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靥》风归客来

24、第 24 章

　　子墓蓦然回首，眼中映射出弘憬略带坏笑的脸庞来。无意识地翻翻白眼，可怜他又要感叹老天不公了：怎么他们俩人无论做什么都能碰上？除去弘憬故意寻他，狱迦暗中通风报信，宫中偶尔的大面积骚动，领着一群侍卫大哥唱流行音乐这些杂七杂八的因素会让他“稍微”引起弘憬的关注之外，这样无缘无故被弘憬撞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难道我是块强力磁铁，而他弘憬是贵重金属？
　　正要习惯性地回敬他一句，眼中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子墓小吃了一惊，游离的思绪也集中起来。他的目光向弘殷的所在处探去，异常小心谨慎。恍然发现弘殷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正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盯着他。
　　子墓被这灼人的目光吓得头皮发麻，赶忙转移视线，身子也一阵发冷，不由自主地往弘憬的怀里缩了缩。
　　弘憬顺势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剑眉微蹙。刚才那一幕，子墓的反应，弘殷的表情，如果再瞧不出些端倪，那他弘憬真可以去死了。
　　“哟，平时躲我像躲猛虎似的，今天倒好，主动投怀送抱啊？”趁子墓不注意，弘憬有些孩子气的在他脸上偷了个香。
　　“色鬼，你做什么！”子墓被弘憬这么一闹，刚才因害怕而产生的不良情绪一扫而光，急忙从弘憬的怀里挣脱出来，用手背使劲揉搓被弘憬亲到的地方。
　　弘殷这时也已经收起那副太过透露感情的表情，变回了彬彬有礼的王子殿下。他浅笑道：“看来御医官大人比较含蓄，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上演香艳场面。”
　　只一句话便把子墓窘得里外不是人，脸红没红不知道，但有些发烫是真的了。不想再站在这里被这两个“脑部还没发育完全”的人调侃，子墓俯身捡起箭袋，朝两人拱拱手：“请恕下官还有事在身，两位殿下请自便吧。下官告辞。”就要转身离去。
　　弘憬本想去拉，哪知道子墓告别慢吞吞，转身慢吞吞，背对着两人后居然撒腿就跑？！这小子！
　　猛然看见地上还有散落的短箭和□□，弘憬不敢迟疑，迅速捡起、搭箭、张弓、瞄准、射出，整个过程没有预兆，一气呵成！
　　“啊！”前方传来子墓的低呼。弘殷循声而去，只见子墓跌倒在地，表情惊诧，而罪魁祸首，就是那支正稳稳插在他发冠上的箭！
　　他们两个人，平时就是这么联络感情的么？
　　弘憬见子墓停下来了，先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又紧张兮兮地跑过去，拔了子墓发冠上的箭，抱着子墓轻声安慰：“乖，乖，没事了，没事了。”而子墓的表情则是异常复杂。
　　是伤到了哪里吗？弘殷有些不放心地走过去，蹲在两人身边，问道：“没有什么大碍吧？”
　　子墓望了他一眼，然后长叹一声，抓着那支箭来回琢磨，嘴里不时嘀咕着：“可恶，可恶啊……”
　　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积蓄了很大的怨气。随后子墓正色，扯过弘憬大吼：“为什么你就能射得那么准？！而我每次想射人脑袋时射人胳膊，想射人胳膊时射人屁股，想射人屁股时射人大腿呢？！”
　　弘殷显然是从未见过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虽然出自男宠阁那鱼龙混杂之地，却没有寻常娈童的娇气。相反，他的骨子里还埋着一股刚硬和男子应有的锐气。
　　这样的人，莫说一般以色事人的娈童了，就连沂儿也是比不上的。
　　薛子墓，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让我再喜欢你更多了。

　　子墓闹腾了一阵，也再没多追究弘憬的恶行。比起箭法不精来，更让他郁闷的是下面这个消息。
　　“什么？让我去骅国？”子墓有些吃惊，“你们不是在说笑吧？还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回去让他们帮我看看好了。”
　　弘殷摆摆手，示意他安静下来：“一般像这类事情，都是让人直接告知你，到时候说走就走，可由不得自己做主。不过弘憬与你关系不一般，所以还是提前知会一声的好。”
　　“现在文书我方已经同意了，就等过两日去骅国传信的使者来答复我们，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弘殷在那骅王眼里还有些分量，他的话言闶多少也会听的。”弘憬道。
　　子墓沉思了一会儿，时而用手指刮刮鼻子，时而用牙轻咬唇瓣，显得非常焦躁不安。忽然他抬头，探询的眼神抛向弘殷：“三个问题。”
　　“请讲。”
　　“第一，我要去多久；第二，我能否四处走动；第三，我在那边和王宫御医的级别一样么？”
　　弘殷只想着邑国难对付的人只有弘憬等几个罢了，没想到薛子墓也是一个有心计的人。
　　这几个问题看似普通，其实极其刁钻。
　　从政治的角度，他至少可以从回答中推断出他究竟能在骅国哪个范围内活动，能有多长时间在各处为邑国安插亲信，能了解到自己在骅国的身份，知道自己到了异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从大夫的角度，他至少可以让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在骅国扬名，得到不小的好处。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首先，你要去一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足够让你把平生所学教给我国的大夫；其次，你的活动范围是大王规定的，这我无权干涉；最后，你的权限应该是和御医一样，可能还要更尊贵一点，毕竟你是我们的客人。而你这个邑国大夫，也将由我这个邑国王子亲自招待，这点就请不要担心了。”弘殷很认真的回答了子墓的问题，还带着几分暧昧不清的意味。
　　子墓刚才还十分严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慌乱，心也加快了跳动。没错，他问这几个问题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了解到具体的情报，然后再回去好好分析一番，计划下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邑国的名头传得更远。但这个弘殷是头号危险分子，若不防着他，很可能会被他……
　　“大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子墓长久住在邑国，恐怕在骅国会住不安稳，我想还是我去安排几个常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侍卫，这样也方便点。”弘憬生怕弘殷会提出让子墓住进他的府邸，连忙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他早早就为子墓安排好了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久居他国，会把自己国家的种种习俗、人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弘殷脸色一沉，颇有些不满，“难道我已经无能到会招待不好自己的国人，或者会对他不利么？”
　　弘憬万没料到竟会引来弘殷这样的诘问，他原本只是不想让子墓陷入他们两人之间的纷争的。这下倒好，子墓反成了他们之间矛盾激化的一份子。
　　“不是这样的，专使大人。”子墓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用带着自信和魅力的眼睛直视着弘殷，看得后者差点以为他是天上下凡的美丽仙官，“殿下的意思是您在骅国多年，邑国很多新东西都是您不知道的。若我在骅国做了什么事，恰好是骅国人忌讳而邑国人崇尚的，会让您的面上蒙羞。我丢脸不要紧的，但您又是骅王的好友，又是我们的王子，背后有人传您和薛子墓这宵小之徒是一类人，这会让您的子民怎么想？”
　　子墓的话相当中肯，大大的眼眸也仿佛会说话，由不得人不答应他的请求。
　　弘憬也不禁暗暗赞叹。眼前这个人果真是没看错。虽然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机灵的，一点也不比在朝廷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权臣差。
　　真不知道，他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年，又从未接受任何人指导，怎么会有如此见地？
　　而这个在弘憬眼中俨然成了个宝的天才少年，心里正长舒了一口气，暗叹幸亏当年爱看宫闱争斗之类的小说，这点层次的东西还是想得到的。
　　如果弘殷知道了这小家伙的真正想法不但没深到他所谓的政治方面，还单纯得可以去死，不晓得我们亲爱的专使大人会不会吐血而亡？

　　过了几日，从骅国回来的使者就告诉邑王，骅王已经同意了所有的条件，并要求弘殷尽快回国。
　　而且为表诚意，骅王已把应当赔付的金钱一并送了过来，还有许多布匹、珍宝，以及骅国最引以为豪的铸剑大师仲连。
　　子墓跟着弘憬站在朝堂上，看着那个站在正中的仲连大师，有些佩服和景仰。没想到，那个盛名远播的大师竟是一个才二十多岁的男子！而且长相秀气，皮肤白净，还有些羞涩的感觉。
　　骅国，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去这样一个地方闯荡一番，也不亏了。
　　更令子墓高兴的是骅王居然同意他可以在骅国四处走动，不会受到任何限制。嘿嘿，这下就可以到处玩玩了。
　　“呐，朝霞，要不要和晚霞跟着我去骅国玩一圈？”子墓一边吩咐左右准备行装，一边问许久都缄默非常的朝霞。
　　朝霞当然想去那遥远的国度见识见识，立刻应道：“当然想了！不过师父，我们只是一般的大夫，那大王子可邀请的是你啊，怎么可能让我们也跟着呢？”
　　晚霞也是一脸向往：“听说那个国家有很多珍稀草药哦！还有数不尽的首饰布帛，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子墓望着这两姐妹，也真是可怜她们，年纪轻轻身上就背负着如此重大的责任。如果自己不对他们好一点，她们恐怕再不会体会到人间真爱，又会一心想要寻仇了。
　　而且，把她们带着，那恶狼弘殷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的话，好歹还有个帮手嘛！哼哼，弘殷，打死你也想不到我还有两个看似弱质纤纤实际武功高强的女徒弟吧？
　　而另一边，弘憬也在吩咐狱迦一些事。
　　狱迦听到弘憬的命令，瞪大了眼睛，有些古怪地问道：“这样瞒着子墓大人，真的不要紧么？他如果知道真相……”会埋怨你一辈子啊。
　　“我知道。”弘憬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淡淡道。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害他内疚伤心。但若有一日，他能意识到我这是为他着想，我就算死在乱剑之下又如何？
　　行馆内。
　　“殿下，你真有办法！那薛子墓就是再了得，还不是要为了国家大义乖乖跟着殿下走？”沂儿背着手站在门口，笑得花枝招展。
　　“一年，再怎么烈的性子也有磨平的道理。”弘殷朝着沂儿微笑。根据沂儿的情报，那薛子墓从认识弘憬到现在还未到一年。若是这么算来，自己也算占尽优势。
　　“嘿嘿，我们殿下的魅力当然谁也挡不了啦！要不是沂儿心里早就有了人，恐怕也会投入殿下的怀抱呢……哎哟！”脑袋挨了弘殷一个巴掌，力道不算大，沂儿每次挨打都喜欢夸大事实。
　　“混小子！记得到时候跟他搞好关系。”沂儿曾是非常优秀的卧底，游走在各权贵的府上获取情报是游刃有余，把这小家伙安插在那人身边还算放心。
　　沂儿哀叫一声，大吼“任务又来啦”，一边笑嘻嘻地跑掉了。

　　不久就到该启程的时候了。弘憬因为公务实在繁忙，只把他们送到了王城之外就返回了。临行时拉着子墓的手左亲一下右亲一下，那叫一个离情依依。
　　“你看这是什么？”弘憬拿出一枚铜钱，摊在子墓手心。
　　“大哥……难道我已经穷到需要你施舍铜钱了吗？”子墓疑惑地问。
　　朝霞在一旁一边笑一边指着铜钱上面，示意子墓仔细看。
　　细细一看，铜钱上居然有字，是一个“墓”字。
　　“这个是邑国人最信奉的吉祥铜钱，专为远行的人打制。听说啊，只要在这枚铜钱刻上那个人名字里其中一个字，再在神尊像面前跪上一天一夜，就能保佑那个远行的人一路平安，无风无阻。”朝霞笑着解释。
　　抬头看着弘憬，隐隐能看到他眼睑上淡淡的黑眼圈，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
　　“谢谢你……我会保重的。”子墓收起铜钱，然后托着弘憬的手，一个浅浅的吻印在弘憬的手背上。
　　此刻，弘憬已经离开多时，但那个吻后的甜蜜感觉，依旧萦绕在子墓唇边，久久不能散去。
　　暂别了，御医院。暂别了，弘憬。暂别了，我的爱。
　　总有一日，我会回到这片广袤的大地，带着满身的锦绣和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