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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萧齐番外之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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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若终于死了,和父王一起,死在我的一手策划的计谋之下。
对于皇位,我是早有野心,但在这个野心里最大的意外,却是幽若。
人人都道勇烈王府的小王爷萧铭风流潇洒浪荡不羁,其实这只是我的表象,我的心,比任何人都要胸怀大志,除了我所敬佩的人,我永远不甘心臣服于任何人之下。
那时,父王是我心中的神。
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的眼里满是震惊痛悔,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容颜,恍惚让我觉得,母亲的死是值得的。
我为有这样的父王而骄傲,我的一生,愿意奉献给父王,无悔地为他通往权力的高峰上,一路披荆斩棘。
直到幽若的出现,安乐侯,我的小叔叔,就这样将一朵倾城之花送到了父王的面前。
可是,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那时候的她,弱质纤纤,遇事惊慌不知所措,当时一见我只觉得油然而生怜意,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她羸弱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颗冰冷狡黠的心。
端若事件发生后,众人皆要求父王诛杀此四女,父王犹豫了,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不舍。
不,我不能容忍父王再对别的女人动心,这是对我母亲最大的侮辱。
于是我施施然走出,向父王提出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建议,我知道,只有我的话,才有足够的份量置诸她于死地。
任何人都休想取代母亲的地位。
那一天,幽若与端若华丽丽地上演了一场苦肉计,成功地保全了幽若的性命。只是觉悟太迟,父王陷入已深,而我,竟然也情不自禁。
皇上的请君入瓮之计,如何逃得过我和父王的眼睛,当此时局,不反亦反,只有迎难而上,方能化颓势于坦途,子既萌杀意,吾只有奋起而搏之。
是从什么时候对父亲失望乃至起了叛逆之心,我一时想不起来,此时细思,大概就从幽若病重后,他命人夜驰千里请回神医聂胜天,又或是亲伺汤药呵护备至,更或是网罗珍奇玩物百般讨好,他将从前所有曾经对母亲的恩宠,一股脑地全转移到了这个淡漠自恃的女人身上。
我对父王失望至极,他虽战功彪炳,权倾天下,但他重情重性,情之一关难以勘破,便注定在这场皇位的争夺战中,落了下乘。
他既然不配拥有天下,那么我就要取而代之。
尤其我,有着显赫的身份,睿智的头脑,更难得的是,我能隐忍,等待时机,一发中的。如何能担当执掌天下之职?
于是我等着,等待这场两败俱伤的争斗落幕时,我再坐收渔人之利。
与父王私下谋定将计就计,七彩琉璃灯与紫玉无双匣里富可敌国的宝藏,皇上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送与萧家,萧家当仁不让地笑纳。
虚尘大师之死我本可做得毫无破绽可循,然而在最后一刻我多了个心眼,将线索故意留给了虚尘大师亲传的弟子。
我要壮大声势,我要将所有的矛头指向父王,这样才不会有人留意到暗中操作的我。
如果江湖对宝藏之迷只是个传说并不可信,然则通过虚尘大师的死和我隐隐透露出的只言半语却无疑将此事坐实,勇烈王府夺得皇位之路将更为艰难。
别问我为什么要害自己的父亲,当一个人权欲熏心时,眼里除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旁的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是看见了,也可以狠下心来断然弃之。
然而父王,在此危难时局,竟不忘刻意讨好幽若,南国不远千里进贡而来的娇贵的兰花,他居然当着皇上的面就露出了觊觎之色,更堂而皇之地讨来送入了幽若的房中。
于是在那样一个夜晚,软玉温香,极尽缠绵,无限旖旎,红绡帐暖。
我睡不着,眼前晃动的全是幽若似嗔似喜的娇靥,山谷底与她患难与共的点点滴滴,在心底放大得无比清晰。
明知她有计谋,明知她不简单,明知切忌动情,我还是情不自禁。
我终于对她说:“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总之谢谢你救了我,为了你这份救命之恩,将来出了任何事,我一定会保全你。”
我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她却毫不迟疑地投入了父王的怀抱。
怎么可以这样,她明明先对我倾心。
一曲“长相思”我吹得极尽哀怨,那是我的心声——美人如花隔云端。
等待虽然漫长,然而一切也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幽若偷进密室的时候,我一直在暗处窥视她,甚至府中侍卫的防范,也有我的授意下松懈了许多,我在等着幽若将密文传递出去,让天下人皆知勇烈王掌握了宝藏的秘密,这样皇上才会沉不住气,才会率先发难,而这场耐力的持久战,谁先动手,谁就失了先机。
幽若杀倪商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她的冷静绝情,一瞬间令我很动容。
皇上伪装病重,父王佯装听命前往利州郡,实则是寻回宝藏壮大军威,随时准备挥军京师,秋儿是我派在幽若身边的探子,我不要她做别的,只要她随口几句话,就能引得幽若乖乖地来探听王爷回京的路线。
我故意泄露出父王会由山路返京城,以幽若的玲珑心思,她会猜到父王只是故布疑阵,绝不会由山路返京,而皇上若在父王回京的路上发难,我正好可趁二人两败俱伤从中渔利,然而我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幽若竟然对父王真的动情,她报告给了聂胜天错误的回京路线。
我当机立断,设计了幽若堕水的一幕,昭宁对幽若恨之入骨,我只不过稍加利用罢了。
我不要幽若死,只要她大病一场传至父王的耳目,父王必定会冒险提前由山路返京,我要将错就错,父王归来时,正好踏入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
幽若何其聪明,轻易便猜中了一切皆是我暗中布置,她恨恨地打了我一巴掌,决意与父王同归于尽,我拦不住她,但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她说请你务必照顾我妹妹周全,然后就绝尘而去,这一去,注定是不归之路。
眼角有泪悄然流下,我亲手将我爱的人送上了绝路,但我不悔,人生有得就有失。
那时我以为我不会悔。
幽若与父王被万箭穿心,他和她临死的时候,竟然相拥而笑。
我慢慢地走上山坡,心中痛极恨极,我的伯父,被我重重一刀砍下了头颅。
树木里弥漫着鲜血刺鼻的浓腥,万余人齐齐跪下地,山呼万岁。
我终于得到了一切,心里却是茫然的一片空虚,纵是江山在手,到底意难平。
很久以后,我一个人微服来到了升平歌舞坊,在这里,我见到了幽若的妹妹宁婉,那一瞬间,我胸口一窒,脑中如惊雷炸响,她和她竟如此肖似。
而宁婉见到我时,正如当日与幽若初见,露出了娇羞的女儿情态,她偷偷看我,莲脸晕红,喜之不胜。
我知道我疯狂了,我不顾所有大臣的劝阻,执意要将身份低微的她迎入宫中,我要给她全部的爱,我要让她知道,即使这天下皆在我掌握之中,也弥补不了没有她的缺憾。
宁婉是个单纯的女孩子,仗着我的宠爱,她越发地娇恣放纵,气焰嚣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惹来宫中所有人的不满,我不管,只要她依偎在我怀中,只要她那张与她肖似的脸对着我笑,我可以给她一切,我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说她不好。
她怀孕了,我大喜若狂,我终于要有一个孩子了,窃意识里,最好长得象她又象我,我与她之间的纽带,就连生死也不能阻隔。
我封她为婉宁皇后,昭告天下的当晚,她水蛇般地缠上了我的腰,檀香小口轻轻对我呼着气,媚眼如丝笑道:“铭,你待我真好!”
闭上眼,我对她说:“这是我欠你的。”
风雨晦暗之夜,宁婉在宫中痛得死去活来,面对着太医惊惶地宣告可能难产不治,我当即便砍了那个庸医的脑袋,三年前面对幽若从容赴死时的害怕绝望又在层层啮咬着我恐惧的心。
我还是留不住她么?冰凉的泪随着脸颊缓缓滑落,砸在手上,生疼生疼。
“哼!”我冷冷地望着匍匐在脚下簌簌发抖的一众宫女太监太医,“若是皇后不治,朕必血洗未央宫。”
整个未央宫顿时哭声一片,布满愁云惨雾。
天明时宁婉走了,带着她未出生的孩子走了,临死前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她不甘心,我又何尝甘心。
我整整三天不饮不食,没有说一句话,第四日,我如约践了我的诺言,未央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我一个不留全行杖毙。
凄婉的惨叫声震慑了整个皇宫,血水在未央宫门漫成了一条长河。
这世间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或物了。
而朝堂间却多了一个残暴酷戾纵情声色的王。
满朝战战兢兢,民间怨声载道。
直到有一天,安乐侯将一把利刃无声地送入了烂醉如泥的我的胸膛,我才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天,为什么来得这样迟?
我等了好久,终于还是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