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爱过》唐酒歌

4、青梅

　　言笑笑这回每个自己先咬一口，把肉馅的给她。虽然她还是撅着小嘴，不过勉强接受了。刚刚她非要吃蛋糕，怕她牙坏，言笑笑已经缩少了很多她的甜食，今天她生日，蛋糕肯定不会少。
　　跟那个人一样，爱挑食，一点儿绿色都不吃，爱吃甜食，对巧克力糖果蛋糕之类的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原先她尽力去纠正她这个坏毛病，但小姑娘很是倔强，哪怕饿着也不吃。
　　没办法，孩子对母亲，往往母亲是最先妥协的那个。
　　自那件事后，言季霖害她感冒请她吃饭赔罪，她推脱不用，最后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是的，她确实认为是死缠烂打，哪有人为了请人吃饭把她的饭卡抢了，甚至把她的画稿拿走了威胁她。
　　一顿饭让她知道那个人吃饭有多挑，太难伺候，不喜欢的连看都不要看到，这不吃那不要，她要AA制不愿意，最后气得什么也没吃就走了，幸亏她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生气归生气，没有立刻翻脸大吵。
　　第一次吃饭就那么不欢而散。
　　现在想想，他那时皱眉的表情，嫌弃的眼神，小撒娇的别扭，坏坏的小脾气，都如此怀念。
　　她不禁又盯着自己女儿。
　　车停在福利院门口，言妈妈带着小时早就等着了。
　　这个地方，满满的她的回忆。
　　下了车，思思喊了一声奶奶就奔着小时去了，因为小时哥哥居然来接她了。
　　面对思思缠上自己胳膊的手，酷酷帅帅的小男孩嫌恶地拉开了，不管他是什么表情，思思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笑得开心，再次缠上他的胳膊，小男孩倒没再甩开，叫了句叔叔阿姨，面无表情地往里面走去，思思挂在他胳膊上亦步亦趋地跟上。
　　叔叔阿姨可没空理他们，言笑笑抱着言妈妈，两人的眼角都是湿的。
　　六岁时她和弟弟被人追杀跑到无力，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个小男孩，大大的眼睛盯着她，欣喜地和她说话，他叫言桥，她以为是他救了她。
　　她不吃不喝不说不笑，梦里全是淋漓的雨和母亲鲜红的血，她救不了母亲，弄丢了弟弟，一次次从噩梦中哭醒。
　　福利院的孩子都叫一个漂亮的阿姨言妈妈，那个时候言妈妈整日开导她，言桥整日陪在她身边，他们和孤儿院的小朋友一起，逗她笑，让她说话，请她吃饭。
　　她没有任何反应，言妈妈以为她有什么疾病，带着她去医院，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路太滑，言妈妈摔了一跤，当膝盖上的血一滴一滴渗出来时，她凄厉地叫出了声。
　　从此后她开始说话了，话不多，大多时候是言桥在说。他会牵着她的手去看园里新长出的牵牛花；他会带着她去捞小溪里的蝌蚪用一个小瓶子装起来等它们变成青蛙；他会教她种几颗瓜子等它们长成漂亮的向阳花；他会拉着她在草丛里寻觅酸溜溜然后两个人开心地吃一天；他会跟她靠在一起数夜晚亮亮的星星；
　　他会让她坐在秋千上把她推很高问她是不是飞起来了，尽管她不会回答；他会玩跷跷板时故意把她放到高处让她害怕，尽管她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叫出声。
　　八岁的言桥没有生气，依旧牵着她的手，哪里有有趣的东西都分享给她。
　　言妈妈问她什么她只沉默不说不笑，便为她取名笑笑，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多笑，以后过的开心些。
　　于是，言笑笑是被言桥牵着手长大的。
　　直到，不能再牵。
　　这几年，一直有很多好心人赞助言慈福利院，福利院修缮一新，扩大了不少，供小孩子可玩的玩具更多了，新添了足球场和篮球场，新添了乐器房，新添了许多不知名的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花草。
　　没有了粉色的牵牛花，没有了小溪里的蝌蚪，也没有了那个拿着一片叶子就笨拙地为她吹曲子的言桥。
　　福利院里，满载着她和言桥回不去的过去。
　　小时直接带着思思到给她过生日的房间，所以等一群大人进去的时候，错过了思思小姑娘惊喜的可爱表情。
　　满屋的气球和彩条，思思正跟一群小朋友们玩得开心呢。
　　考虑到中午要一起吃长寿面，言笑笑和言妈妈、邱悦去厨房做饭，周绍晖负责照看这些孩子。
　　不一会儿就听到邱悦的惨叫声，周绍晖一副了然的样子从包里拿出创可贴，果然不到半分钟冲进来一个人，跳着脚叫道：“快，快。”
　　他抓住她抖动的手指，一撕一粘，动作熟练，好像做了无数回这种事。
　　小朋友们一看阿姨流血了，争着安慰她给她呼呼。
　　“这感觉就是好。”被围在中间的邱悦竖着受伤的食指享受着小朋友们的关爱。
　　“不让你进厨房，就是不听。”周绍晖责备着，眼中却流露着连自己也从未察觉的情绪。
　　而邱悦也习惯了，反正从小他身上习惯地有创可贴。至于原因，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习惯，“一点儿小伤而已，不入厨房焉得好饭好菜。”
　　“哼。”周绍晖嗤笑。
　　“哼什么哼。”对她就没有个好脸色，“哎哎，给悦悦姨呼呼，可不要给悦悦姨脸上喷口水啊，我可洗过脸的。”邱悦抓过身边的一个小朋友往他脸上亲去。
　　一时间大人小孩追逐笑闹成一团。
　　唯有角落里，有另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小时组装着手中的钢铁人，思思摇着他的手臂：“小时哥哥，小时哥哥，我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小时回头语气不善：“不要叫我小时。”
　　思思被他的严肃吓到，其实他平时就是个小冰块，只是此时更甚，默默缩回手，低下头咬自己的手指：“不叫小时哥哥叫什么。”她今年五岁，小时哥哥六岁，妈妈说要叫哥哥的。
　　小时皱眉，跟个小大人一样训斥道：“不要咬手指。”
　　思思放下手，马上朝他绽放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她在家可练过好几遍的，妈妈说对别人笑一笑，别人就不会发脾气了，“那以后还叫小时哥哥。”
　　小时呆了一呆，她真像个漂亮可爱的洋娃娃，默默拿出身边的画板给她。
　　果然不生气了耶。
　　思思很开心地画起来。
　　厨房中，言笑笑熟练地搅拌着锅中热气腾腾的面条，言妈妈在一旁洗着西红柿。
　　“工作还顺利吗？”
　　“都挺好的。言妈妈怎么样，累的话就休息几天。等过些日子放假了，我带你出去玩玩。”
　　“我不累，不用出去，挺花钱的，咱们去公园转装就好。”
　　言笑笑知道她不出门是放心不下孩子们，“嗯。”
　　“思思都五岁了，该上学了。你等我一下。”言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个鼓鼓的信封，“这个你拿着，不能耽误了孩子上学。”
　　言笑笑明白那是什么，推辞着：“言妈妈你留着，我工作了，不缺钱。”
　　“真的，不缺钱，不是不让思思上学，是她自己想多玩几年，我也不想她过早地有上学的压力。今年她就去上学了。”
　　言妈妈硬要把钱塞她手里：“你一个人不容易，思思上学就更要用钱了，你拿着，就当是奶奶给的上学费。”
　　她哭笑不得，只听过压岁钱，哪来的上学费，“真的不用，你留着自己用，再说，这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呢肯定需要钱。”
　　“孩子们有很多好心人给的够用，这些是我的钱，专门给我孙女的。”言妈妈把钱塞到她的大衣口袋中，“收着吧，不然我不放心。”
　　她笑笑，“好。”
　　言妈妈见她收了，心情好了许多，“你先忙一下，我见个客人，一会儿回来。”
　　“没关系，你忙去吧，这里有我。”她应承着，趁这空隙把钱放到言妈妈卧室的枕头下。这些钱，她是说什么也不能要的，言妈妈把自己的一辈子奉献给了福利院的孩子们，孩子们将来还要上学花钱，他们比她更需要。
　　放好钱回来，面条煮好了，她把面条捞出来一碗一碗的，骨汤熬好，撒上盐、糖，放进去老抽、香菜、番茄、木耳、煨好的蘑菇，再加一点肉丝，把调好的汤放进面条中，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成了。
　　煮了一盆的鸡蛋先端过去，孩子们立刻欢呼着凑上来。
　　邱悦和周绍晖去厨房把所有的饭端出来，大家围着长长的桌子，只等言妈妈来开饭了。
　　孩子们坐正后眼巴巴盯着面前丰盛的午饭，每次笑笑阿姨来这里都会做饭，她做的饭最好吃了，正当大家口水都流出来的时候，言妈妈终于出现了。
　　招呼孩子赶紧吃饭，她坐在言笑笑身边掩饰不住的喜悦，“今天有个好心的企业来福利院捐钱，我跟他见面后才知他是旧识，原来这些年每年都往福利院捐钱的人是他。”
　　“是谁啊，请他过来吃饭吧。”
　　“是以前在福利院呆过的孩子，后来被人领养走了，领养的人要求不能透露他的身份。我跟他说，有个小朋友正好过生日让他过来一起吃饭，他说工作忙要赶紧回去。”言妈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有点事要办应该还没走，我现在给他端过去一碗。毕竟要替孩子们谢谢他。”
　　不等言笑笑回答，言妈妈已经起身出去了。
　　福利院的规矩她明白，毕竟不相识，请人家过来可能唐突了，言笑笑不在意，望向孩子们。
　　奇怪，今天思思怎么没来让她挑菜，香菜和蘑菇思思不吃，她打算一会儿给她挑出来的。
　　邱悦点点她的胳膊，指向有些远的思思和小时。
　　思思筷子使得不那么利索，正在一根一根地往小时碗里放香菜，小时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也没有不好看，反正皱着眉没拒绝。思思挑的很欢快，时不时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小时依旧小大人一般没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爱？”邱悦凑到她的耳边。
　　言笑笑没说话，直接拿剥好的鸡蛋堵上她的嘴。
　　那两个小人，让她想到小时候的她和言桥，她吃鸡蛋不吃蛋黄，全都是言桥给她解决掉的，而她也会帮言桥解决碗里的青菜。
　　一顿饭后，她问归来的言妈妈：“怎么样，那个人喜欢吃吗？”
　　言妈妈笑起来，“他说他好像在哪里吃过，很熟悉的味道，一直夸你的饭好吃呢。可惜他有事马上走了，不然会来谢谢你的。”
　　吃得高兴，不管是谁，她已经很满足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思思不见了，邱悦马上神秘道：“跟小时约会去了，我这半个丈母娘很看好小时哟，你不要捣乱。”
　　言笑笑才不管这些，小孩子哪懂？
　　她和言桥也是小孩子，不懂，等后来，却只剩下了最美好的回忆。
　　走了这许多年，她一直在错过，错过了该珍惜的季节，错过了该拼命去爱的岁月。
　　算了，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