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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原来如此 ...

  •   第二日。

      我随兰亭兰台去荷塘玩儿,顺便也采些荷花莲蓬回去插瓶。才出来没几步,迎头碰见胤禛独自往这边来。我只跟着两位前辈侧身请安。他也未多话,抬抬手让我们起了。我正打算隐藏在前辈们的身后无声无息的过去,却在与之擦身而过的时候察觉被人扯了扯衣袖。我装做无事一般又跟兰台她们说笑着走了一段,借转弯之际往后打了一眼,见他似在等我,心下有些牵扯。又走了一段,我叫了起来:“哎呀,我落东西了!”

      兰台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提篮,说:“剪子,小刀,手盒,水瓶 …… 没落什么呀?你还有什么要带的?”

      我已转身往回跑去,听见兰台在后面追问,只笑着回她说:“姐姐一会儿看我手里多了什么,不就知道我落了什么了!”

      我跑到他跟前,却觉得有些尴尬似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好,只气喘吁吁的问:“有事儿?”

      他微微点了点头,说:“太子后来找过你没有?”“没呀。”我答。“嗯,若是他日后再问你,你只像上次那样搪塞就好。”“好的。”“你,昨儿回去还顺当?没迷路?”“还好。”“昨儿回去的时候天色不早,李德全没怪罪你?”“没有。”

      再也找不出什么无关痛痒的话了吧?我偷眼看他,舔舔嘴唇儿说:“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才转身九十度就被扯住,他不再冷着脸,有些气恼似的说:“又想走!今儿你再喊一个‘非礼’试试!”

      我讪讪的笑了笑,想要顾左右而言他:“昨儿太子数落你的时候,怎么还提到盐商了?太子怎么会跟盐商牵扯到一块儿?”他垂了垂眼:“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噢,好吧,”我说,“兰台姐姐还在等我呢,我要走了。”他扽了一下我的衣袖:“我准你走了么!对了,想必不止太子,老八他们也套过你的话是不是?你可把告诉太子的话告诉老八他们了?”头一偏,我说:“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他一下笑了出来:“我告诉过你那么多好话,你怎么就不听呢!告诉你也行,记住,知道了只当不知道!”顿了顿,他才又说:“太子收了盐商的好处,自然要替人家办事。唐宜此人,”他冷哼了一声,“心大的很,看不上少许钱财。江宁盐商每年向国库借几百万帑币,给谁不给谁全由唐宜做主。得了实惠的盐商自然要孝敬唐宜的。唐宜得的孝敬,全归了他主子老九。老九拿了钱,再在别处做些稳赚不赔的买卖。非但如此,老九还入了江南大贾生意里的干股,他在南边儿的几处生意里也都有唐宜的影子。唐宜若是倒了,老九的钱耙子就算折了半边。太子看着老九赚钱眼热,想让自己的人替了唐宜,又收了先前没得着好处的盐商的钱。盐商的钱已经收了,可唐宜却迟迟参不下来,太子这个时候可不是要急坏了么!”

      原来如此!政治是不是从来就这样?能摆在桌面儿上谈的都不是关键,关键的都不好摆在桌面儿上谈。我跟着他笑了笑,转念一想,不对呀!“那太子要你去跟万岁爷说唐宜贪墨,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嘛!”我有些着急,“你就甘心给太子当大片儿刀使呀!唐宜贪墨的证据肯定找不出来,到时候万岁爷怪罪你怎么办!”

      他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笑:“我听你这意思,好像又想给太子献殷情,上龙床了?”

      跟他说话简直要短命三年!我也不用跟他废话了,扭头就走。分明是往前迈了一步儿,跌进的却是他怀里。他圈我在怀里,笑笑着说:“莫梨姑娘高升到御前,果然脾气又大了些儿!比起你昨天说的那些,我才说了什么,动辄就给我摆脸色么?”收拢了胳膊,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行了,姑娘,见好就收吧。昨儿我那么没脸的话都说给你听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抬手要去逗逗我的耳坠儿,这是他以前经常做的。今日我却偏了偏头,躲开了。他无奈的又笑说:“你还要怎样,你说出来,我听听。只要能依你的我都依了你,行不行?”他又要去逗那耳坠儿,我却又偏开了去。他顿时就不高兴了:“怎么,这是认真要跟我生分么!”我抬了抬头,他一脸生气的样子让心虚的我不敢直视。我眯了眯眼,用了些许轻浮的语气说:“若我说是呢?”他一哂,笑说:“你说是就是?!”他低头就要贴上来,我头一偏,又躲开了。

      温度霎时降破零点,气压骤降,我有些上不来气。我垂着眼,顾盼左右,轻声说:“怕有人来。” 许久,他叹了口气,放开我,顺手扽平了我的褂子,说:“你去吧。”

      可我没动。没了他的胳膊护着,前心后背都有些空荡荡的凉。只觉得往别处迈一步,就离他远一些,踏入一片荒野里,再也回不来了,我有些不愿意。也许这只是恋旧而已,我低着头想。

      “去吧。”他抬手蹭了蹭我的脸,“到别处逛逛再去见你那些姐姐。脸红成这样,她们见了定会笑话你的。”不能再留了,我赶紧低着头溜走。

      夜里,我坐在窗边儿等胤祥。昨儿晚上没见他,他该不会不来了吧?如此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窗上映出了一个人影。我心里欢喜,刚想抬手将窗子打开,却发现此人并没有敲窗的意思。哎呀,弄错人可就要糗大了。我只好继续等了等。可那窗外的影子只是一动不动的,我有些耐不住,轻轻的把窗推开了一条缝儿,看清了来人,这才将窗子大敞了。

      分明就是胤祥。我刚想招呼,却看他只是平静的靠着墙,侧头看我。平静的眉,平静的眼,实在太平静了,不是往日的胤祥。我趴在窗台儿上看着他笑说:“既见佳人,云胡不喜?”

      胤祥只轻轻勾了勾嘴角,慢慢说:“我怕佳人不想见我,徒惹佳人生厌。”

      我笑:“怎么会!好端端的,干嘛这样说!”他偏过头去:“你昨天不就不想见我么?”我赶紧回话:“我昨天实在太困了,只怕是没听见呢!这样就生气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成?”“是么?”他转向我,“我分明听见你在里面儿哭。”

      这不可能!我昨夜一滴泪也没流,连我自己都满意自己的坚强。我只是坐在墙角,抱着一颗潮湿得仿佛一捏就会淌出水儿来的心呆坐了一宿。他怎么会听的见!我看着他说:“我没哭,你听错了。”他看我,一会儿后,他又偏开了去:“也许吧。”他这样不理我,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指甲抠了抠窗棱,我故作揶揄的逗他道:“别是昨儿晚上敲错了窗户,没人给你好脸色,今儿倒把气撒在我头上?”他只是侧着脸,哼了一声:“若是那样,才好呢。”

      我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无法。端过一张凳子,我一步踏在凳子上,一屁股坐在窗棱上,转身跳到窗外。走到他面前,却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我只是低了头,掂着他的衣角不出声。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抬手碰了碰我的脸。我抬头,看他终于笑的柔软温存。他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笑了,我也就笑了。牵了他的手,我笑说:“君子,夜凉如水,咱们屋里说话吧。”

      第二日的第二日,老爷子将他这几天见过的大小官员都叫了来,唐宜案组人员济济一堂,很是热闹。我关注此案这样长的时间,自然很想知道老爷子如何决断。可惜的是,我偏偏不当值,只好守在茶水间,往那花厅里一劲儿的探头。

      起先似乎气氛良好平和。我听的见人们在说话,虽听不出谈话的内容,可听得出说话的人都还心平气和语调平缓,还听见不知什么人说了句笑话,逗得老爷子开怀大笑。渐渐的,听不见笑声了;再渐渐的,什么也听不见了。不知是说话的人声音太小,还是一屋子寂静无声。就在我踮着脚支楞着耳朵想捕捉到哪怕一点点花厅里的内容时,猛一个拍案的声音,合着案几上茶碗叮铃咣啷的碰撞,把我吓了一跳。老爷子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就那么想让唐宜死!就因为他得罪过你 …… 就因为他得罪过你!”

      天子震怒,屋里的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一屋子衣料摩擦和椅子移动的声音。厅外边儿的芳景早就跪了下来,我心思动了动,趁着这乱乎劲儿,几步跑到芳景身后,也跪了下来。芳景见我这样,脸都憋红了,用脚尖顶了我一下。我挪了挪身子,依旧跪在那里,她只得罢了。芳景已经是御前侍候的老人儿了,她转头看我的时候,我见她鼻尖儿上顶着几颗晶莹细小的汗珠子。

      此时,花厅里的人们都低头跪在老爷子座下。满屋子只听得见老爷子一人的粗重呼吸声,有人偶尔挪了挪腿,丝绸摩擦的声音竟听得清清爽爽,吓得此人也不敢再动。老爷子似乎缓了口气,对太子说:“朕总是教导你说,要宽以待人,以前的事情就算了。况唐宜在江宁也颇有些政绩,再议吧。”话说到此处,是人都听得出来,老爷子不想杀唐宜。可太子却抬起头梗着脖子跟老爷子顶嘴道:“唐宜的十二项罪行都已经议出来了,扎子上写的明白。似他这等贪墨渎职胆大包天的官员,朝廷若是今日不严重惩处,日后拿什么规范天下官员的行止!这是杀一儆百!”

      沉默,没人搭茬。也是,除了他老子,谁还跟太子对嘴么!我正自嘀咕,却听见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太子,即便唐宜的十二项罪行均属实,也不至死罪。唐宜有罪,但罪不当诛。”是胤禛,他为什么这样说?还未等我咂摸出味儿来,太子那边已是怒目而视:“妇人之仁!”被太子训斥后,胤禛便闭了嘴。

      可胤禛闭嘴了,别人却没有。一直未出声的胤禩只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话:“可唐宜的十二项罪行都属实么?”这一句话便是激起千层浪的那块石头,接二连三的有官员跳出来为唐宜抱屈,仿佛他们共享一套程序,需要胤禩点击之后才能被激活。太子那边自然也没那么容易示弱,反唇相讥,口水仗正式开打。我偏头挨个儿看了看,除了老爷子的脸色越变越黑,场下只有三个人没出声,胤祉、胤禛、胤禩。胤祉这尊石佛不涉是非之地也就罢了,那两个挑起纷争的家伙如今装的跟没事人儿一样,叫我瞥了瞥嘴。

      “够了!”老爷子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句,将手上握着的扎子狠狠摔到地上。引经据典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的大臣们闻声立刻趴伏在了地上,异口同声的谢罪,哪里还看得出来方才的正方反方。老爷子沉默了一晌后,扔出来三个字:“流放吧。”看着老爷子要起身的样子,芳景忙跑上去给老爷子提上鞋,收拾了地上的折子,跟着老爷子快步走出了花厅。

      老爷子前脚刚出了门,太子后脚就站了起来。掸了掸袍服,用不大的声音说着:“流放就流放吧,比死好不了多少。这是皇阿玛仁慈心软,若是我,哼!”说着,便也出去了。太子出去后,余下的人才陆陆续续的起身。我站在花厅门口送他们出去,偏头看见胤禩的神色并不好。胤禩出去后,有官员凑过去,与他悄悄商量着什么,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一回头,见胤祉与胤禛前后出来。胤禛在越过我的时候,似乎冲我勾了勾嘴角。我极是讶异: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么?

      将大小官员全送出去后,我在茶水间里又将这事细细想了一回,这才有些明白。太子不忿胤禩胤禟财源广进,要借了胤禛参唐宜。如今唐宜被流放,胤禛即便无功,也算是无过,太子那边也落不下埋怨。唐宜从江宁巡抚的职上被革了下来,胤禩胤禟自然要慌了手脚,再补上来的是谁为未可知,总归不如用熟人顺手。而太子呢?老爷子方才拍桌的一巴掌和那些话,分明是在暗示太子不要因为唐宜得罪过索额图就公报私仇。我原不知胤禛上回为何要在老爷子面前说唐宜与索额图之间的恩怨,如今算是明白了。可太子却不明白,他非但不明白,还跟他老子犟嘴。索额图是被老爷子生生收拾下去的,太子连唐宜都不放过,那对老爷子 …… 我原以为太子逼着胤禛参唐宜是借刀杀人,可如今,谁是谁的刀,还真不好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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