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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宝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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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要办一间女子学堂的事情很快在周边传开。
对此,百姓们各执己见,但又都显出更爱惜羽毛的姿态,没人在公开场合高谈阔论,默默地保留着真实的意见。
毕竟,对于没有女儿的人家而言,女子学堂和他们无关,也触及不到他们的利益,相反的,要是多嘴多舌得罪了林家,得不偿失。
而有女儿的人家多半内心好奇,却不便表露。
读书向来都是男子的事,“女子无才便是德”还被当成至理名言。
眼下弄出个女子学堂,怎么看都是离经叛道,将来还不知道会被如何诟病,如果他们当下表现得过分热情和关心,必然会被人以为是“同流合污”,倘若日后被口伐笔诛,甚至定下罪名,那可就太冤了。
因而,林熙熙的计划在整个龙舟城人看起来,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却像是对别人的反应无知无觉,依旧我行我素。
女子学堂的地址位于城北,和林家的大宅子挨得极近,学堂门口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再往前走便是穿城的小河。
沿河栽种的是银杏树,林熙熙初来看的那天就被这排银杏树吸引。
此时的魏国并没有关于城镇道路绿化的概念,龙舟城各街道上的树通常是五花八门,无章混搭,唯有这一带银杏连片,别有美感。
现在银杏叶还是葱郁一片,等再过两月,天气转凉,这条小街便能改披金纱,光是想想都令人高兴。
学堂的布置进展特别佛系,今天请几个木匠进去敲敲打打,明天差家丁搬东搬西,院子倒是日日热闹。
创办女子学堂是一条崭新的道路,前途未可知,尽管林熙熙并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但她也没有打算一开始就定位太高。
初期,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人。
要是没有人愿意来,她再用心布置环境也意义不大。
“小姐是说,这学堂并非主要教四书五经,而是学女红、木雕之类?”芦青努力去理解林熙熙的意思。
“是啊,这样应该会更吸引人一些吧?”
说话时,林熙熙正在试院子里刚装好的一排秋千,这是准备给学堂里的女孩子们休闲娱乐时玩的。
“琴棋书画那些也打算教,要是有条件,骑马射箭的课都能开。就是得多花点心思找合适的老师老师。我是打算先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来上学,然后再根据她们的需求和想法,制定新的课程安排。”
芦青眨眨眼,“小姐想的很周全,但好像漏了一件事情——学费小姐预备怎么收?”
“不收。”林熙熙答得很肯定。
她办学堂的目的,仅仅是希望让女子不再受家里那个窄小四方天的束缚,多一些接触外界的机会,目前阶段完全没有要依靠这个来盈利的打算。
芦青的眼睛眨得更频繁了。
林熙熙见她欲言又止,多少也猜到了一点对方的心思。
但是……
败家让人快乐啊!
就是这种快乐不能到处说。
“小姐,门口有位姓陈的公子找您。”一名家丁来报。
姓陈的?
谁啊?
过去之前,林熙熙四处看了看,见到黑猫盘在一棵树上呼呼大睡,便没有叫它,只带了芦青过去。
学堂门口,一名白衣书生负手而立。
单从侧面也能看出,他五官精致,棱角分明,满分十分的话,是六分以上的水准。
“公子找我?”林熙熙率先打招呼,引得男子转正身来。
瞧见正面,林熙熙决定再给他加一分。
“是,在下陈宝瑜。”男子施礼后站正,微微垂眸,与林熙熙对视,“林小姐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很小。”
林熙熙心里止不住地蹭蹭冒戏。
她最近光顾着拾掇学堂,还没有把自己和刘家退婚的消息放出去呢,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来示好?
难道是祖宗婆婆暗地里推波助澜?
“十几年前,我家也住在龙舟城,只不过后来因为父亲升迁,就搬去了贺州。”
陈宝瑜莞尔,“没想到阔别多年,再次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哦,林小姐还不知道吧,这院子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所以我也是偶然才得知林小姐租了这里,听说是要办个学堂?”
“嗯,是,女子学堂。”林熙熙答道。
她眼前的这个人,一身书卷气,但浑身上下却又一点没有那种读书人的那种清冷孤高,反倒是透着谦恭温润,平易近人。
受他影响,林熙熙的戒心降了下去,话自然也就稍微多了起来。
“陈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不知你对我这女子学堂,是何种看法?”
“觉得有趣。”
陈宝瑜仰起头,看向门上悬吊的风铃,视线微虚,思绪飘远,“从前祖父还在世时,最常让我背诵《论语》。犹记得他问我对‘有教无类’这一句如何理解……呵,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他淡淡一笑,眼中思念满溢,给人更加柔软的印象。
没有料到陈宝瑜会忽然提及“有教无类”,就这无心的一句,正好戳进了林熙熙心里,让她忽然被这种强烈的共鸣所打动。
“不知陈公子接下来有没有别的安排?我想请公子赏光来参观参观学堂,也帮我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缺漏的。”她笑着发出邀请。
陈宝瑜今日出门,原就是想放下书卷,重访旧迹,以期舒展身心的。
此时听到林熙熙这般邀请,自然喜不自胜。
两人志趣相投,相谈甚欢,一来一去的,竟不像刚刚重新认识的,而仿佛是已经深交多年的老友。
院子里的人声打扰了树上黑猫的清梦。
它缓缓张开眼,意外地发现林熙熙身边多了个陌生男子,脖颈周围的一圈毛陡然竖了起来。
“今年这树上的杏子结得如此小啊。”陈宝瑜仰头看了看前院天井中的大树,“大抵是因为先前这院子一直荒废着,没人住,所以杏树没人养护。不过,明年也许就不同了。”
“那可不一定,”林熙熙拾起一颗从树上跌下来的青杏,“我们学堂暂时不开侍弄花草的课程,要运气好碰上本身就懂得这些的学生才行。”
听她这话,陈宝瑜便有了新的兴趣点,“那小姐预备给学堂开哪些课?”
林熙熙将先头跟芦青讲的话又讲了一遍。
陈宝瑜和芦青一样惊讶,并且还有些替林熙熙担心。
在他看来,既然这件事费心开了头,自然还是期望看到好的发展。
如果是教授这些格物的门道,或许并不能吸引来几个学生,毕竟有心想学的话,在家里找长辈学一学,也能有所得。
可是他看林熙熙神色自若,语气里没有半分对未来的担忧,又把自己的思量咽回了肚子里。
但愿是他多虑了吧。
“喵~~”软糯的猫叫声传进耳朵里的第一瞬,林熙熙想当然地觉得是谁家的小猫咪误闯了她尚未开业的学堂。
待她转过头去,见到熟悉的黑猫忽然跳过来糊她一脸……
林熙熙心里地动山摇。
尽管突然发生的剧变让林熙熙很难接受,但她还是第一时间伸手托住了自家大仙。
黑猫在她怀里囫囵打了个滚,灵活地调转猫头,灰瞳对上了陈宝瑜的视线,“喵!”
林熙熙:……
她从来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怀念那只用意念说话的猫。
“你养的?”陈宝瑜有些害怕毛茸茸的东西,本能地捏紧了手中折扇。
看出他的隐忍克制,林熙熙侧过身子,尽量让他俩隔远些,“嗯,我养的,叫做炭球。”
“很可爱。”陈宝瑜的笑容都快要僵住了。
林熙熙于心不忍,拍拍黑猫的后背,轻声安抚道,“炭球想自己去玩吧?”
【不想。】黑猫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
林熙熙心里还没问出为什么,陈宝瑜待不住了。
“学堂中还有诸多琐碎事情需待林小姐费心,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我耽误了陈公子的事。今日多谢你。”
说完,林熙熙主动送他出去。
陈宝瑜靠着一身教养才撑到最后,总算没有落荒而逃。
走出那小院好一段路,他才痛快地舒了口气。
……
黄昏时,林熙熙一行回到林府,进门后便遇上林老爷。
“爹。”
“回来啦。”林老爷双手捧着个雕了笑面佛的紫砂壶,“又去你那学堂了?”
林熙熙点头,“嗯。说到这个,有件事想问问爹——向阳大街上住的姓陈的一户人家,爹可认识?”
“嚯,爹下午就是和你陈伯下了一下午棋呢!你要是早回来一步,还能跟你陈伯打个招呼。”林老爷来了兴致,同时有些疑惑,“陈家搬离龙舟城时,你才几岁大,应当是不记得了吧?怎么会突然问起?”
“下午在学堂门口见到了陈宝瑜陈公子。”
林老爷轻蹙眉,但笑意不减,“按年纪,你该管他叫一声大哥的。当年要不是你娘拦着,咱们家和陈家可就订下娃娃亲了。不过这世事难料啊……”
哪知道陈仲秋都晋升到京官了,竟一夕落败,官职被撤,举家回乡。
两位老爷下午对弈时,都没有提被罢官的事。
林老爷是顾及陈老爷的心情,陈老爷则是从踏上回乡路的那刻起,便下定决心不再议论京城是非。
无论对错黑白,都已经过去,他失去了天子的信任,这辈子也难再回朝廷。
既已看清处境,就该早些调整心态,迎接新的日子。
“唉,这官场如商场,也不简单哪。”林老爷兀自感慨完,见林熙熙若有所思,忽然眉开眼笑,打趣起自家女儿,“惜儿啊,这刘中诚和陈宝瑜相比,你觉得哪个好些?”
“此事关乎女儿终身,爹竟然拿来开玩笑。”林熙熙故意吹胡子瞪眼,“在爹心里,怕是一个都不想错过吧?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让莉莉嫁过去?”
“惜儿你你你……”被猜中心思,林老爷又好气又好笑,支吾了半天,差点说不出话,“你这孩子!看破也不要说破嘛!”
林熙熙不以为意,“既然爹已经有打算了,又何必藏着掖着?我看陈宝瑜此人修养不错,懂礼貌,也很会替别人考虑,还算不错。但如果是问他是否有资格当我妹夫,那我可就要重新地好好考虑了。”
“惜儿确是有几分长姐样子了。”林老爷笑着摸了摸上唇边的胡子,
“不过莉儿的事不急,找个合适的时候我们再与她说。倒是你,别成日顾些不着调的事情。
“我已经听说你把各个铺子送上来的账本都递到莉儿那去了——你想培养她协同你料理生意,这没有问题,可你岂能撒手不管?
“莉儿才学这些不到一年,万一出了错漏,铺子那边出乱子事小,影响我们林家的名声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