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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蠢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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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急切的在逃,茫无目的,身后并没有人在追赶,只是我无论怎样奔逃,都无法跨越这不知绵延几许的阴影。
太阳光芒四射,就在前方,然身周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却逼的人睁不开眼。苍穹之上,传来古老神兽苍郁的低吟,地面上的阴影越来越宽广,越来越阴暗,到那天际之上的庞然大物完全遮掩了这一方青天,我只看到一对漫无边际的黑色羽翼,向我低缓的压来。
逃不掉了。
自梦中惊醒,我看着头顶轻轻摆动的纱帐,愣怔了片刻,而后无奈的一声叹息,推开他搂在我腰间的胳膊,坐了起来。
从花家逃跑,到被他立即追上,不过是瞬息之间,我忍无可忍的与他大打出手,从城里追逐着打到城外,最终结果,还是被他捆在怀中,动弹不得。
我的用尽全力,在他眼里只是随便玩玩,实力上的巨大悬殊,再度向我泼出了一盆冷水,清清楚楚的告诉我,这辈子,或许我都只能被他牢牢捆住,无法挣脱。
不甘心啊。
当真是不甘心啊。
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道朱红的印记,指尖在肌肤上划过,连表皮都无法刺破。放不出血,我便没有了应对他的武器,这龙鳞,一定要想办法挖出来。
“你现在刀枪不入,不会受伤,不是挺好,这等修为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想修成,为何一定要抗拒我给你的这份保护?”他躺在一边,半靠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又搂住了我的腰,将我再度收拢进他怀中。
我知道在他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索性也懒得挣扎了,只是背向着他,两眼望天,以沉默,表达抵触。
他埋头在我发间深吸了一口,说道:“许久没有品尝你的味道,甚是想念,你若愿意现在就嫁给我,心甘情愿的陪我一生一世,我便收回龙鳞,还你一个凡人之躯,如何?”
我推开他的手,转过身,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埋于我体内的鳞片,源自何处?为何还能窥探我的心事?”
他一笑,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若告诉你,那片鳞本就受我心血滋养,你信么?”
我垂下眼,轻轻拉开他的衣领,指尖点上他心口的肌肤,问道:“你是说,这里,已经没有龙鳞护着你了?”
他双眼一暗,答道:“是。现在,凡间的利器,也能伤了我,你可放心了?”
“那要试试才知道。”我一笑,指尖真力倾吐而出,当真刺进了他的心口。他抓住了我的手,轻喘了一声,眼底隐有红芒闪现,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有九条命,你杀不了我。若是再要逼得我失了人性,会对你做出什么事,你应当了解。”
我收回手,看着他心口的血洞,迅速的收拢,愈合,叹了口气,说道:“你长生不死,我红颜易老,转瞬之间,我已迟暮,而你依旧年轻。如此的纠缠,到底有什么意义?你当真,只是为了好玩吗?”
他握住我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吻去指尖的血迹,说道:“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能与你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我问道:“那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养的猫猫狗狗吗?”
他拽着我的手,将我拉进他怀中,说道:“你总是想这么多,就不觉得累吗?成天琢磨那些不着边的事,除了让你老的快一些,有什么用?还不如什么都不想,怎么痛快怎么活了。”
我推开他,说道:“可我与你在一起,就是不痛快!”
他笑道:“我会让你忘记烦恼,高兴起来的。”
我一皱眉,不自觉的远离了他,他一笑,说道:“你又在瞎想些什么了?或者是,你其实,挺想……”
我一捂脸上的滚烫,瞪着他说道:“再敢碰我一指头,死给你看!”
他呵呵笑道:“你放心,我不喜欢强迫女人,不光不舒服,还会被人误会是我技术不好。”
“你住口!”我跳了起来,着实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扯着我的腰带又将我拉回他怀中,说道:“我原以为你已无所畏惧,原来,你也会害羞?”
我无言以对,只觉他搂住我的腰,抱着我一道躺回榻上,说道:“星河流转,花飞落雪,喜欢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纱帐,拢在了一起,聚成一把薄如蝉翼的大伞,伞上缀满点点银光,衬着天上的月,到真如繁星漫天,然更奇妙的是,这些坠在伞上的星星,不断的从伞上飘落而下,随着伞边垂落的轻纱,流转飘舞,渐渐凝成各色的雪花,悠悠旋出账外,再度散成点点光芒,流转直上,回到伞面的繁星群中。
这般梦幻至极的美景,我几乎连想都没有想过,总以为这人间风景已尽收眼底,跳出了红尘之外,我当真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没有任何区别。
若是钱宁在这,她说不定能一口气数落出比这把伞还要精妙的各种景象,然缺乏想象力的我,此时此刻,只能看着这人工造出的星河落雪,目瞪口呆。
身周忽然涌出淡淡的花香,偏过头,看到不断有雪花落下地面,铺出一片冰蓝色的微型花海,花朵清香扑鼻,花间居然还有光晕构成的蝴蝶在翩然起舞。
这一幕幕的奇幻之美,落入眼中,好像融化了心里的冰寒,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宫九搂着我,说道:“若是以前,从没有人疼惜过你,那么从现在起,就由我来保护你。”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凡是对我说过这些话的人,都死了。”
宫九在我脸庞上轻轻一吻,说道:“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可是不会死的。”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与我牵扯在一起,不论你是什么,很快,都会死。”
他安静的看着我,缓缓贴近,贴上唇边,纠缠了一番后,说道:“人总有一死,妖也不例外,多想无益,还是考虑一下明天的早饭吃什么,比较实际。”
他一挥手,不知从哪扯出一条黑色的绒毛被,将我一裹,说道:“睡吧。”
被他圈在怀中,看着点滴的灵光,流转不息。无论是这把伞,还是这落雪如花,皆非幻觉,他的妖术,对我着实无用,想让我看到此等美景,必然是真真的将妖气凝结成实体,不知该有多费力。
为博红颜一笑,耗费如此的力气,我有些怀疑,他莫非是真的爱上了我。
但这怎么可能?
为一时的迷惑,为一时的兴趣,冒如此大的风险,就算知道自己随时都会被我杀了,也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这动机,让我疑惑,除了人世间的爱,我想不出别的合理解释。
但他是一只活了千年的妖,怎会这般轻易的爱上一个对他来说如此危险的人类女子?
没有因缘,怎会有爱?
想不通,当真想不通。
夜幕渐深,风声在林间攒动,轻纱的帘帐却自顾自的飞扬,让帘幕下的世界,柔暖如春,未有一丝风动。
身后的人鼻息渐重,似乎是睡着了,我轻轻的提起他的衣袖,想将他的手拿开,他却调整了一个角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挨上了我的胸膛。
然后,我不敢动了。
将自己蜷成一团,远离他的魔爪,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根本就没法入睡。闲来无事,看着伞上的星光,数着飘落的雪花,数着数着,眼皮便打起了架,不多时亦沉入了梦乡。
白天与他的争斗,着实太累,这一觉睡得到是无梦,香甜而安稳,待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由灵光构成的伞,亦变换了样貌,成了翠竹制成的凉亭。
宫九仍然在背后搂着我,看样子是一夜都没撒手。我轻叹一声,问道:“你这一夜都不带翻个身,就不怕落枕吗?”
他在身后答道:“你不也一样吗?”
我无语,揉着脖子坐了起来,说道:“你真打算一直这样跟着我?”
他按上我后颈,推拿的力道恰到好处,极为舒服,我放下了手,由着他帮我捏脖子,听他答道:“这是自然,你莫忘了,咱们可是立过赌约,若是你半道逃跑了,那便是你输了。”
我说道:“那好。我对修仙的门派不了解,你敢带我去找他们吗?”
“有何不敢?”他揉完了脖子,又开始给我捏肩膀,说道:“只是不知,你打算先从哪个山头开始?”
我舒服的几乎眯上眼睛,随意的答道:“这附近的山头上有吗?”
他回答道:“离此地最近的,是齐云山,山上还有那么几个小道士撑撑台面,你想去看看吗?”
我点头道:“自然要去的。”
“好。”他环住我的腰,不知又使了个怎样的法术,我只觉眼前灵光一闪,身上如被风吹了一下,瞬息间竟换了一身衣服。
“你又换我衣服!”我惊得跳了起来,却见他身后的床铺变成了一张精美的梳妆台,台上置满各色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包装极上档次,一看便知是世间难寻的上品珍宝。
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马上要上山去惹是生非,他居然还有心情倒腾这些玩意?
脑子又被门挤了吗?
我皱眉,觉得他不在乎我要杀他这个事实,是对我的严重不重视,心里隐隐有一些怒意在聚集。
他站起身,拉了我坐到椅上,执了发梳一边给我梳头,一边说道:“既有此美貌,便当对的住这份容貌,以后不要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丫鬟,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该要让所有人,都为你的美惊艳。”
他果然还没睡醒吧,又开始说胡话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可我就喜欢简单的打扮,方便。”
他挽起了我的头发,细心的固定好,挑了一支发簪,说道:“以后该动手的事,有我,你只用美就好。”
我无奈的一翻白眼,越发觉得跟这家伙当真是无法交流。
神经病啊。
由着他兴趣十足的倒腾了一番,我顶着一头珠翠,自我感觉很是不好。
谁见过打架之前还要把自己打扮的像个皇后娘娘,宫九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换装癖啊,倒腾别人有意思吗?你为什么不倒腾你自己呢?
“你是觉得这身装扮,太过华贵了?”他抄着怀盯着我看了一阵,说道:“这装扮,确实俗了一些,不衬你的气质。”
而后,他打了个响指,我只觉身上又是一阵风吹过,方才层层叠叠的宫装,变成了一袭紫纱长裙,连头发也重新散了下来。
他拿了梳子很是兴奋的又要给我梳头,我连忙推开他,说道:“你别再碰我了,我自己来成吗?”
他一笑,说道:“以后,我天天给你梳妆。”
我捂着脑袋趴在了梳妆台上,哀嚎道:“我求你了,别再琢磨怎么打扮我了,我不是你玩换装游戏的布娃娃好吗?”
他蹲在我旁边,问道:“我再试一次,不好看了再说。”
“不要啊!”我十分不情愿,然他却点了我的穴道,兴致勃勃的又开始倒腾起我的头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这般飘逸的长裙,抹胸之上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显露在外,怎生都觉得不搭调。
现在是明朝,不是唐朝,宫九你拿错衣服了吧,穿成这样我怎么见人啊!
我眉心越皱越紧,着实是欲哭无泪,他对着镜子看了我一眼,说道:“修仙门派并无朝代之分,你不必在意这些,等办完了事,再于你换一件便是。”
我的天哪,还要再换?
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给人换装啊!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给我倒腾完头发,又饶有兴趣的抓了眉笔掂起我的下巴开始化妆。
我闭了眼,紧张的脸都抽筋了,生怕他给我画成了什么狐狸精一样的效果,到他说好了,才提心吊胆的看向镜面。
“如何?”他撑在我肩上,与我脸贴脸的一道看着镜子,笑道:“不难看吧。”
我瞧着镜中冷艳高贵的妇人,皱眉道:“你是故意把我往老了打扮吗?”
他点了一点朱红的贴花,小心的覆在我额上,说道:“你是我夫人,作此妇人打扮,有何不妥?”
我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将这闷气吞回肚内,说道:“我饿了。”
他想了想,说道:“不如,咱们上齐云山去讨点饭吃?”
“你才是讨饭的呢!人家专门收妖的,还会给你一只妖怪弄饭吃?你当那山上的道士只会做饭吗?”我总算是找到了他话里的破绽,一吐为快,他笑着拉起我,挥袖间收起一切神通,山间的风顿时铺面而来,带着林间熟悉的泥土腥味。
“我要他们做饭,他们不敢不做!”他带着我腾空而起,冲入云霄,虽飞的极快,却并没受到丝毫气流的冲撞。
我看着身周的云朵,闪电般不断后退,与以前唯一接触过的那群鹿妖做了一个大概的比较,暗暗心惊,他的实力居然比那头妖王还要强上不知几许。
这齐云山在修仙界里也不知排名几何,他如此小瞧那群道士,不会是这人间的修道中人,当真无人能够制得住他?
“人修道,是为了成仙,长生不死,法力通天。而我本为仙灵一脉,长生,法力,样样皆有,凡人,自然不会是我的对手。”他知我心事,答的十分顺畅。
我轻咬下唇,并未说话,对于这些修道中人,已是不抱任何希望。
片刻之间,重重山峰已尽现眼底,宫九带着我自云端俯冲而下,朝着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巅,直撞了过去。
世间无论是修道圣地,还是妖魔地界,皆有灵气织成的屏障阻隔红尘,凡人看不见,寻不到,若非有人指引,绝对不可能与红尘之外的世界,有任何的牵扯。
若不是宫九,我当真不知这些不起眼的山头上,竟然会隐藏着如此恢弘的一座道观,它基于山,悬于山,虽像是漂浮在半空,托扶底座的灵光,却完全自山巅涌出。
进入了先前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之内,尚未来得及观摩这道观的风光,便听有钟声急切响起,偌大的殿前广场,不断有人在聚集。
宫九笑道:“你是想先吃饭,再让他们杀我,还是先打一架,再谈吃饭的事?”
“你有病是不是?人家都抄家伙摆阵势了,你还操心吃饭,你是故意来找茬的是吧!”我感受到了场上众人的紧张,更察觉到了殿前屋檐下隐隐的杀意,竟有些忧心,不知这一仗要真打起来,宫九是否有胜算。
作为一只妖,如此大张旗鼓的闯进来,那便就是摆明了要挑事。而作为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修道中人,有妖送上门来挑衅,当然不可能善始善终。
我作为跟这个妖一道出现的不明人士,什么都不必解释,一定会被当成妖魔同伙一并铲除。明明我上山是为了学本事套近乎,这么一闹,大概我会直接被列入各大门派的黑名单,不被挂上通缉令已属好运,还学什么本事啊。
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宫九带着我悬浮于半空,问道:“为何又不开心?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那群臭道士?”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他一笑,说道:“只可惜,这群道士,是达不成你的心愿了。”
我偏过头,懒得理他,他带我缓缓落下地面,很是随意的说道:“把你们最厉害的招式,使出来,若杀不了我,就把你们最好吃的,供奉出来!”
我一扶额,只想大声宣布我不认识旁边这个白痴。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