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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何事相看东流水 ...
扶风,就这样闯入了辛衣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从来不对辛衣说起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当然,他是一个好看的男子。辛衣甚至认为他是自己所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冰雕玉琢的面孔,如湖面般平静孤独的双眸,这样的男子静立在那里便是一幅水墨画,着色浓淡相宜,意境悠远深幽,正应和着他身上那玄色的衣,覆在肩头纷飞不羁的发,以及他脸上永远淡漠的神色,如化在水中的墨迹,漂浮、纠缠、尔后便如谜一般的沉淀。或者说扶风本身就象是一个谜。
对着这样一个人,辛衣无论怎样都喊不出那声“师父”。不知为什么,她在心里排斥着这个称呼,仿佛只要对他喊出这个词,心底的某个角落便会隐隐作痛起来。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呢?”辛衣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
“辛衣。你又为什么想当将军?”扶风反问道。
“为了能一展抱负。”
“那么,好好学吧。终有一天,你用得上它。”扶风的声音清冷而醇厚。
“可是,为什么你会选中我呢?”辛衣立在风中,望着他如山棱秀竹般的身形,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尽管她是真的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会对她另眼相待,甚至以平生绝学相授呢?他的这些本事,自己虽然只是学了一些皮毛,可其中的奥妙与玄机却已足够使人叹服,更不用说那日扶风随意演示的断风掌,如行云流水,随意挥洒间竟有断石斩金之力,着实非寻常技艺可比。扶风,他或许就是那存在于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吧?
尽管她有满腹的疑问,可辛衣还是决定跟随扶风修习。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却对他存有一份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没有任何条件的相信。
小雪狼,每晚也都会随在辛衣身边看她习艺。可是,它似乎不大喜欢扶风,总是离他远远的,望着他的眸子里中带有浓浓的敌意。每次扶风只要一靠近辛衣,它便会发出不满的叫声,有一次,辛衣甚至看见它向扶风挑衅的伸出爪子。
“你这是做什么?”辛衣叉着腰,低头瞪这个小东西。小雪狼发出一声嚎叫,仿佛在和她怄气一般,跑开了。
扶风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尽管小辛衣不太开心。
说也奇怪。自从辛衣修习了扶风的心法之后,练习起骑射这些马上技艺来竟然更加得心应手。每当她策马扬鞭,俯身于马背上连珠发箭,每枝羽箭如飞火流星般刺穿靶心,苛刻如宇文化及,也禁不住露出了赞许之意。
那属于童年的许多时光,就在这样张弓策马间飞逝了。冬雪纷飞,春暖花开……一季追着一季,悄然交替,转瞬间,韶华流去。
这日里,风和日丽,杨广在御花园设宴赏花,传昭宇文述陪席,辛衣也被点了名。于是,她换上正装,随爷爷进了宫。
皇宫的御花园,姹紫嫣红,柳莺娇啼,一派富贵气象,完全不同以往东宫那处处躲闪、隐晦做作的矫姿。成为君王的杨广早已经卸去了那层刻意的伪装,他再不用布衣轻履,故作简朴,也不用为了迎合别人而曲以委蛇。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再没有人可以限制他的欲望,桎梏他的行为。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宝座,那瞒天过海的戏也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
满园春色中,杨广身着赤黄色缺胯长袍,腰围十三环玉带,头戴玉冠,谈笑挥洒,意气风发。其左右各有一美人相傍,莺莺燕燕,婉转风流,好不快活。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太子杨昭,淡雅萧然的他在群臣之中显得格外显眼,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倦怠,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辛衣曾听南阳说起过,杨昭从小就身体抱恙,常常要与汤药相伴,此刻不知道是否是旧症复发了。
皇上设宴,请的都是一些亲信大臣,当中许多面孔辛衣都很熟悉,这些人大多都与宇文府来往甚密,不是宇文家的挚友便是党阀同盟之类。这其中只有一张面孔是完全陌生的,这引起了辛衣的注意。此人坐于末座,肤色白皙,深目高鼻,鬓发卷曲,长相竟是异于中原人,辛衣好奇地打量着他,不想此人却回头冲她微微一笑,辛衣这才惊异地发现,他竟然也有一双蓝色的眸子。
“爷爷,这人是谁?”辛衣拉拉宇文述的衣袖,问道。
宇文述斜目一瞥,道:“他是兵部员外郎王世充。”
“王世充?他似乎不是汉人。”
“他本姓支,来自西域,乃胡人。”
宇文述看看辛衣,知道她心里所想,道:“这人虽有西域血统,但身上却无半分豪情傲骨,好好的一个男儿,却专喜做些趋炎附势之事,不是什么能成大气候的人物,你可以不必理会。”辛衣一边听着宇文述的教诲,一边还是忍不住去打量那个神情拘谨的年轻人。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与世故。而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时不时透出一种隐忍的乖张,尽管他总是在不停地笑着,却让人无法心生好感。仿佛此人身上天生便带了某种让人不喜的东西,无法亲近。
酒酣尽兴之际,杨广忽然起身,道:“朕望见这满园繁花,忽然想起一件奇事来。”
“敢问圣上,有何奇事?”
“前日夜间,朕于梦中得见一花,此花宛如仙境奇葩,风姿绰约,不似凡间庸粉,其风韵美丽使朕久久难以释怀。近日命画师画了出来,邀众爱卿一同赏玩。”旁首的两个小太监早已将画捧出,见杨广示意,赶忙将卷轴缓缓展开。
众人定睛望去,却见丈开的画卷上画了一片清秀淡雅的花儿,洁白的朵朵玉花缀满枝丫,好似隆冬瑞雪覆盖,流光溢彩,璀灿晶莹,令人为之神往。在画师的妙笔之下,花儿的姿态活灵活现,似乎在微风吹拂之下,便会跟着轻轻摇曳一般。
一时间人们赞不绝口。
“好啊!此花当真非凡间俗品,乃仙家圣物啊。”
“真所谓‘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葩’。如此奇花,臣等大开眼界。”
杨广见群臣称赞,好生得意,道:“朕命人将此花画出,就是想解朕的一番相思之意啊。你们当中许多人都是学富五车,见闻广博,可有谁知道此花名目,产于何地啊?”
一时堂下静悄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再无人出声。
“宇文卿家,你也不知吗?”杨广环顾一下四周,微微蹙了眉头。
宇文述细致端详那画卷,摇头道:“恕老臣驽钝,并不识得此花。”
“皇上,要想找出此花的下落,倒也不难。”忽然下首有人高声回话,众人齐齐望去,却见王世充站起了身,正拱手答话。
“哦?你倒说说看,该如何寻得此花?”杨广好奇地问道。
“皇上只需将此花的图形以皇榜张告天下,如有得知此花名讳产地者,予以重赏,臣以为不出几日,便可有结果。”
“好啊。”杨广抚掌大喜,道:“王爱卿,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如若办得好,朕就赐你黄金万两,良田万顷。”
“臣谢主隆恩。”王世充赶忙拜倒在地,三呼万岁。宇文述眼见他如此形状,眼中早已露出一丝鄙夷来。
“不过是一株花草而已,又何需如此兴师动众。”辛衣冷眼见得王世充那欢喜的模样,也觉得好笑,心想爷爷看不起此人,也是有道理的,做人如果太卑躬屈膝,定会招人轻视,这个叫王世充的人,果真只是这般人物吗?
辛衣正在胡思乱想中,忽然见上方的杨广向她招手,于是走上前去。
“辛衣,朕许久不见你,不知你的箭术进步了多少?”杨广上下打量一番辛衣,颔首笑道。
“皇上可是又要考我?”辛衣眼中光芒一闪,歪头笑道。
杨广看着面前这个的孩子,眉目斜飞入鬓、英气勃发,笑道:“朕的这些臣子们常听朕对你赞许有加,说你小小年纪便箭术超群,可谓京城第一神箭手,这话是听得多了,却一次也没有亲眼见过你的箭术,所以他们在心里大约都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假。辛衣,今日正是好时机,你就让众卿家开开眼界吧。”
辛衣答得很是爽快:“好啊。皇上要看我射何物?”
杨广环顾四周,忽见天际飞过一排南飞的雁儿,道:“就以此飞鸿为猎物吧。朕给你两枝羽箭,看你能射下几只鸿雁来?”
辛衣接过太监呈上的弓箭,先伸手试了试弓张,而后一边搭弓张弦,一边用目光测量着那成排的飞雁。下首的众大臣早已经离了座,兴致勃勃地围看。杨昭也慢慢镀到了辛衣身边,看她昂起小脸,举弓射雁的模样,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见辛衣将弓拉了个满月,牟地伸手一放,只见一道黑线笔直弹上青天,疾若闪电,迅如流星,径直穿入那头雁颈项。那箭力道无比之大,竟然笔直穿过头雁的颈部,直向第二只雁飞去,人们还来不及反应,两只大雁已经连在一只箭上,同时坠落地面。一时间整个御花园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风儿刮过林梢。
骤然一下,喝彩声如雷般四起,人们都为这个小娃娃的高超箭艺所倾倒。
小辛衣微微一笑,手再度慢慢移向背后箭彀,不慌不忙、如闲庭信步般从容抽出第二枝羽箭来。这一箭,她却没有射向天际,箭头却直向墙头射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却听得墙头传来一声惨叫声,只见一个浑身黑衣,藏头蒙面的大汉已经中箭倒在了地上。
众人先是一楞,接着才反应过来,既而如炸开锅的水一般乱了起来。一个刺客被辛衣的箭射中,刹时从四周的墙头跳出了更多的黑衣人,手举钢刀,杀气腾腾,直奔杨广而去。
“杀了狗皇帝!”
“狗皇帝,纳命来!”
陪驾的大臣中大部分是文臣,那里见过如此场面,许多人当下已经吓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或者一边大声叫嚷一边四处逃串,现场乱成了一片。
“有刺客!有刺客!”
“来人啊,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杨广大惊失色,面前早已被亲卫层层保护起来,伴驾的两个美人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扑在杨广怀中,娇躯颤抖,已哭出声来。
辛衣早已收箭挽弓,护在了杨广前面。那边宇文述已经带领御林军赶了过来,迅速与刺客们交上了手。眼见场面渐渐被御林军所控制,辛衣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刚想步下台阶,去帮爷爷的忙,忽然只听耳边几声“嗖嗖声”,已有人大喊一声:
“辛衣,小心。”
辛衣错愕的回头,却猛不料一个人已抢在了她面前,为她挡下了暗器的袭击。
等辛衣回过神来,杨昭高大的身躯已经软绵绵地倒了下来,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的袖袍,辛衣吃力地托着他的身子,心一阵比一阵的慌乱,手也颤抖起来。
“昭儿,昭儿!”
“来人啊!快传御医!”
仿佛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旋涡,辛衣整个人似瞬间被卷了进去,她再也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分不清那旁边错乱的人影,除了杨昭那苍白的脸和满地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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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受的伤并不很严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暂时晕眩了过去。虽然如此,辛衣还是自愿留在了东宫,一直等到杨昭醒来。
南阳一直坐在杨昭的床边哭,两只眼睛哭肿得象桃子般大,辛衣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自己心里也乱,只好任她大哭着。
杨昭终于醒了过来,他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南阳在责怪辛衣:“都怪你!要是我哥哥有什么事,我一定叫父皇砍你的头。”于是他说了声:“南阳,你又在说孩子话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南阳揉揉眼睛,忽然一把抱住杨昭,眼睛又湿润了。
“我这不是好了吗?南阳乖,不哭了。”杨昭的声音是那样轻,他没有力气去抚摩南阳的头,只好对她微笑着,轻声安慰着她。
辛衣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他,心里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许多杂乱的滋味交缠在了一起,分也分不清楚。
“以后再别这样了。”辛衣喃喃道:“再不要这样……”
杨昭抬头看她,唇边挂上了淡淡的笑:“你以后也不要这样了,不要冲到前面。有危险时,要记得先保护自己。”
辛衣眼睛忽然湿润了,她赶忙背过头,不敢再看他温柔的眼睛。
那天夜里,辛衣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的。她谁也没有搭理,一个人坐在青莲池边发了半天的呆,连小雪狼在她脚边磨蹭,轻咬她衣襟,也没有让她打起精神来。
“好奇怪啊,我竟然会想流泪,你说,这是不是很丢脸呢?”辛衣轻轻抚摩着小雪狼的皮毛,说道。
小雪狼抬起绿眸好奇地望着她。
“我到底是怎么了?”
池塘水凉,清风朗月。那个蓝眸的孩子抬头仰望着天空,眼睛里满是迷惘。
离她不远的地方,扶风静静立在屋顶上,宽大的袖拢被风吹起。他望着辛衣的背影,蓦然轻叹。
“辛衣,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呢?”
谢谢大家的留言,对于辛衣的童年,因为原先的设想架构比较大的缘故,所以所占的篇幅也不少.再加上少年与童年的衔接本来就比较紧密,许多故事也是由此展来,故而省略不得.还是希望大家慢慢看我写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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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何事相看东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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