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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曼珠沙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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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安不确信道:“你真的……是顾和?”
楚岚并没有否认,只是转动轮椅,默默回首,清安这才更加确信,眼前这个临渊王,的确就是幼时和她玩耍的少年顾和。
清安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是顾和?”
幼时那个顾和,虽然潦倒,但双腿未残,也没有这般苍白清瘦,若他是顾和,那他这十几年,明明应该是在武陵侯府锦衣玉食,为何看起来,还不如当初那个落魄少年快乐?
“我是顾和。”楚岚静静道。
“你的腿……为何残了?”
楚岚垂眸不语,见他不想答,清安又道:“因为你是顾和,因为我救过你,所以,你帮我隐瞒赫连玉珂的事?”
楚岚叹道:“你既已为恭妃,那就请忘记顾和,也忘记赫连玉珂吧,我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此事我会绝口不提,请恭妃娘娘,还是好自为之吧。”
他转动轮椅,慢慢离去,清安咬着唇看着他背影,神情复杂。
楚岚自己转动着轮椅,站得远远的灵雀和灵铮见他走了,于是也上前来跟随,灵铮帮他推着轮椅,楚岚漠然地看着前方,阿鸾小时候的面庞不断在他面前出现,自己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跟随楚桓攻打楚国,为他出谋划策,在这朝堂之上殚精竭虑,步步惊心,不过是为了给阿鸾一个盛世繁华,可是,她却是前朝广陵公主,这十几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将她一步一步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她在这深宫中被丽妃欺凌,被皇兄无视,他楚岚,还有什么脸面为她祈福,许她盛世繁华?他真是世上最可笑的人。
楚岚只觉心口像被大石压住一样疼痛,喉咙也有些腥甜,他捂嘴轻咳,灵雀看到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溢出来,灵雀惊叫道:“公子!”
楚岚也看到鲜血,他轻轻放下手,想说什么,但却咳得更加厉害了,一口猩红鲜血吐到雪地上,红得分外刺眼。
楚岚病了,病得很重,一连晕迷了好几日,他的脑海中,一时闪现阿鸾俏丽无邪的笑脸,一时又闪过清安清丽安静的面容,还有自己对楚桓进言道:“臣弟以为,宜将广陵公主收入后宫,封为妃嫔,以拉拢天下人之心。”
楚岚烧了几日,身上热度一直下不来,楚桓遣了所有御医来看他,都无法将他病看好,御医说是风寒入体,急火攻心,听到急火攻心四个字,楚桓大为震怒,顺便迁怒到了丽妃身上,想着是丽妃说的那些混账话气到阿岚了,才会让他病成这样,丽妃自然是委屈,她以前说过的更混账的话都有,也没见楚岚这样,楚桓怎么不觉得是恭妃硬拉楚岚在寒风中探讨什么音律,才会搞成这样呢?丽妃恨了伙清安,又恨起了洛容瑾,想着自己若要有机会,定要这两人死无葬身之地。
到最后,楚岚病得糊涂了,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悠悠走到了一片开得荼靡的曼陀罗之中,彼岸花,花开叶落,叶在花落,生生世世,花叶永不相见。所谓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他看着那片猩红的曼陀罗花海,竟一时痴了,彼岸花,永世相错,这就是他的结局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回过头,竟意外地看见一个白衣身影,这身影黑发及腰,清扬婉兮,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泪痣,身上全是森森鬼气,他喃喃道:“阿鸾?”
那身影皱眉冷冷道:“你的债还完了吗?”
他微微怔住,那身影又道:“既没有还完,为何来这地府?”
这是地府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他的腿又能走了,是的,这就是地府。
他抬头看向那身影,那身影只是冷冷一笑,就消失了。
“阿鸾!”他喊了声,但四周百里,哪里有她的影子,只有遍地的曼陀罗在摇曳着。
他忽然苦笑声:“是的,你是来提醒我,我还没还完欠你的债,所以,还不能死吗?”
临渊王府,昏迷了多日的临渊王慢慢睁开了眼,只是,眸中一片空旷。
楚岚勉强能起身后,就一直看那幅绢画,每次一看就是一整天,到最后又是咳血,灵雀实在看不下去了,夺了那幅绢画,楚岚咳嗽道:“还给我!”
灵雀跪下哭道:“公子,你别再看了,灵雀求求你了。”
这场大病之下,楚岚病得更加清瘦,脸色已经苍白到灰败,他伸手平静道:“还给我。”
“不要。”灵雀将那副画藏在背后:“她是恭妃娘娘啊,公子,她是皇上的恭妃啊!”
不听到恭妃两字还好,听到恭妃两字,楚岚咳嗽地更加厉害了,帕子上已全是鲜血,灵雀哭道:“公子你再怎么样糟践自己,恭妃娘娘也还是恭妃娘娘。”
灵铮赶紧上前:“灵雀,你住口!”
“不,我要说!”灵雀道:“她是恭妃,是四妃之一的恭妃,公子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想想,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恭妃娘娘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会在冷宫度过,公子,求求你了,不要再执着了。”
楚岚一直咳着,帕子上浸透了鲜血,灵雀一直哭着看着他,半响,楚岚放下帕子,忽安静道:“你说得对。”
她是阿鸾,更是恭妃。
他是顾和,也是临渊王。
只是,中间还有一个楚桓,能片刻决定他们生死。
那幅绢画,之后楚岚将它锁在木匣之中,他落下锁那刹那,喃喃道:“之前,想许你一个盛世繁华,如今,只想保你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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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岚病重的这些日子,清安一直惴惴不安,想着不知他是否那日在寒风中呆久了,才会这样,但听说御医言他是急火攻心,因此楚桓把丽妃大骂了一顿,并没有来怪罪她,只是清安自从知道楚岚就是顾和之后,一直心情复杂,平心而论,楚岚对她十分好,但他,也是灭她家国的仇人。
为什么顾和,偏偏就是临渊王楚岚呢?清安想。
那我,到底是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死呢?清安问自己。
若他只是顾和,我自然不想他死,可他又是临渊王,是楚桓最得力的谋臣,若他死了,楚桓如断一臂……只是,为何他偏偏要是顾和呢?
也许人生,就是这般造化弄人的。
楚岚晕迷的时候,洛容瑾也十分担心,她虽然已经慢慢在试着接纳楚桓,但楚岚一出事,她仍然觉得担心到吃不好睡不好,原来楚岚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浅笑温润的白衣公子。
子妤看在眼里,觉得颇不是滋味,她只觉得,皇上对小姐那么好,小姐为什么还在想着临渊王?她想,假如我是小姐,必不会这样伤皇上的心。
远在浔阳的洛尚来信,提及洛容瑾的母亲见到洛钦霖,果然大为欣喜,病也慢慢好了,再调养一些日子,就能上京来见洛容瑾了,信中最后还提到洛钦霖回浔阳后,有些沉默不爱讲话,但见他貌似对子妤颇有好感,问洛容瑾是否能让子妤做洛钦霖通房丫头。
洛容瑾想了下,觉得让子妤做通房丫头,有点委屈她了,不如让朝中官员收她做义女,抬一抬子妤的身份,让她做洛钦霖的侧室,她询问子妤意见时,出乎她意料,子妤却一口拒绝了。
事实上,子妤出身寒微,父亲曾因盗窃入狱,她幼时就被父亲卖入洛府为婢,洛钦霖又是未来的浔阳侯,子妤这种身份,连浔阳侯侧室都是没资格做的,只能先从通房丫头做起,所以她拒绝时,洛容瑾有些不解,她以为子妤是想留在自己身边,于是道:“子妤,等你岁数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得霖儿这么喜欢你,你为何一口回绝呢?”
子妤咬咬唇:“小姐,子妤只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
洛容瑾笑道:“傻丫头,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吗?”
“不嫁。”子妤坚定道:“子妤不想嫁人,子妤只想留在小姐身边,一直伺候小姐。”
洛容瑾摇头暗叹,她见子妤坚持,于是也不再劝了,她和子妤一起长大,早把她当做妹妹一般,一心想为她安排一个好归宿,她想,等子妤再长大点,也许会变了主意吧。
清安来时,洛容瑾对她说了子妤的事情,清安想起子妤日后成为权倾一时的燕贵妃,不由道:“你也别再为这件事烦神了,还是好好养胎吧。”
“可是霖儿是我弟弟,我又把子妤当妹妹看待,自然希望她能嫁得一户好人家,霖儿是要袭浔阳侯侯位的,他心地善良,人又聪明,子妤若嫁了他,他必会好好对待子妤的,以后子妤从侧室扶成正室,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是觉得,这样对子妤挺好的。”
清安摇头,洛容瑾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怎么就没看出,子妤的心根本不在洛钦霖身上呢,这个小丫头,心大着呢,区区一个浔阳侯府,哪里装得下她?
自从洛容瑾为了清安冒险放走赫连玉珂后,清安就下决心以后也要掏心掏肺对她,见洛容瑾为子妤烦神,她忍不住提点道:“你再怎么为子妤打算,子妤她也不会嫁给钦霖的。”
“为什么?”洛容瑾疑惑道。
清安道:“你没发现,子妤她心有所属吗?”
“姐姐是说,子妤喜欢别人,所以才不愿意嫁给钦霖,却不知那个人,是谁?”
清安欲言又止,她有些犹豫,洛容瑾是真心把子妤当姐妹的,她若说出子妤喜欢的人,是楚桓,而且子妤是为了楚桓才不愿意嫁给洛钦霖的,不知洛容瑾会怎么想,到时她只会更加烦神,本来太医就说了她这胎有些不稳,要好好静心养胎的,清安于是思忖道:“这个……我也只是猜想,作不得准的。”
清安吞吞吐吐,洛容瑾也不再问了,只是她却多加留心了下,一日她睡醒时,楚桓正在外殿批奏折,她到外殿时,却看到子妤在一旁替楚桓磨着墨,眼中仿佛有万点繁星,烛光点点之下,楚桓的身影投射在身后,子妤悄悄伸出手,摩挲着楚桓的影子,满眼的眷恋。
洛容瑾一瞬间,如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