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黎卡薇

4、错爱，是我爱错

　　「五」
　　其实玄瑟并不爱嫏嬛，嫏嬛她自己知道的。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女人与生俱来的感觉，绛茗的话更让他肯定了这一点。
　　她在天牢里没有看见玄瑟，在牢里却看见了一身血污的忌残躺在地上，忌残说得不错，血溅在白色的绢衣上分外明显。她冲过去，紧紧的抱起忌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感觉好似瞬间就要失去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嫏嬛把六年来的感情一下子都释放了出来，不禁失声道：“残，我不该让你出来的，我想好了，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都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忌残睁开眼睛，看着嫏嬛，很僵硬的笑了笑了笑：“别哭了，我……我带你走。”
　　门在这个时候开了，很多人都冲了进来。
　　嫏嬛看着那个锦衣玉服的玄瑟，他站在侍卫的中央，弓箭手档在前面。一人高声道：“大胆贼人，行刺王爷，居然还有同党。给我拿下！！！”
　　玄瑟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笑得很得意，仿佛要赢了什么。
　　嫏嬛越来越糊涂，那所谓的真真假假到底该怎么分？
　　嫏嬛在厮杀中看着玄瑟，而他也在人群中看着自己。一下子，事情都明了了。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很慢，那些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小。这？连错爱都不算。
　　血花飞到嫏嬛脸上，她从臆想中清醒，忌残拼命的杀着。
　　剑，泛着水花，从人群中刺来，从忌残心间刺下去，贯穿了他的胸膛，然后毫不犹豫的抽走，就连使剑女子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只是，那背影很熟悉。
　　滚——
　　嫏嬛冲玄瑟面前吼到，她把剑横在了自己颈前。
　　剑很锋利，刺进了肉里，血流了出来。泪也流了出来：“玄瑟，如果我死了，你的计划就完了。”
　　“嫏嬛，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天牢救我呢？”
　　玄瑟面带得意，说得很困惑，很不解。
　　“因为我想我曾经爱过你。这个理由可以么？”她含泪说着，又厉声道：“还不走！”
　　玄瑟很吃惊，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嫏嬛抱起忌残，泪一下子就滴在了他的脸上。
　　“别哭了，我带你走，真的。”
　　他笑着说，这一句话，无力而苍老。嫏嬛摸着忌残的鼻子，脸上的伤痕还在流着血，忌残伸手摸着嫏嬛的鼻子，嫏嬛终于明白了，那个带她逃离深宫，一直陪伴着她的，不是刚才的那个玄瑟，而是怀里抱着的苍白男子。只可惜，这一切来得都太晚了。
　　「六」
　　在离山的“嫏嬛所居”上，绛茗看着嫏嬛面无表情情的一点一点散着手中的槐花瓣。落在池子里，顺着流水，飘走了。嫏嬛光着脚，踩在石头上，看着那血的绢衣一点一点的在风中化为灰烬。那天的风很大，风铃一直不停的响。
　　两只雕，到底还是死了一只。一只，守着另一只。
　　「七」
　　离山到盛京，不远，却也不近，在山道上，嫏嬛碰到了一个老人，一旁的小童唱着歌。
　　“爹！”她看了老人，声音颤抖的说。
　　老人的耳朵不大好使，看了她很久，最后倒也认出来了。
　　放牛的小童吹着翠笛，老人脸上一脸幸福的神采。
　　“爹，东西找着了么？”
　　老人指了指不远处矮矮的坟。“找着了。”
　　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嫏嬛看着爹，有说不出的欢喜。事隔多年，每个人都以为他死了，不然就失踪了，但如今能看到爹任然安好，就什么都够了。因为她看得出，爹比从前快乐。
　　爹告诉她，坟里的是一个叫玉的女人，她等了自己一辈子，可什么也没等到。三十岁，有些女人都已经抱上孙子了，有些女人却还守着那个傻傻的诺言。
　　嫏嬛的爹和所有的薄情郎一样，为了功臣名就，淡了儿女情长。负了玉。他并非没有爱过，正因如此，他的每个老婆的名字里都有个玉字。然而，他谁也没爱过。他也是在守着那个诺言啊，只是，他们彼此都错过了。
　　爱到尽头则生恨，恨到无奈爱重来。
　　她爹又补充了一句，她爹说，恨呐，恨！恨了一辈子，想要得到的得不到，负了玉也负了那十一个女人，错得太离谱了，可我还是好想她，好想见她。
　　“嫏嬛啊！其实在尘世中的爱，真真假假有谁能分得清楚，我有那么多的妻妾，那么多的儿女，然而，他们中，有几人是真正爱过的，已经不重要了。活到了我这把年纪，也许才能真正体会到，平凡是福。我们也许不须要波澜不惊的日子，不须要太丰富的情感，因为有时候爱，是没原由，说不出的，彼此一个眼神，便是天涯海角，至死不喻。”
　　路上，她一直在想着爹说过的话。
　　谁都是这样的，不因他无情，只因他心淡。因为对爱过的那个人深深的忏悔，从而，一错再错。
　　她很羡慕那个吹笛的牧童，从此怀里多了一枝翠笛，可她始终不会吹。
　　「八」
　　她牵着马，在盛京的街道上站了很久，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报仇？不，她从未想过。路人看着这个全身穿着白衣的女子，眼神莫名其妙。
　　她忽然觉得远处的白衣背影好熟悉，就一直跟着。
　　从热闹的集市到寂静的小道，这样已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始终不回头看她，当那人回头看她的时候，小道上已多了一个人。
　　剑又从风中刺来，似乎要和杀死忌残一样的要杀死嫏嬛。
　　她听见耳后的风声，一个转身，左手抓住剑，在手中绕成一堆废铁，右手顺势扼住来人的脖颈，一脸的杀意，又一脸的错愕。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那女人拿起已被损坏的剑，恨恨的走了。
　　嫏嬛转身，继续跟着那个男人。
　　男人住的地方叫“言恨居”。男人走进去，嫏嬛也走进去。
　　“你为何跟着我？”男人问，她却不答，只是看着那男人拭剑，青丝衣袂随风舞动。
　　“我见过你。”她说得很平静。
　　“何时？”他答得也很平静。
　　“我见到你时，你流了一滴泪，然后像刚才一样的转身回头。我想，你应该是忌残说的的大师兄。他说过，他的师兄杀人，剑上从来不留一丝腥味。”
　　“我叫炎藏，刚才的女子，叫妹姬。我们都是王府的杀手。”他说时，脸上总带着笑容，笑得很暖人心。
　　“我知道。那叫妹姬的女子，是我的七姐。我不想知道她为何会武功，我想知道的是，残的剑，以一敌十，但以七姐的武功，却只用了一招就贯穿了他的胸膛，不是太奇怪了么？”原来，忌残死的那夜，王府出动了所有杀手。他二人也在，妹姬在炎藏前面，在众人面前，亲手杀了忌残。
　　“那你知不知道，妹姬是忌残的妻子呢？”
　　嫏嬛不说话了，很久很久。
　　“原来是这样。”她走前只木然的挤出了这么一句。“怪不得那日七姐的剑上带着水花，兴许，那是她的泪吧！”说完，牵着马走了。她知道，女子，都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一个人，心里有别人，特别是七姐妹姬。她突然想起了爹，原来，忌残是用生命来向妹姬忏悔：他是那样的深爱着另一个女子。

　　「九」
　　这一切都是个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