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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是夜。
      一抹影子走在瀚天台与少渊阁之间的双桥上,头顶清辉皓月,脚下是沧海极渊,深壑无尽,正是姬燕歌。
      黄宗石提着灯一照:“姬师妹。”
      姬燕歌微微一笑,和他并肩朝少渊阁走去:“黄师兄,今晚是你守夜么?”
      黄宗石道:“是啊。子时已过,你怎么来了?”
      姬燕歌轻叹一声,只朝他道:“师兄,你来。”她陪着他走过双桥,却不朝少渊阁正门而去,径自转头绕到双桥桥下,从桥洞里的狭长甬道中穿过。
      甬道走到了尽头,姬燕歌从袖中拢出一把青铜钥匙开了门,和他缓缓走上一座陌生的阶梯。
      黄宗石望着木阶上雕刻繁复的异兽兽纹,道:“我们已在少渊阁里了?”
      姬燕歌道:“这里是少渊阁的剑阁。”
      黄宗石不由吃了一惊,道:“寻常弟子怎能进剑阁禁地?”
      姬燕歌只道:“寻常弟子,为何不可以进剑阁?”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少渊阁百年无人踏足的剑阁里,姬燕歌伸手拂去门上的旧尘,缓缓推开了门。
      冷似霜辉的月色从影壁上照入,无数把剑被安放在檀木架上,或肃穆,或斑驳,在两人走入的刹那,一齐沉沉低吟起来。
      姬燕歌轻声道:“历代掌门、长老的佩剑,都在这里了。”
      黄宗石望着眼前剑阵,一时震撼得久久无言,走到一把碧色长剑跟前,回头道:“那是你师父的剑?”
      “是啊”,姬燕歌道:“上个月玉京城的师兄拿走了师父的剑,那时我还不能到剑阁来。”
      黄宗石道:“大家守夜时却没有说见过你。”
      姬燕歌仰头看着盈虚剑,似乎想踮脚把它拿下来,却没有动手:“那是没有看到罢了。他们说剑能通灵,晚上来剑阁里,就可以听到上一任剑主说话。黄师兄,为何我夜夜都来,师父却不和我说话?”
      “这……也许你师父也要歇息,你……”,黄宗石喃喃说着回头,却见姬燕歌眼中泪水氤氲,猝然闭目。
      他和她同门十二年,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悲伤,失措而惶恐。
      姬燕歌和他坐在剑阁里,一面望着那些佩剑,一面道:“黄师兄,我有两个计划。”
      黄宗石看她不住哽咽,竟有些好笑,只道:“师兄听着,你说。”
      姬燕歌道:“十二城里有师兄师姐不服我,他们之中若有贤才,我……”
      黄宗石道:“我还道怎么了,原来几天里你却在想这事?我听师父说,先掌门八岁起拜入昆仑,六十三岁成为昆仑掌门,执掌三十二年。先掌门识人无数,何等睿智清明,又不似白帝对你有些偏爱,他传你长老之位岂是一时兴起,又岂会让一介庸才毁了门派。”
      姬燕歌听了默默无语,忽然道:“师兄,什么是容峥的预言?”
      黄宗石一怔,对她道:“你知道了?”
      姬燕歌摇头道:“师父死前提过几次,他说‘是容峥,是容峥的预言’。我若知道,还问你什么。”
      黄宗石默然许久,终于开口,望着她郑重道:“世间万物有其生,必有其死,这是道法自然,和命无关。小歌,你仔细想想,当年三连城里都愿收你为弟子,可你却留在燕墟城上哭闹个不停,不肯到玉京城来,这是天命吗?还有,自你记事那年起,却仍选择留在昆仑,没有回中原去,这是天命吗?所谓的‘命’:善恶正邪,是非黑白,不过是人的选择。
      “纵是容峥多么伟大,那时你还年幼,若被他轻易算准了一生,岂不是太……”,黄宗石一时词穷,只道:“掌门既传你长老之位,十二城弟子共同见证,你便是昆仑长老。究竟是让位给旁人,还是像你师父一样,当世宗师,后世敬拜,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小歌,你信命吗?”
      姬燕歌摇了摇头。
      黄宗石随即笑道:“这就是了”,他低头看了看提灯中烧了一般的蜡烛:“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姬燕歌一笑,起身和他并肩走出去。
      “这天下什么事不是闲事?若我是你当上长老,何必管旁人闲话?温然如玉,君子坦荡,所以我佩服武当派的沈师兄。”
      黄宗石走在前面。他的师父余青授是玉京城上最刻板的长老,而此刻月光照在他的肩头,映出斜长的人影。
      姬燕歌和他一起走下双桥,一时心中竟说不出的释然爽朗,闻言只暗道:子珣却有别的难处,你不知道罢了。
      却听黄宗石道:“对了,方才你说你有两个计划,第二个计划呢?”
      姬燕歌笑道:“黄师兄,你是余长老的弟子,这个忙只有你帮的上。”
      黄宗石道:“一定又是什么规矩之外的事。小歌,这一点你和瑶光一模一样,当真是师兄妹。先说来听听。”
      姬燕歌道:“你去玉京城上藏经的白云观里,替我查一个人。”
      黄宗石心下一转,蹙眉道:“可是你还怀疑什么人?白帝仙逝,好容易昆仑尘埃落定,无根无据,莫再想什么报仇的事。”
      姬燕歌却道:“不,你不知道。师兄,你不替我去,我自己去。这一件事,我非查不可。”
      黄宗石听她说的郑重,不禁道:“罢了,你说吧。查什么人?”
      “楼红萼。”

      某一日深夜,在昆仑雪最深的时刻,十二连城上次第点起了长明灯。
      “姬长老请各位到太虚宫下会合。”
      从前的姬师妹变成了姬长老,昆仑众人难免有人不服,芙蓉玉树,甚至在弟子中流传这对师兄妹间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太虚宫上,姬燕歌的脸映在清寒月光里,对众人道:“当年与归来墟一战后,昆仑山脉损伤甚重,若没有四剑镇守,只怕时日一长,会有山崩之祸。如今泰古、黎阿、寒虬三剑已在太渊阁中,唯独春水剑留在云梦大泽。掌门已经准许,十五日后,挑选弟子与我去云梦泽……”
      话未完,当即有人道:“不可!先掌门和白帝曾去云梦泽拿剑,先掌门和青师当场身死,白帝重伤而归。姬师妹以为自己能胜过两位前辈不成?”话语间仍叫“姬师妹”,显然并不服她。
      姬燕歌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何法?”
      又有人上前道:“庞修长老年年赴云梦泽,和青师前辈相商。如今青师已死,他的弟子兴许肯交出剑来。”
      姬燕歌道:“昆仑二十余年以礼相待,青师尚不肯交剑,如今云梦泽换了主人,他的弟子青出于蓝,却有什么把握。天下事若靠唇舌就能摆平,还要刀剑何用?退下!”
      那人还要说话,却听她道:“退下!”
      那弟子何曾见过她这般锋芒凌厉,一时不敢再说话,退回原地。
      姬燕歌望着众人,道:“此事暂且不提。众位师兄师姐,我在长老之位,可有谁不服?”
      几秒的沉寂后,便有人站出来,扬声道:“我不服。”
      姬燕歌微微一笑:“很好,还有谁不服?”
      又有十几人越众而出,站到最前面,都是十二城中武功甚佳、年纪较长的佼佼者。
      却见姬燕歌缓缓走下长阶来,话音泠然:“先掌门尸骨未寒,这几人不服遗训,自造非言、中伤同门,本该逐出示众。我为先师积德,不与你们计较,面壁半年,即刻就去。”
      那几人中有一个师兄道:“上下三辈,瑶光确是顶尖高手,他当镇命使也罢。姬师妹,我白少苏为人磊落,不曾在背后说过什么,今日便挑明了说:你虽是白帝小弟子,年纪却小,怎能当位高权重的昆仑长老?我的武功不如你,但我第一个不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一片。
      姬燕歌微笑道:“白师兄,敢问什么样的人当得长老?”
      白少苏道:“起码与玉京城余长老平起平坐。”
      姬燕歌眸光一转,余青授对瑶光有些忌惮,只皱眉道:“你们要打要杀,别扯上我。”
      正此时,却见一个浓眉星目的青年越众而出,道:“姬师妹,家师不与你争,我却不服你。你问怎样才让师兄弟们信服,打赢了我,你再问这话!”
      这人是余青授的得意弟子殷澈月,剑、术十分了得,虽然为人自负清傲,他这么一站,果然众人不再言语。
      姬燕歌从袖中现出两柄绛红花扇,淡淡莞然道:“殷师兄,请。”
      殷澈月大怒道:“这是创派祖师那慈的‘天纪罗’,你,你若和瑶光没有私情,他缘何给你!小师妹,武功人品,我偏都不服你!”说着手中银光一纵,化作万点剑花如霜,朝她当喉攻去。
      只见他这一招“和光同尘”凝结平生十成修为,三十五种变化绵长而凌厉,起若天势承乾,动如地势载坤,包罗万象,在苍茫肃穆中包藏无尽杀意,令人叹为观止。
      姬燕歌收了天纪罗,就近的弟子没有看清她的身影如何一纵,已被她抽去了佩剑,反手两剑将这招“和光同尘”格断。
      殷澈月冷然道:“你!”
      话音未落,却见姬燕歌反手一纵,没有人看清她的剑法,殷澈月只觉天地之间所有的冷意风声朝他涌来,仿如白沙枯骨、黄泉九曲,地底最深寒最可怕的黑暗翻覆天地。
      那剑尖紧贴他的衣衫咽喉来回划过几十剑,却迟迟不曾落下。
      忽然剑锋一转,在昆仑的雪夜里,这宛转的剑意竟如春风拂来,令人心生暖意。
      在一片严寒的混沌里,几秒如同几十年一样漫长。
      殷澈月怔怔而立。
      同样的一招“和光同尘”,却让他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
      姬燕歌却不说话,纵身掠到十几人面前,众人侧头去看,却见几计兵刃招架声过去,她已收了剑立在原地。
      姬燕歌道:“再有第二次,这破口便在你们心下一寸。”
      站出来的那十几人低头一看,只见离心口一寸的长袍上无不被剑划开一个裂口,登时脸色一变,不敢再言。
      姬燕歌径自走到白少苏面前,淡淡道:“白师兄,你出来。”
      白少苏道:“师妹,你,你要做什么?”
      姬燕歌道:“我敬白师兄是个君子,与旁人不同。昆仑诸位先祖在天有灵,让他们决断如何?”说着径自登去脚上鞋袜,赤足走下几级阶梯,立在雪上回头道:“白师兄,你敢不敢?”
      白少苏紧抿着唇,终于朗声道:“赤胆忠心,有何不敢!”说着亦脱去鞋袜,径自运起内息护体,与她立在雪上。
      茫茫大雪。
      白少苏立着半个时辰,脚下霜雪越积越厚,脸色已不觉忽青忽白,纵是靠内息护体,亦止不住微微哆嗦,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仍咬牙坚持。
      却见姬燕歌脚下薄雪化了大半,声色如常,只淡淡道:“白师兄说的对,君子磊落,心热化雪。在这昆仑独你是赤胆忠心,其他人便不是么?”说着重新踏了短靴走上长阶。
      余青授见情势愈演愈烈,忙出来和事道:“澈月,昆仑正当大变之际,你莫生事,回来!”
      “余长老说的是。强者制胜,本当如此。若是同门残杀,不等外人出手,昆仑早就亡了!”,姬燕歌望着众人,泠泠道:“还有哪位师兄师姐不服?今日不服的,单挑独斗也好,以多胜少也罢,坦荡磊落,有十二城弟子见证,无妨一齐上来。从明日起,倘若再有无端生事者,不论是谁,一律按门规处置。还有没有?”
      再无一人言语。
      众人见一些大弟子率先行礼,当即一齐拱手道“长老”。
      姬燕歌道:“现在再议春水剑一事。众位师兄师姐,愿与我去云梦泽的,请上前来。不愿去的亦是无妨。”
      一阵轻声议论后,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玉京城师兄,道:“姬师妹。我……我叫惯了,不叫你长老,仍叫你师妹吧。”
      姬燕歌微笑道:“师兄请说。”
      那师兄道:“其实大家并非不想拿回春水剑。据我所知,先掌门、白帝师尊和瑶光师兄都已去过云梦泽,却无人能拿剑回来。何况师妹方才也说了,青师秉性古怪,他的弟子更是青出于蓝,若咱们这次不慎失手,只怕将来机会渺茫。昆仑正当大变之际,又该如何?”
      众人闻言都觉有理,纷纷望着姬燕歌。
      姬燕歌紧攥住拢在袖中的手,心中暗道:师父,师父。若你在,你盼我怎么回答?
      过了片刻,却听她缓缓地道:“这次若能成功,最好不过;若辜负了大家,我也竭力以赴,绝不活着回来”,说着望向众人:“还有哪些师兄师姐愿意同我去?”
      黄宗石道:“我去。”留瑕随即笑吟吟道:“姬师姐,我和江师兄也和你去!”
      江寒烟轻声道:“喂,喂,去就去,你别拽坏我的袍子。”
      苏清欢道:“留瑕,你不能去!你若有长短,昆仑怎么和苗寨交代?”
      留瑕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我阿爸才不敢管我,只要我高兴,便是月娘娘那儿也去的!”
      苏清欢道:“姬师妹,那我也去。”
      众人听留瑕这一番调笑不觉轻松了许多,当即又有百余人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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