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行》沈青鲤

11、抵债

　　楚夜目光一沉，屈折的指节再度敲了敲几案，随着敲击声有节奏地说道，“赔钱。”

　　楚夜说得直白，阿池答得更直白。

　　“没有。”

　　没有，她是真没有。

　　她一个人，带着一群鬼在世上行走，既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打尖住店，哪里用得着这些黄白之物。

　　顾绵泽在一旁看得乐呵，使劲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有意思，这个女人，是专门跟楚夜对着干啊，照这样看来，无双紫珏的姻缘真是天定。

　　不过，顾绵泽还是不看好她。

　　要知道楚夜从小横行神都，对“有理不让人”和“无理搅三分”这两个技能的运用可谓是炉火纯青。

　　嗯，不对，大堂兄即使无理，也要搅十分！

　　别的不说，那只巨犬刚被楚夜带回来的时候，他绵泽少爷想摸一摸，就被巨犬撞了个四脚朝天。
　　他找楚夜告状不成，反倒赔了楚夜四斛珍珠作为“惊狗费”。

　　虽然不看好，但顾绵泽私心里还是希望阿池能让楚夜吃一回瘪。

　　冯叔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要说平时，楚夜再怎么欺负人他都能不管，也管不到，只是阿池带着玉佩而来，这件事侯爷很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侯府的门童都知道有朝一日会有人带着跟小侯爷一模一样的玉佩找上来，可见侯爷对此事的看重。

　　他再不敢得罪楚夜，也不能不站出来。

　　“小侯爷，虽然这巨犬珍贵，不过以阿池小姐和您的关系……”

　　“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们没什么关系。”

　　竟然是异口同声说出这话。

　　阿池说得很淡然，楚夜说得极生疏。

　　只是楚夜在冷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眉宇轻轻一皱，朝阿池飞快地瞥了一眼。

　　“既然没关系，你找上侯府做什么？”

　　“我来侯府，是找侯爷有事，只是出于礼数，才过来拜见小侯爷。”

　　找侯爷？呵。

　　楚夜的眼睛动了动。

　　难道她以为，用他爹就可以压他吗？又或者，她以为，用言语暗示自己主动找上她惹事他会觉得难堪吗？

　　如果他乐意，她根本活不到让她见到侯爷的那一天。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顾绵泽轻松多了，眉眼间尽是笑意，打量着阿池。

　　没想到这个女子挺有心计，嘴上功夫一点都不输给大堂兄，而用武……方才她一招便将旺财摔死了，尖耳双鞭犬虽然不是多厉害的仙兽，但性情凶猛，又非常耐打，虽然大堂兄一拳打死没有什么困难，但是如果眼前这个人也能一招打死，至少说明她在武力上与自己相差不大。

　　“不管你是来找谁，打死了狗是事实，我们还是来谈赔偿的事。”楚夜道，“有钱有有钱的赔法，没钱有没钱的赔法。”

　　阿池摊摊手：“没钱怎么赔。”

　　“你可以留在侯府做工，挣钱还债。”

　　冯叔心中暗暗松口气，只是做工还好，等到侯爷回来就没事了。

　　“旺财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是皇上御赐，不能以金银计较，只按一只尖耳双鞭犬的市价计算，大约三千两，侯府四等下人月钱是一两银子，你只要做满二百五十年就能还清了。”

　　如今这世道，普通人的寿命大概五六十年，一般的修仙者大约能活一两百年。

　　因为打死一只狗，阿池要给神威侯府做两百五十年的小工。

　　“我还有别的事情，做小工不行。”阿池摇了摇头。

　　“不做也行。”楚夜淡淡道，“你身上那块紫色玉佩还值一点钱，你拿它抵债，我可以不再追究你打死狗这件事。”

　　那块紫玉？

　　阿池把玉拿在手里。

　　这玉是她来到神威侯府的唯一凭证，楚夜竟然想要这玉，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神都三凶之首。
　　“小侯爷，这玉是池姑娘带来的，即使小侯爷要拿走，也得等侯爷……”

　　楚夜瞥了冯叔一眼，淡淡道：“玉是她的，她不给，本公子自然不会抢。”顿了顿，他又看向阿池：“怎么样？”

　　“可以。”

　　这……答得有些太干脆了吧。

　　楚夜平静如水的脸上显出了波澜，“你可知道，交出玉佩，这玉佩代表的承诺也就不存在了。”
　　阿池当然知道。

　　当初那个人将玉佩交给她的时候便说清楚了，这紫玉本是一对，另一块在大楚仙朝神威侯府的小公子楚夜身上。

　　这双玉是天然形成，生来就是一对，因此，持玉的两个人便要缔结婚姻。

　　“知道。”

　　阿池说得很淡然。

　　她来神都并不是为了成亲。

　　神都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处处守卫森严，管理严苛，各种各样的商贩只能在相应的坊市活动，若是卖吃食的去了卖衣饰的地方，一惊发现，立即查办。

　　商旅也是如此。

　　来神都办事的人，要找的地方不同，投宿的地方也不同，若要去西城却在东城住店，也是违反律法。

　　只有居住在神都的贵族才能凌驾于这些律法之上。

　　阿池当初之所以拿这块玉，并不是想跟神威侯府的小侯爷缔结什么姻缘，只是为了寄身侯府，得到在神都自由出入的特权。

　　所以，当楚夜向她伸手时，阿池爽快地将紫玉放在了他的手上。

　　“冯叔，带她下去歇着吧。”楚夜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多言，下了逐客令。

　　冯叔见阿池没了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先领命带阿池下去。

　　两个人刚转身，便听到身后的楚夜又在后头补了一句：“既然她以玉抵命，便把旺财的院子给她住吧。”

　　冯叔一愣，回头看向楚夜，知道小侯爷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抱歉地冲着阿池笑笑，继续为她引路。

　　阿池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心里暗道，这小侯爷果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角色，好在她并不介意住狗住过的屋子，只要能打着神威侯府的招牌行事便可。

　　“阿池姑娘，玉佩的事，等侯爷回来自会给小姐一个交代。”

　　“嗯，我知道。”

　　“阿池姑娘，小侯爷给您指那个院子比侯府里的上等客房都不差呢！”

　　“嗯，那就好。”

　　见阿池如此平静，冯叔反而纠结起来了。

　　平心而论，冯叔也认为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女与自家小侯爷不般配，也不是看不上阿池，就是觉得两人的性子不合适。

　　可无论如何，阿池毕竟有信物在手，小侯爷这样蛮不讲理抢走了玉佩，还把人安排住在犬舍，实在太过分了。

　　冯叔心里门儿清，小侯爷这是在变相告诉阿池，她只配住犬舍，跟他这位侯府的小公子之间就像人和狗一样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冯叔心欠得紧，也没再说什么。

　　旺财的院子就在楚夜的院子后头，不过两边并没有门相连，阿池跟着冯叔围着楚夜的院子走了一圈，这才见到了一扇古朴的青木小门。

　　阿池轻轻一笑。

　　看来这旺财的确是楚夜的爱犬，连房屋装修风格都保持了一致。

　　一推开门，还没进院子，便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犬舍味道，说也奇怪，这小院与楚夜的院子离得那么近，也不知楚夜用了什么法子，在楚夜的院子里竟然闻不到半点味道。

　　“池姑娘，这院子里临近小侯爷的宅院，是神威侯府风水最好的地方，只是还有一些乱，不如你先去膳堂用饭，我安排人打扫好了再请您过来。”冯叔也闻到了这气味，便重新拉上门，退了出来，对着阿池说道。

　　阿池自然说好，便自有小仆引着她去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