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于指间流逝》后愚人

1、火烈鸟

　　在动物园南门广场角落处浑浊的浅水池塘上圈养着十多头火烈鸟，它们的毛色已不像非洲或南美身处野外的同类那样鲜红，粉得近乎白色，那是食物中缺少甲壳素的缘故。瑞依着池塘跟前锈迹斑驳的栅栏用手机从百科网站上查阅到有关火烈鸟的信息。

　　傍晚时分，动物园门前的城市主干道变得拥堵不堪，一辆辆汽车引擎空转着发出的声响连成磅礴的一片从马路那边传来，火烈鸟们被那声响吓得全部缩在远离马路的树荫下，仰起看似狰狞的脑袋不安地四下张望。瑞留意到十分有趣的地方——即便已被吓得神经兮兮，火烈鸟们仍不时把脑袋探进水里啄食。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常去的奶牛场里面的牛儿，附近造船厂没日没夜地传出各种金属敲击的声响同样把它们吓得一咋一惊的，可它们的还是不住地咀嚼嘴里头的草料。

　　身后传来关闭车门的声音，瑞转身看去，只见苏素向他走来。她穿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白T恤，图案被外面套的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遮挡，只看得见顶上的一些字母；连衣裙及膝长带白色斑点，跟脚上配白色鞋带的藏蓝色高帮帆布鞋正好相衬，近了瑞才发现连衣裙上的白色斑点其实是一个个卡通化的骷髅。

　　“车不错喔。”苏素走近时，瑞向她坐的银色奔驰S级甩了甩头说。

　　“又不是我的！”苏素双肘支在栅栏上。

　　“那是谁呀？”瑞望向坐奔驰S级驾驶座的中年男人，他发现中年男人也正往他们这边看。

　　“无关紧要的人。”

　　瑞点点头，确实无关紧要，至少对他而言。他将视线从奔驰S级上的男人转到自己的脚尖，拨弄着脚前从地面裂缝里冒出的一棵小草说：“说吧，有什么事情？”

　　“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

　　瑞蓦地扭头看苏素。她似乎在看池塘上的火烈鸟又似乎看着更远处的什么。把腊肠树上挂满的暗红色果实吹得略微摇摆的微风拨动着她齐耳的短发，透过树梢的夕阳余晖掠过她的耳畔，耳垂上细小的耳钉跟随腊肠树摇曳的节拍闪烁着。瑞察觉到心中泛起的什么。是什么呢？他却无从把握。

　　“要去哪儿？”瑞沉吟片刻才问，得等话从喉咙里成型。

　　“说不定是个好地方。”苏素回答道，仍旧看着火烈鸟或更远处的什么。

　　“就是说，还没定下来去哪里咯？”

　　苏素不置可否。

　　“去啜一顿吧，给你送行!”瑞说。

　　苏素摇摇头：“时间不够了。”

　　瑞快但很轻地踢一下脚前的小草：“那么说，只能在这儿分别咯？”

　　“对，这儿，现在。”苏素转过身，改为背靠栅栏，“对不起，只能这样了。”

　　“没什么不好的。”瑞耸耸肩微笑道。

　　瑞所记得的与苏素最后碰面时的情形就到此为止了，往后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横躺在奔驰S级的后座，太阳穴一阵阵地博动，头疼得厉害。他抓着副驾驶座奶油色真皮座椅的靠背挣扎着坐起来。穿深蓝色讲究西服的中年男人对于他对车上高档座椅的粗鲁对待无动于衷，手握着方向盘默默目视道路前方，驾驶奔驰S级在城市快速高架路的密集车流中或走或停。

　　“手上的东西交给我吧。”估计瑞已经缓过来了，男人才开口道，目光仍笔直注视前方。

　　瑞这才意识到右手正紧紧握着一件小东西——一个约莫三厘米长两头有尖端的半透明六面柱体。六面体内隐约有什么在流动着，在他的掌心上发出淡淡的粉色亮光，那颜色让他联想到火烈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