。
      然而……

      为何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他的妃嫔们,环绕在德妃的身边?

      萧怀瑾内心的复杂感受……实在难以言喻。

      他缓步踱上前,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爱妃,自你回来后,朕总觉得,你与先前,是不一样了——”

      众婕妤听得萧怀瑾这般说,各自心中附议,德妃娘娘确实变了许多,以前喜怒外显,现今却易相处了许多。她们倒是愿意和今天的德妃玩乐的。

      萧怀瑾略有些咬牙,沉痛道:“——你变高了。”

      你搂着朕妃嫔的那姿势,若不是你还梳着宫妃的望仙九鬟髻,朕都要怀疑,是哪里来的男子秽乱后宫了!

      众婕妤:“……”
      尹婕妤一个没站稳,踉跄几步差点打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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