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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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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林亦湫办公室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说她今天是病了。
碰巧了,有省里头的领导从南京过来视察,连司马太太都从上海总部过来了,早上有个重大的会议,不得不参加,人走不开。本来遇上这种场合,司马熠是很会来事的,他的发言必定是能让人会心一笑继而又令人信服的,可连他弟弟都看出来,早上开会的时候他心神不宁,草草了事,根本就是应付。
“司马熠!你过来一下。”司马熠擦干了手,从厕所间出来,他母亲抱着膀子等在门外呢,看上去挺恼火的,带他去了没人的天台。
“你刚才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会议重要啊!这么应付了事领导怎么想?你以为靠你那点小聪明别人看不出来么?还有,我看小焕脑袋上又开洞了,你们是不是又打架了?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么?这次又是什么事?李筱家里头是什么来头你也知道吧?你就不能劝劝他,看着他!虽然人家姑娘性格好,不介意他这么乱来,可是,可我总担心他迟早有一天会毁在女人怀里!”
司马太太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起来,满心担忧地望着司马熠,“司马熠,你是小焕亲哥哥,你知道的吧?你,你……你比他大比他稳重,我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好你们之间感情上的事情。我一个老太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了,你明白我说什么吧?”
司马熠苦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立刻惹得他母亲不高兴了,“司马熠,我在严肃地跟你说话,你看什么手机!我知道,从小没好好待你,妈对你有亏欠,但是……你不能这样不尊重我!司马熠……”
“妈,别激动。”司马熠尴尬地笑了笑,这句话他耳朵里都能出茧子了,立刻打断她,举起手机在她妈面前晃了晃,语气温和地安慰他母亲,“李硕来的短信!你瞧。李易道出事了,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家未来的小舅子么。”
司马太太盯着司马熠不说话了,慢慢眨了两下眼睛,有些试探地问他:“你跟李硕很熟?”
“我们……”他想回答早认识,老哥们了,也不知道是第几任前女友给引荐的,总之两人很投缘,之前做工程投标的时候,李硕也没少给司马熠帮忙,司马熠对他也不含糊,女友换了几个了,两人倒是友谊长存,只是现在自己老妈这是什么态度?司马焕还没跟自己未来的小舅子有多熟悉呢,怕自己抢了司马焕的先?于是他改口:“我和李硕不怎么熟,是跟李易道老同学,所以他发短信通知我的。”
他搓着手,面上笑得有些僵硬,司马太太同样笑得很僵硬:“哦,这样啊,既然,你和易道是老同学,怎样也要给你弟弟找多点机会让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啊。”
“嗯,知道了,您放心嘛,您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小焕么,他那么会来事,只怕我还帮不上忙。”
“司马熠,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该帮的还是要帮……”
“知道了,知道了,妈,刚才逗您呢,上个礼拜不才拉李易道和司马焕到家里吃饭的嘛!”司马熠再次打断忧心忡忡的母亲。
司马太太顿了一秒,反问:“家里?”
司马熠被她一问微微愣住,目光迅速游离了一下,笑道:“妈,是李筱这姑娘硬说想露一手的,这不才去了我那里么。做得可棒了,小焕吃得也挺开心,不比什么酒店强么。”他心虚地咧着嘴,想着李筱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大小姐到时候嫁进来就要露陷了。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做事有分寸,你是不是要去看看易道?”
“是,您看我这不是因为这事情一上午心神不宁么,肋骨都断了。”
司马太太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回去了。司马熠一个人站在露台上,让徐徐的凉风吹着自己有些发热的面颊。他不喜欢和自己母亲这种相互戒备的谈话,就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让他摘下面具活着的了。
都说爱里原本有个心字,后来,后来没有了,人也不再付出真心了。可是,连“家”这个最后的清净之地也被荆棘所掩盖,那人的真心还能在何处生长?他心底的一份孤单要怎样才能得到解脱和救赎?
司马熠仔细考虑过和家里人的关系问题,他也曾经想过要和母亲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可是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现在这种微妙的距离和平衡,脆弱地让人害怕去打破。
所以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那样迷恋林亦湫的原因。
当她对着自己的爸爸大声喊出心底的真实的愤怒时,就好像他也得到了某种慰藉。正因为那样,他在她面前可以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卸下所有包袱同她躺在地板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彻夜长谈,从天南聊到地北。轻松自然地好像水从高处流向低处,太阳从东边爬向西边。
他现在觉得,林亦湫要是离开了,就像地球没了引力,太阳突然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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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湫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去。刘恒之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前的一颗高大的樱花树断断续续弹着吉他。
纾缓优美的曲调里止不住地透出一股忧伤的情绪。
“你失足跌来,
扑入我一双肩,
现你一脸腼腆,
好像樱花万千……
归家的单车小径,
沿路细听你歌声。
去到今日,
樱花正开。
盼不到的不期而遇,
想说一声好久不见,
秒速之间世界改变,
哪有什么物是人非……”
他一遍一遍弹着同一首歌,从开始的不熟练一直练到可以熟练流畅地弹完整为止。林亦湫至始至终站在门外听着,又想起以前很多事。那时候刘恒之已经去了上海交大,她就逃课跑过去上刘恒之的课,她也不去粘着他,就偷偷坐在最后一排,默默看着。
起先她是怕刘恒之训她,说她不务正业,可是后来有段时间刘恒之去忙国际辩论赛了,她于是就帮着他记笔记,记着记着她自己也觉得课程很有趣,于是就一节不落地跑来听课。
第一学期结束,她光国际关系这门选修就记了厚厚一大本,然后刘恒之的同学都过来借笔记,一问居然还是高中生,从此林亦湫就出名了,连那个上课的美国黑人大个子都认识这个姑娘了。
但也就是这个学期,她认识了另外一个德国来交流的教授Leon,过去曾经和她母亲去德国交流的一年中共过事,印象也非常好,对她的过世感到很惋惜,也很同情林亦湫的遭遇。特别是林亦湫一讲起现在的“养父母”家就咬牙切齿的,Leon就开始有想照顾她的想法了。
作为生日礼物,Leon送了林亦湫一本旧书,德文原版的《铁皮鼓》,说要是日后学会德文了可以看看,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学校的功课太无聊沉闷,也许是因为想念亡故的妈妈,没事就开始自学德语。
刘恒之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开始自学德语,先还是训她不务正业,,还为此对她不理不睬过两个礼拜,可是此小女子的韧劲实在让他觉得可敬可佩,她去食堂打饭排队看、在等公交的时候看、上厕所看……刘恒之骑着自行车带她回家的时候,就听见她拿着小告示贴,咿咿呀呀地一路念回去。
随后连着两个学期的选修,他都选了德语,也还到书店买了一本《铁皮鼓》,帮她查字典、注音标,和她一点点慢慢看。暑假刘恒之照旧到苏州打工,在酸奶店人不多,清净还有空调,林亦湫老老实实坐在店里看书,看得连暑假作业又要刘恒之帮忙写,人像着了魔一样。礼拜天刘恒之打工放假,两人就跑去苏州博物馆,找个角落坐在地上看。俩个人,用了一年的时间,硬是从零开始把这本书给啃下来。
看完最后一页的那一天,林亦湫咬着酸奶勺子说:“感觉幸福地像是结婚一样,有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完美结局!”
于是坐在对面的刘恒之站起来,弯下腰去,第一次主动亲了她。
圣诞节,林亦湫忙着考试前临时抱佛脚,不能跟刘恒之再出去浪费时间,因为她再考不好就要从快班滚蛋出去了。
刘恒之一个人呆着无聊,答应跟着同学出去唱K,女同学们都兴高采烈的,因为终于那个小尾巴没跟来!酒过三巡,开始玩游戏,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
啤酒瓶子口转到刘恒之,有女孩子就问他,觉得天底下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他说:“一起看书。”
切!
下面一阵唏嘘,女生们兴致缺缺,男生都说他是个木头。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当那个人坐安安静静坐身边,咬着笔头、揪着眉尖,或是偶尔会心一笑、刹那间的眼神对视,所有的悸动和美好,有如人间四月天,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个人在图书馆的时候偶尔还会感到她仍旧在身边平稳地呼吸,上课的时候偶尔回头却再再也看不到,她朝他用手比划一个爱心又装模作样好好听课,一本正经顶顶眼镜不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