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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药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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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偏殿。
长乐宫算得上是宫里最大的寝宫了,就连偏殿东西厢房也甚是空阔。被新封为嫔位的杨氏正半倚在床榻上,略带着些许枯瘦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平坦光滑的小腹。
“主子……正殿那儿又在摔东西了。”服侍着杨嫔喝药的宫女青桔皱了皱眉,低声的对杨嫔说道。
“她贵妃哪一日不要摔掉几个瓶瓶罐罐?自从皇贵妃入了宫,这摔东西的声音愈发的响了。”杨嫔的声音甚是温柔,连讽刺的语调都那样的平淡。
青桔又舀了舀手中的汤药,将它递给杨嫔:“主子,药已经不烫了,您用吧。”
杨嫔盯着那碗黑褐色的药,秀眉略皱:“这药这般苦,苦的咽不下去啊。”
“主子,青桔给您拿来了糖渍的蜜饯,您喝了药就吃一口蜜饯罢!”青桔劝道:“这是太医开的安胎药,您也得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啊!”
“皇子?”杨嫔略略有些恍惚,一直停在小腹上的手却是微微一顿,抓紧了身上半掩的锦被:“呵,即便是生的下来又如何?她贵妃许我怀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打击皇贵妃罢了,即便是生下来,也是她贵妃的孩子!”
“主子……”青桔看着自家纤弱的主子,低低的叫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有小宫女来传:“主子,贵妃娘娘身边的风絮来瞧娘娘您。”
杨嫔紧握着锦被的手一瞬间松开,瞬间便换上一副淡淡的笑脸,道:“让风絮姑娘进来。”
风絮颇有些趾高气昂的进了内屋,随意的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暗红色的案架上只是摆着一对普普通通的梅瓶,瞧着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此之外,屋里的摆设竟然寥寥无几,原本就宽绰的屋子显得愈发的空荡。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嫔罢了,要不是自家娘娘提携,还不知混的有多凄惨。风絮不屑的歪了歪嘴角,也不恭恭敬敬的行礼,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杨嫔主子有礼了,贵妃娘娘着奴婢来瞧瞧主子您。”
杨嫔也不气恼,只是笑道:“嫔妾多谢娘娘的美意,还让姑娘你多跑了一趟,明日嫔妾亲自去娘娘那儿道谢。青桔!快把最好的那个龙井拿出来给风絮姑娘上茶!”
风絮却拦住青桔,制止道:“主子不必了,奴婢不过是来替贵妃娘娘传一句话罢了,这夜深露重的,还是早些歇息才好。”
“嫔妾谨遵娘娘的吩咐。”杨旭低眉顺眼的说道。
“娘娘说,您保管了她的东西,可得好好保管,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风絮故意拉长了音调,笑道:“娘娘可素来都是赏罚分明的。”
青桔在一边听得分明,这话说的真是嚣张跋扈,她刚想上前理论,抬眼便瞧见了自家主子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才停驻不动。
杨嫔笑了笑,才回道:“请风絮姑娘带话给贵妃娘娘罢,就说请贵妃娘娘放心,嫔妾定然会好好保管。”
风絮不屑的轻笑一声,扭头便走:“那奴婢就回去和娘娘复命了。”
“主子!”青桔见风絮已经走远,这才恨恨的道:“您这样委曲求全有用么?贵妃这样也欺人太甚了!”
杨嫔苦笑了两下,道:“你让我不低头又如何?贵妃在宫里一手遮天,谁人不敬她三分惧她七分?难道让我去和皇上说,贵妃要抢我的孩子?”
“可是主子……贵妃这样过分,您难道就要白白的受下这口气么!”青桔质问道。
杨嫔叹了一口气,自从她选秀入宫,住在了长乐宫,贵妃让她受的气难道还少?她本名杨旭,贵妃为了羞辱她,竟然吧自己的贴身宫女改名为风絮,同音不同字,却是明晃晃的打她脸!一个低贱的宫女也能犯她的名讳,她这个主子也做的真是憋屈。
贵妃原本就有四皇子,父亲又是水太傅,地位稳固,却偏偏要霸占着皇上的宠爱,有时候身子不爽利没法侍寝,却偏偏要用自己来留住皇上,只可惜,敬事房的人记录彤史,都是记录贵妃的,这样一来,若是自己生下这个孩子,只怕贵妃一定会过河拆桥!
难道……自己就永远甘心被贵妃这样牢牢的控制?!
“主子……”青桔见杨嫔陷入了沉思中,出声道:“不如您去求求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娘娘?”杨嫔略略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
窗外的晨曦透过瑶华宫的琉璃窗照射进来,晃得人有些刺眼。
摇光早早的就起了,正手捧着一杯清茶,另一只手捧着一本已经有些旧的诗集,目光却没有落在远处,神游天外。
“娘娘,今日天色颇好,不如我们去将库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晒罢?一个冬日没动它,如今拿出来去去霉味也好。”墨儿正一边擦拭着一个楠木的木雕,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回头,就瞧见了摇光正发着呆。
“娘娘?”墨儿提高了声音,却是把摇光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杯里的清茶就撒了出来。
墨儿急忙拿了布为摇光擦拭,幸好茶已经凉了,所以也没有烫伤。“娘娘您在想些什么?这般入神。”墨儿擦净了洒出来的茶水,问道。
摇光这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起身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如此循环了几回,才开口问道:“墨儿,昨日皇上去了哪儿?”
墨儿一愣,才知道自家主子是在烦忧这个,才答道:“回娘娘,昨日皇上出了瑶华宫之后……直接去了德妃娘娘的长春宫。”
摇光点点头,又问道:“墨儿,你说,本宫昨日,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墨儿想起昨日摇光匆忙从宴席上回来,便不肯再去赴宴,一直情绪低落,甚至连皇上来看她,也拒绝了。还撂下话来,说让皇上去陪有孕的杨嫔。娘娘这醋,吃的可是不一般的酸。
想到这儿,墨儿说道:“娘娘,您何必和皇上置气呢,杨嫔主子不过是个嫔罢了,虽然有孕,可在皇上心中,哪里比得上您?”
摇光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想听见有孕这两个字。
墨儿又道:“贵妃娘娘不过是挑这时候来膈应您罢了,你若是因此和皇上闹了别扭,只怕贵妃娘娘会偷着笑呢!”
“娘娘,您这样合皇上置气,皇上心里也不好受,不如今日再给皇上送个宵夜罢?也好表明您的心思。”墨儿见摇光没什么反应,又试探的劝道。
“不用了。”摇光淡淡的答道,神色黯淡下来,她已经低姿态的去讨好过梁均莳了,可是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这样,她做不到。可是,为什么,心里这样的怅然若失?
罢了罢了,她为何要计较这些?有这些心思,不如好好放在那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后宫女人身上!她陆摇光,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么。上一回被诬陷和齐远鄯有奸情一事,只怕也有贵妃水媚儿的手笔,不然芸若也不会傻到让齐远鄯单独来见自己!
后宫的水果然是极深。
“贵妃……”摇光心思百千转,忽然敛眉道:“自本宫一入宫,她便处处针对于我,长姊在时,她便处处挑衅,如今在本宫的册封礼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真以为本宫是好欺负的?不过……杨嫔这一胎,怀的也颇为是时候。”
墨儿不知道为何摇光忽然间又提起了贵妃,刚想问,就听得摇光说道:“给杨嫔的礼备齐了么?”
墨儿连忙应道:“已经备下了,原本是要让紫染姐姐今日晚些时候送过去的。”
摇光点点头:“那便好,午后带上礼,随本宫道长乐宫一趟罢。本宫倒是要去瞧瞧,这杨嫔是怎样的人物。”
午时还没有过,摇光正要用午膳,就听得小太监小忠子慌慌忙忙的跑来:“不好了娘娘!娘娘不好了!”
墨儿正要服侍着摇光用膳,当下便皱眉问道:“娘娘要用膳了,你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小忠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才道:“回娘娘,奴才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摇光摆了摆手,却问道:“何事那么慌张?”
小忠子擦了一把汗:“回娘娘,芸若公主午时忽然入宫来,这会子正和皇上在乾清宫吵闹呢!”
“什么?”摇光惊道:“公主怎么忽然和皇上吵闹了起来?”
小忠子急道:“娘娘,好像是因为驸马重病,需要一味药引,公主求皇上却求不得,才吵闹了起来。”
“驸马重病?”摇光一下子站了来:“本宫怎么没听说?”
小忠子听得这句话,却忽然间缩了缩身子:“这……驸马爷的病自去年冬日里就烙下了,只是皇上嘱咐说不许娘娘您知道,所以奴才们都不敢说。”
“胡闹!”摇光咬了咬唇,梁均莳竟然还不相信自己,竟然防着自己知道这事!
摇光略略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还有谁在?”
小忠子答道:“回娘娘,贵妃娘娘先前去了,可是皇上一个都不见,所以……”
“本宫知道了。”摇光道:“本宫这就去乾清宫。”
摇光便午膳也不用,就赶到了乾清宫。远远的便听到了里头芸若和梁均莳的争吵声。
“皇上哥哥!你怎么能这般绝情?”芸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愤:“难道就眼睁睁的瞧着驸马病逝,看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父亲才肯?”
“放肆!”梁均莳怒道:“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你也肯信?太医院那么多御医已经束手无策,你还想怎么样?”
“不,远鄯他不会死的,不会的!”芸若恨声道:“皇上哥哥,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芸若,芸若是错看了你!”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梁均莳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朕没有你这样无理取闹的妹妹!”
芸若似乎是哭了,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呵,你从不打我骂我的。可是自从我求你要嫁给远鄯哥哥开始,这是第三回了吧?”
芸若低低的啜泣着,梁均莳却再也没开口,只是听着芸若低声嘲笑道:“是因为摇光吧?”
摇光在窗底下听得分明,心脏猛然一缩,推门便闯进去:“芸若,你到底要做什么!”
梁均莳和芸若显然没有想到摇光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良久才回过神来。梁均莳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摇光却是不管不顾,径直走到芸若面前:“芸若,齐……齐远鄯她怎么了?”
芸若听到摇光提起,猛然从地上起来,也不管自己怀着孩子已经有五个月小腹已经微微凸显,站起来就揪住摇光的衣服:“你现在满意了吧?远鄯哥哥快要撑不住了!要不是你当日和他私见,他会这样一病不起?若是远鄯哥哥有什么好歹,摇光,我一定饶不了你!”
“住手!”梁均莳见芸若这般,冲上前就将摇光拉开,笼在怀里:“芸若,朕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芸若被梁均莳推了一下,有些摇晃,一下子就跌坐下来,冷冷的瞧着被搂在梁均莳怀里的摇光,冷笑道:“是,我是得了失心疯!那也是你的皇贵妃逼出来的!”芸若双眼通红,手指颤抖着直指摇光:“凭什么,凭什么远鄯哥哥一直想着她,连看我一眼都不曾!如果没有她,远鄯哥哥也不会这样!”
“够了!”摇光猛然挣脱梁均莳,盯着芸若:“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若是恨我,就恨吧,无关紧要。你倒是说清楚,齐远鄯他怎么了!”
芸若的目光从摇光身上移开,瞧了瞧站在摇光身后一脸阴郁的梁均莳,又回过来,嘲笑道:“皇帝哥哥竟然连这个都不告诉你么?还真是好啊。”
芸若笑的凄凉:“他要死了。若是想救他,还缺一味药引。”
摇光上前一步,紧问道:“什么药引?”
“朕的血。”不待芸若开口,身后便传来低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