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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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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风,没有雪,但是终日不见阳光的牢房却寒冷刺骨。
夜里真是冷啊。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韩文殊便不由得自嘲而笑,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久,早就不知物转星移,如今连白天黑夜都分辨不得,又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是深夜呢。真是可笑。
地牢里,韩文殊托腮凝望着手边的餐盘,里面的菜肴很是精致,全然不像是给囚犯吃的,兴许是考虑到她人之将死,饭菜也做得用心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有人送饭,她便接着,一一吃下。既然绝食也不会有什么效果,那就更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不过说来也奇怪,她最近胃口大得很,又极爱眠,这天才刚刚入春,春困的反应竟然就接踵而来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后,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是了,定时来点香的小太监没来,这次的间隔好像比往常延长了些。
自从她醒来,有一个小太监每隔几个时辰便进来一次,每次都是手持一支熏香,将其点燃插在地牢门外,之后迅速离开,不会说话,甚至不会看她一眼。
每次香气环绕,韩文殊都会不禁头晕眼花,燃得浓烈时,还会出现一些幻觉,不过好在不适感转瞬即逝,遗留的危害,只是她内功尽失。
韩文殊冷笑,如今她被困在这铁丸囚笼,手脚都被铐住,已是插翅难飞,竟然还警惕到要用熏香散功这样阴狠毒辣的手段,真是把她韩文殊高看了。
伸手拿起地上的碗筷,正要往嘴里放,筷子顶端露出的一点点白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手里瓷碗放到一边,对着筷子上下检查了一番,韩文殊眉梢一挑,其中一支筷子里面竟别有玄机!她左右拧动了几下,这筷子便一分为二,里面藏着一张纸条,韩文殊忙展开来开。
勿乱,安心。
仅此潦草四字,韩文殊心下了然,这是嬴瑀的字,看来他们已从林光宫回来了,太后想要秘密将她处决的计划,恐怕已经落空。
但是转念一想,即便皇上回銮,公开审理,奈何证据确凿,嬴珩也是护不住她了。
牢笼外的火烛就在不远处,韩文殊将纸条折成一团,拂袖扬手,纸团便弹至火焰上方,付之一炬,如今她身无内力,用尽了指间力道,才能弹出这么远,不禁苦笑。
之后没过多久,地牢就来了一队侍卫,还有之前那个刑部的小吏,他神色漠然地将手中一卷纸书展在他面前,并摆好笔墨,等着她的答复。
韩文殊只冷冷扫了一眼,上面列的十三条罪状条条触目惊心,她却不屑一顾,嗤地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小吏无奈地撇了撇嘴,向后一招手,沉声道:“韩大人,得罪了。”
之后,牢门被打开,新的铁链锁上她的手脚,原先固定在墙壁上的手链脚铐被拆下,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押着她出牢门,并一步步走上石阶,阴湿的环境使得脚下的路面变得黏腻。这个密室改成的牢房不大,没走多久,便走上了最终的出口,有侍卫走过来拿黑布遮住她的眼,韩文殊并不反抗,只是冷漠地任其摆弄。
有石门开启的声音,随后源源不断的暖意袭上全身,韩文殊知道,是阳光洒在肩头的触感,这么多天过去,她终于见到阳光了,贪婪地抬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随即她被引上了一架车,她伸手摸索了一下,感觉不像是刑车,四周还有锦缎包裹,显然是一架辇车,韩文殊了然,她的事应当极少人知晓,如今又被囚在宫中,为了遮人耳目,才会以此将她送到所谓的“刑场”,她大致思略了一遍,这未央宫人烟稀至,适合行刑的地方,也就是打发犯事儿宫人的那个掖殿了。
这样也好,那里清静得很,免得那些留守的大臣你一言我一嘴的,吐沫星子就能将她淹死。
“没想到你们刑部还挺贴心,怕本将被阳光刺瞎眼,还挂个布罩子给我。”韩文殊轻笑,然后语态轻松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几日没少见你,虽是逼着我签字画押,但也算临死前陪伴过本将的人了,竟不知你的名字,将来到了黄泉路,都不知道怎么和阎王爷面前说你好话。”
身旁静默了片刻,那小吏似乎不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方才沉声回答,“下官名叫王进,乃是刑部决曹一名下吏,不足为道,大人便莫要记着下官了。”
“呵。”韩文殊不禁轻笑出声,“你既然不想本将记住你,为何又要将姓名官职告予本将?”
那王进被韩文殊噎得说不出话,轻咳两声,实话实说道:“下官……心中着实佩服大人。”
“哦?”韩文殊微微一笑,“本将是待罪之身,又是快死的人了,你的仕途却还长远,莫要祸从口出,叫旁人听去,被人捉了口舌。”
王进不以为意地一笑,“下官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再被贬也不过是这刑狱的牢头,下官妻子与服侍太后的东公公是远亲,便被调来此处看守大人,之前下官对大人有偏见,言辞上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虽然知道韩文殊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王进还是示意地低了低头,见韩文殊并不出声,略有些尴尬,接着说道:“下官做这个问讯官已经做了十年了,天牢地牢都曾监管过,那里面有自杀的,有病死的,还有疯掉的,寻常的牢狱即便环境再恶劣,好歹也有一扇窗,几个命运相同的同伴,但是您是下官见过的第一个,孤身一人待在冰冷无光的地牢,却丝毫不为所惧的人。还有今日,下官是带您去送死的,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怕吗?”
“怕?”韩文殊不禁重复,随即却苦涩地笑了一声,“本将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本将亲眼见过死亡,甚至经历过死亡,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的,是生者的痛苦……”
她的最后一句,说得极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王进跟着辇车走在一旁,自然是什么也没听到,释然笑道:“大人这么说,下官就明白了,大人毕竟曾在战场上统帅千军,曾经马革裹尸、刀口上舔血,什么没见过。”
韩文殊淡淡一笑,再不作回答。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辇车缓缓停下,似乎是到了目的地,王进亲自上前,掀开车帘,将韩文殊从车上扶出来,并将她眼上的黑布摘下,明媚的阳光划过眼帘,带着微微的刺痛,还有一阵阵的满足感,她微微仰起脸,太舒服了,韩文殊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竟能如此渴望阳光。
正沉浸其中,一旁的王进不忍心地提醒:“大人,太后娘娘正在里面等着呢,我们进去吧。”
韩文殊淡然朝里走去,王进咬了咬牙,在她身后扬声道:“韩大人,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掖殿。
本是杂草丛生,无人问津的地方,今日得太后临驾,今日竟有焕然一新的样貌,正月的寒气还在,地上的草芽还未长出,但是旧岁的枯枝烂叶已被清理,倒显得这间冷宫异常宽敞,气氛便也更加肃静了。
韩文殊手脚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阵的,也略略缓解了肃穆的氛围。
外阶上临时铺设了坐席,屋檐上还垂下一卷卷竹席,太后就正襟危坐于竹席之后,隐约有三四道人影,坐着的就两位,其余的伺候在其身后。另外还有一白衣身形坐于稍远处的侧席,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韩文殊凤眸轻扫,视线从一旁宫人手中的刑具掠过,不禁摇头冷笑。
都是些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真品的刑具,若不是她前半生当过导演,曾接触过这些道具,恐怕她都不知道这些事做什么用的。
“大胆犯人,见到太后娘娘,还不下跪吗?”竹帘前,东福海厉声喝道。
韩文殊回转过身,屈伸跪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臣韩文殊见过太后娘娘。”
那席上轻哼一声,似乎不屑受其大礼。
“你这乱臣贼子,竟死不悔还,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东福海听她自称“臣”,而非“罪臣”,便揪住不放。
“臣无罪,何来认罪之说。”韩文殊斩钉截铁。
“你——”东福海指着他,气急败坏,随即转过头,看向坐在席上的太后,唤道:“太后娘娘,您看……”
韩文殊丝毫不惧,微微扬头,直视着帘中人,由于竹帘的遮蔽,她甚至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却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冷漠与怒意。
太后扬了扬手,华丽的衣袖随之荡动,庄韵的声音传来,带着无所谓的语气,吩咐道:“用刑吧。”
旁边坐着的人影似乎颤了一下,那道白衣身影也已僵住,只听熟悉的声音轻声制止:“母后,且慢用刑。”
是嬴瑀的声音,里面坐着的人是城安王啊。
韩文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嬴瑀顿了顿,似乎是正在思考,片刻后,扬声对韩文殊问道:“本王想问韩大人一个问题。”
“殿下请讲。”韩文殊道。
嬴瑀悠悠问道:“大人可知自己犯下了何罪?”
“太后娘娘已告知微臣,然臣并未做过此事。”韩文殊定定回答。
“你是想说娘娘冤枉了你不成?”那东福海听不下去,出声怪叫道。
嬴瑀阴厉地眼风从他身上扫过,东福海浑身一颤,立马噤声,有些不服气地看向太后,见她没有意思相护,这才讪讪退后。
嬴瑀脸上重浮微笑,饶有兴味地看着韩文殊,继续道:“本王今日才回到长安城,没想到竟赶上了这般有意思的事,大致了解了一二,却不甚详尽,本王向来刨根问底,钻牛角尖,这个母后应该晓得。”
说到一半,嬴瑀依赖地看向太后,半撒娇半正经道:“这韩大人拒不认罪,母后这边又证据确凿,儿臣今日在此旁观,倒也不能置身事外。这样吧,儿臣做个见证,母后这边摆出证据,如果儿臣都觉得铁证如山,便不容她再多言,直接问斩吧。”
过了良久,太后深思过后,方才冷冷宣道:“传证人。哀家倒要看看,铁证面前,谁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