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投桃报李 ...
-
“小秋,晒衣服呢。”
“嗯,元叔您怎么来了?”宋秋将衣架上的中衣抖抖直,拿起空盆子放到一边迎了上来。出去走动过的好处是窜门子的时候不止有李二一家,这一次还跟着两个大了宋秋一辈的男人。那天赵宁带他见过的,他都努力地记下了称呼,今天一喊倒也没出错。
只见了这么一面就能记住名字显然让那两个夫郎极有好感,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接口道:“这不,阿宁屋子建好了也没叫上我们瞧上一瞧,忍不住了呗。”
宋秋笑笑。
“宁丫头呢?怎么没见着人?”
“赵姐姐带着小雨去村长家了,过会儿就回来呢。”
宋秋请他们进来,又拿了些吃食出来。她们那天出去买年货的时候,赵宁考虑到家中有男人和小孩,买了不少零嘴,甚至还有肉干。宋秋不想太打眼,这一次拿出来的却都是些寻常人家会备的。看在其他几人眼中就是好客又周到。那两个夫郎对他印象不错,话也就多了起来。
“这屋子可要花了不少钱吧,里里外外都比得过镇上的独门小院了。”
“不过大堂宽敞是宽敞,瞧着怪冷清的。怎么不买些装饰回来?”
“对啊,小秋你也跟阿宁说说自己家里可不能省的。”
赵宁的院子太过冷清倒是实话,但村里人造个屋子只要能住还管那些做什么。宋秋听罢温声回道:“能住人就好了,都是穷苦人家的。你们先坐会儿,我也去拿些活儿。”
村子里人四处走动,都不爱空着手,这不眼前四人清一色全是绣活。宋秋正好两套婚服都还没做好,顺带也把话题转了过去。
李夫郎原本还怕他招架不住,如今见人家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用得熟练,心里不禁又觉得赵宁眼光好。这男人嘛,温柔小意好虽好,可也不能太懦弱。
宋秋住在清河巷的时候左邻右舍接触得少,但这不代表他不懂,随小舅住在方家的那一年,如今与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各种手段,他看得实在不少。
“……这都年三十了,我那大姐夫还不消停。按理说我们两家都分了,上坟还要他管呐。你们不晓得,昨个啊,他又吵到我家来了,说什么他们是老大,得上头炷香。”
“你那个大姐夫惯会挑矛盾,多大点事啊。”
“可不是。任谁听了都说我占着理字,结果我家那个还劝我别跟他见识,你说我心里憋了一口气,能不吵嘛。”
宋秋进来的时候,屋里四个都已经说开了。其实,大抵也都是三个年级大的在聊,李安的夫郎孙燕只竖着耳朵听不插话。宋秋见状也乖乖坐到他旁边,冲他笑了笑。
两人都是个腼腆的性子。孙燕即便好奇他手上的布料颜色质地似乎都是上乘的,也因为不熟悉没敢问。宋秋听着他们说话,没一会儿却凑过来小声问他:“村里是年三十扫墓的吗?”
“嗯。”
“可有什么规矩?”
“倒是也没什么,中午前去了就行了。”
宋秋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
“有人来过了?”
“嗯。元叔他们来坐了一会儿。赵姐姐你回来啦。”
宋秋正在掸着桌上的瓜子壳,听到赵宁的声音,转过头习惯性地冲她笑了笑,却没在赵宁身边看到宋雨的身影。“小雨呢?”
赵宁倒了杯水,“哦,她跟任姨家孙女玩得好,我就让她留下了。”她没怎么在意地回道,说完倒是想起他或许会担心,一侧眼果然见宋秋眉间轻轻拢了拢,“小雨这孩子挺玩得开的,再说,她是个丫头,总拘在家里也不好。”
宋秋怔了怔。宋雨在成长过程中很少接触女人,养得太过小家子气了确实有问题。他没料到赵宁竟然会比他先注意到这些。一想到自己还在犹豫的事情不禁暗自骂自己。
他提了也许对方会生气,他和宋雨如今寄人篱下确实应该小心为上。可是她对他们那么好,他不劝上一句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因此恼他了又如何呢?
“赵姐姐,明天就是大年夜了。我们带着小雨一起去祭拜一下伯母伯父吧。”
赵宁一愣,手上拿着个空杯子顿在半空。宋秋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目光不躲不闪,唇边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好像很镇定的样子。可他双手却习惯性地背在身上。
寻常人做起这个动作大概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但在他身上总觉得是心虚认错的样子。
赵宁知道他一紧张就喜欢在背后绞手指,很快就明白过来宋秋为什么要特意提了?
赵家的事,她现在不问不听是没关系,可难道还能躲一辈子不成?这种态度真是不干不脆得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啊。
赵宁放下杯子。“嗯,是该带着你们去见见我爹娘。家中还有酒吗?还要带点麦穗梗过去。”她转身往厨房走,宋秋跟在她身后,“有呢。下午我再做点糯米圆子。唔,我们家以前祭祀的时候吃的就做这个,赵姐姐,你们这儿也是这样吗?”
他一下子说那么长一句倒是难得,赵宁摸摸下巴。“应该差不多吧。”她突然脚步一顿,回过头,“秋儿,我们还没成亲,你现在就知道管起我来了?”
她冲他眨眨眼,调笑的意思很明显。宋秋立刻噌地红了脸。“唔,我,我没……”又变成了初见时结结巴巴的羞涩少年了。
***
放眼东青百年基业中,文臣武将名留青史的为数不少,而能以商户之名记录于正史的这么百年来却仅仅就陆家这么一户。
陆家当了百年的皇商,在各地都有经营,除了京城的主家以外,泗水城也有分家。两家往来紧密,每到过年都会在京城聚首,因此,腊月一到泗水城陆府反倒冷清起来,大半的奴仆都被放了假,有意的可以回家探亲。然而今年,府里虽然也清冷不少,却比往年,节日的气氛要浓郁一些,只因陆家的七公子陆千绸留在了府中。
碧涛院的东厢房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妆台前,一张脸都快贴上铜镜了。他刚抬起手,就听身后的小厮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七公子,大夫说了,这痘痘可碰不得啊!”
那少年一下坐直身,怒气冲冲地转过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公子碰了?!”他一身湖蓝广袖长袍,头戴桃花玉簪,如果不看他那满脸痘痘的话,绝对算得上是个清雅美人。
对方心情着实不太好就差没砸东西了,方才开口劝解的小尤立刻闭上了嘴,识相地垂下了脑袋。也无怪乎他家公子要闹别扭,这年关将近,府里的主子们都去了京城,留下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侍人。一个人过年,确实蛮寂寞的。
被同情了的七公子陆千绸此时正歪着身子忧愁地撑着头。他倒不是见不得爹娘留下他一人走了,事实上当时大家都说要留下来陪他的,是他自己没同意。如今,他担心的是——他的脸啊!
这都小半个月了,怎么还没好?要是一直这样他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公子,药膏还没涂呢……”小尤抬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开了口。陆千绸这一次倒是没扎毛,只是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他站起身,拖着步子刚走到榻前,门外忽地有人通报道:“七公子,濂少来了。”
陆千绸一愣,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她怎么这时候来?”话音刚落,他忽然双眼一睁,“不对,小尤,快,快给我拿顶纱帽来!”
在陆家大多数人眼里,无息山庄的少庄主和陆家的嫡七公子放在一起那无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这绝大多数人中明显不包括陆千绸自己。
商少濂这女人什么性子,他想他从小到大领教了不少,无耻狡诈那真是说得轻的。她就是个动不动就闯他闺房的臭流氓。
陆千绸刚将纱帽戴整齐,果不其然,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老管家有些慌乱的声音。“濂少留步,濂少留步啊,我家公子——”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你这么拦着倒是难得,怎么,千绸难道还能一夜丑得没法见人了?”
不愧是乌鸦嘴,竟然一说一个准。陆千绸心里默默暗骂了一句,转过头。
商少濂穿着她那身标志的白衣已然站在了门口,见他蒙得那么严实,惊讶了一瞬后凤眸一弯,敲着玉骨扇,笑得好不戏谑:“啧啧,看来我这未卜先知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哼,那你干脆摆摊当神棍去好了。”
陆千绸脸上长了痘,却不妨碍他素来伶牙俐齿。可透过纱帽缝隙眼见着商少濂眼波一转突然大步流星朝他走来,他却慌慌忙忙往后退。“你你你,你要干嘛!”
他本能觉得有危险,双手一紧想把纱巾抓在手里,可结果对方比他快了不止一步,瞬间将他一双玉手抓了个正着,另一边直接将他的帽子一掀。
下一秒,他满脸痘痘毫无遮掩地全部露在她面前。陆千绸看到她眼中闪过的讶异,心里又是恼怒又是伤心。他一把推开她,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死死捂着脸,动作之快让商少濂都来不及反应。
那瞪圆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谴责,满满都是誓死不从。不就是长个痘痘嘛,瞧这架势,怎么都要死要活的了。
商少濂噗嗤一笑,又抽出他死死揣着的帕子。“还遮什么,我都看到了。”
陆千绸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扭过头不理她。商少濂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转而询问他身边伺候的小厮:“你家主子怎么了这是?”
“大夫说,公子是内火旺盛,去了火气就好了。”
“内火旺盛?大冬天的?”商少濂转着玉骨扇,贼兮兮地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个遍。陆千绸刚皱起了眉,就听她厚颜无耻地道:“莫非——是想我想的?”
那一个想字的音调特别暧昧,再配上她那欠揍的表情,陆千绸一下子就懂了。“做你的千秋大梦,本公子想谁都不会想你!”事实上,她们去年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后来因为他闹着不肯嫁,所以婚期又拖了一年,可对男女之事也算稍微入门。
“唉,难得我一听伯母说你一个在家不远千里跑来陪你过年,真是不识好人心呐。”
她故作伤心,但陆千绸显然跟她接触太多已经完全免疫,关注点完全不在同一线上。“什么,你竟然要赖在我家过年?!”
这个赖字用的真够确切的啊。商少濂耸耸肩,随手拖了张凳子坐到他妆台旁,翘着二郎腿:“千绸,你不是不想嫁我吗?你若是帮我一个忙的话,我可以再拖一年婚期。如——”
陆千绸不等她说完,恶狠狠地脱口而出两个字:“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