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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命运囚徒 ...

  •   第二天,陆友铭就给文正打了个电话,想约他好好谈一下文非的事情。文正似乎很忙,连电话都是助理接的,没有多余的话,只把时间约在次日中午,他大概知道陆友铭为什么找他。

      陆友铭挂了电话,一边入库一边跟钟诚闲扯着:“阿诚,哥把这快递点转让你给怎么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了,钟诚也就在意起来,正经问道:“铭哥你是说真的吗?”
      “嗯。”陆友铭点头,“反正你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或者再找个合伙人,我相信你行的。”
      钟诚停下手里的动作,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行,那我考虑考虑。”
      “放心,哥不会让你吃亏的。”陆友铭笑。
      “嘿嘿,铭哥我可没这意思。就是能不能问下,为什么突然不想干了?”

      陆友铭抬起头,往门外望了望,目光飘得老远,“阿诚,我想继续学医。”
      “啥?”钟诚讶异,他和陆友铭算是老乡,一个县城的,自然知道陆知问的大名,当初知道陆友铭的身份时还惊讶了好久,“铭哥你终于改邪归正了?”
      陆友铭笑,“什么改邪归正?!说的我跟误入歧途似的。”
      “我早就觉得铭哥不该放弃学医的。只是……没敢说。毕竟,你为了小宁哥,才……”
      钟诚还想说什么,陆友铭的手机响起来。

      他接起来,是干洗店的,催他去取衣服。他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把这茬忘了。他立即答应,下午就去取。

      当天下午,陆友铭跟钟诚打个招呼,提早下班了。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趁着给和臻送衣服,好好道个歉。

      *

      和臻刚开完一个会议,最近和氏在平湖市新投开了几家日式料理店。
      当初他跟父亲闹僵,决意不插手和氏,才回国选择进了文锦添的公司,担任文氏旗下多家酒店的总经理。
      但如今的情况,他是不得不接管和氏了。

      年前,和臻的父亲和亦年去世,和臻是和亦年唯一的儿子,和亦年的妻子因精神障碍常年居于疗养院。所以,和氏这杆大旗,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肩上。
      既然没有选择,他也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遵循父亲的遗嘱,接手和氏。只是这么多年,和氏的发展重心都在日本那边,但和臻很是看好国内的发展形势,自接手和氏以来,他就开始策划着把重心往国内转移。

      这突然的转变,多多少少惹到董事会那群元老,当时可谓吵得不可开交,虽然和臻觉得他们不过是杞人忧天。在一片质疑声下,日料店还是按时开张,经过这段时间有条不紊的试营业,尝到甜头的股东们终于不那么聒噪了。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和臻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从十八楼往下望,嘴角挂着不屑的笑。一无所有的人想赢得一切,而盆满钵满的人害怕失去。但是——

      所有人,都不过是命运的囚徒。

      他拿出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短信,都是来自文正。
      他又要出国了,约和臻晚上来文家吃个饭。
      和臻盯着那个号码看了许久,最后也没拨出去,只回了条短信:好。

      文、和两家本就是世交,文正比他大四岁,两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直到当年那件事后,母亲精神出现障碍,和亦年携妻迁居日本,两家之间来往才少了一些。如今两家手下主要都是经营餐饮,所以,现在来说,算是对手了?

      他喜欢文正,从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开始,之后漫长的十几年,他只喜欢过这一个人。所以当初父亲放弃国内的资产,准备举家迁徙到日本时,他执意留在国内读大学,后又跟着文正去了美国读MBA,但是有什么用呢?文正是直男,他甚至都不知道和臻是同性恋。

      所以,那天陆友铭那么理所当然地对他说“寂寞的话就找个人谈恋爱”时,他的情绪波动才会那么大。谈恋爱,跟谁?
      对于爱情,他早就放弃了。

      他是个被命运诅咒的人,是个该死的同性恋,是个不配被爱的人。所以他找床伴只找直男,只用金钱维持关系,这样就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和臻收拾了下走出会议室,该去看沐沐了。

      五点一刻,和臻从大厅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台阶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瞥了一眼,绕过陆友铭,向司机正停在路边的等他车走去。
      陆友铭早就等在门口,一不留神就发现和臻已经出来了,忙追上去:“和经理,等等。”
      和臻闻声停住。

      “和经理,我来给你送衣服。”陆友铭把袋子递给和臻。
      和臻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继续往前走去。
      “那个……”陆友铭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和臻往旁边趔趄一下,条件反射甩开他的手。陆友铭这才想起来,他有点排斥别人的碰触。

      “对不起。”陆友铭笑着说。
      和臻挑了挑眉,似乎在问为什么道歉?
      “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你。我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评论你的生活。对不起,你当时很生气吧?”
      和臻站直身体,抬了抬下巴,看着陆友铭一副做错事要讨好自己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却仍旧面上冷漠地答道:“没有。”
      陆友铭脸上有点窃喜,“那我请你吃饭吧,当做赔罪。”
      “不用了。”和臻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你想去哪儿吃都可以的,不用怕我请不起。我是认真的,想跟你道歉。”陆友铭解释着。

      和臻突然停下脚步,拿那双清冷的眸子望着他,开口:“陆先生,你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吗?”
      陆友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小声辩解着:“只是因为在意才……”
      他声音很小,但和臻却听清楚了。他沉默地望进陆友铭的眼睛,像是在分辨着什么。
      陆友铭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垂下眼,摸摸鼻子。正是如此,才没看到和臻深潭般的眼眸里少有地激起一层涟漪。
      陆友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除了真挚再无其他,和臻抬起下巴,把手上的袋子塞到陆友铭手里,转身就走。

      “诶诶?衣服……”陆友铭捧着袋子,叫道。
      “那……陪我去看沐沐。”和臻回头。
      “嗯?”陆友铭非常不能明白和臻的行为。
      “怎么?不是说要道歉吗?做什么都可以吧?”和臻环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陆友铭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跑上去,还挺直脊背敬了个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和臻嘴角抽了抽,神色却柔和下来。

      这是陆友铭第二次陪和臻去看沐沐了。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和臻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说了要赔罪,自然是不能讲条件的。

      依旧那个开场白——捉迷藏。
      陆友铭第一次见到沐沐,还以为她的孤独症并不是太严重,因为她跟和臻捉迷藏那段的表现很正常。后来他从李妈那里了解到,原来那段表演,已经被重复了上千次。

      沐沐是重度孤独症患者。并且由于胎儿期受到了药物刺激,导致发育出现障碍,十五岁的她,身高却跟十岁的孩子差不多。而且,她语言障碍很严重,虽然一直都有很好的条件做康复训练,她能发音的词语仍旧很有限。她早就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陆友铭了解到这些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和臻这种家庭,怎么可能会不重视孩子?竟然让她从胚胎期就受到了伤害,接着还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两人照例来到画室,李妈很亲切地跟陆友铭打着招呼,他之前单独来过几次,虽然没有遇见和臻,但是跟李妈倒是熟了些。

      “你什么时候来过?”和臻把李妈送进来的咖啡递给他。
      “就前一段时间。”陆友铭弯下腰看沐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上画笔飞快地描绘着窗外的风景,不由惊诧。
      “为什么会想到来看沐沐?她也……不怎么认得人吧。”和臻啜了一口咖啡,问道。
      陆友铭站直身体,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就是来看看,……我想可能会遇到你吧?像这次的事,如果不是正好给你送衣服,我想跟你道歉的话也只会来这里等你吧,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去公司好像太打扰了……”
      和臻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拿出手机,说:“你号码?”
      陆友铭明白他的意思,忙一连串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和臻存了后给他拨过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陆友铭拿出来,看着那个号码点点头,准备存上去,“和……经……”他默念着。
      “和臻。”和臻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挑了挑眉表示不满。
      陆友铭抱歉地笑笑,乖乖存个了“和臻”。
      “你这个人情商不怎么够用。”和臻冷不丁说道。
      陆友铭喝了口咖啡,低着眼没说话。
      “你很怕我?”和臻问。
      陆友铭像被戳中了心事,心虚地摸摸鼻子,“也……没有啊。怎么会?”

      和臻笑了笑,“其实那天本来就该我谢谢你。”
      陆友铭:“那个,正好遇上,不用客气的。”
      和臻:“那天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放纵会让人空虚。只是你那番话说的有点……自以为是?”他尾音微微上扬。
      陆友铭没敢接话。他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和臻:“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爱情。何况是gay,LM这种场所会存在,原因就是如此。”
      陆友铭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和臻:“更何况我,呵……”他的语气有点慨叹。
      陆友铭终于忍不住,“你根本就没有期待。”那种放纵,不是在寻找,原本就是一种放弃。

      和臻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看得陆友铭别开眼去。他说:“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消失。’”
      陆友铭难得地点点头,正色道:“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
      和臻眼睛亮了一下,“你也读过?”
      陆友铭点了点头,“以前读过,很喜欢这本书。”
      和臻:“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陆友铭:“因为不愿承担失去的后果,所以不去拥有。可是……爱情也好,父母也好,就算消失了,也一定会留下什么变成我们本身。”

      和臻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似放松筋骨般耸了下肩膀,转移了话题:“你是辍学了吗?以前学什么的?”
      陆友铭:“嗯,只上过一年半的大学……”他抬眼看了看和臻,轻声说:“不过我从小就是学医的。”
      和臻愣了一下,像想起什么转头望向窗外,“难怪。我那次见你……”他停顿下,“……上次你分析沐沐的情况,很专业。”
      陆友铭抓抓头,“正好涉猎过这方面的内容。”
      “一般人不会用那种专业词语。”和臻解释道。

      陆友铭笑了笑,没说话,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两人站在沐沐身后,各怀心事地望着沐沐作画。

      她永远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症患者,除了名字,其实跟孤独并无太大关系,因为他们并不是自愿地约束起自己的内心,她们是被推倒了第一块骨牌的多米诺。

      但是……陆友铭偷瞄着和臻的侧脸,轮廓柔和、表情恬静,却莫名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他不由心下感叹,这样执意封闭自己的和臻,却恰恰像是一名——孤独患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命运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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