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九章 懵懂之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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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景让我过来的，我是给她面子。”白翎拉着颜如景的手走进包厢，忿忿不平地说。给她们俩留的位子正在窗侧，白翎也不客气，挨在箫泓旁边坐下，颜如景跟着坐她旁边。明天和他们隔了几个位置，身旁是乐雪凌。
海风拂过海浪的声音如规律的弦乐，在耳边轻轻奏响。
从进入白家，白翎还没和明天再来过这里。四顾看看，心里涌起熟悉的感觉。上一次，和他在这里，听海潮的澎湃，吃美味的莲花鱼，温暖而美好，仿如做梦一样。那时，他还不是她老哥，她因为和有钱的帅哥单独吃饭而窃喜，甚至偷偷心动，现在算什么？她半分钟也没忘记，她生着他的气呢。
明天在微笑，在她眼里却是分明的假笑——那家伙惯性的公式化微笑。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说：“颜小姐，看来我得多谢你了。”
她听着觉得那句话很夹枪带棒，忍不住顶了过去,“你当然得多谢她，她比你多一百倍的知道怎么善待妹妹。我建议你最好向她学习学习，不要以为自己现在是个校长就只有人家受你教的份。”她气势汹汹地说完，心里又有点后悔，这么多外人在场，自己这话这语气都过了点，好歹他是她老哥啊。可，可管他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也收不回。
气氛给她弄得有点僵。
箫泓闷闷地瞥了眼白翎，突然举起手说：“哎，抢个发言权。我个人认为，欺骗绝对不算善待他人的方法。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地武断评价另一个人，这和善待他人那就更隔上了十万八千里！”
乐雪凌打个了哈哈，试图化解尴尬气氛，说：“哎哟，这怎么成批判大会了，我们……”
白翎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对箫泓说：“不要当我脑子不灵光，你说我不分青红皂白武断评价他人，你的意思是你不武断，你分得清楚青红皂白了？瞧你那样子，你说这话的时候一定觉得自己很高尚吧！箫大队长，我倒想问问你，刚才在女子监狱，你有什么权利那么做？我允许了吗？好意思说别人！我看天底下最武断、最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非你莫属！”
箫泓嘿嘿笑了起来，盯着她说：“我没权利，那你说谁有权利？”
白翎白了他一眼：“你少得了便宜卖乖，我懒得跟你计较。今天来这儿，主角还轮不上你！”回头对明天说：“人我们已经来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提前说明，无论景景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她现在已经得到够大的惩罚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的。”
“谁会伤害她？我看也就她存着伤害人的心思，第一个害的就是你。你就是脑子没长灵光。”箫泓不客气地回击。
“你干嘛人身攻击！以为警察很了不起，很正义？！说穿了谁不知道警匪一窝亲啊！”白翎腾地站起身来。
颜如景拦住白翎，面上露出苦色：“翎翎，别吵了，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我既然来，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明助……，现在应该叫你明校长了吧。抱歉，我在里面呆了三个月，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不清楚。来这的途中，我一直在回想以前的事情，我本来有宽裕的家境，有不错的学业，还有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妹妹，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我贪图富贵，最后把本来有的也都失去了。白校长的过世虽然不是我有心造成，张小重却是我带进去的，我不能推说没有责任。明校长你没有怪我，翎翎还这样处处护着我，我很感动。唉，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翎翎刚才找到我的时候，我因为心理失衡，还对她冷嘲热讽。我真是……”
她转过头，对着白翎，眼里闪起泪光，接着说：“翎翎，对不起，我刚才那些话不是有心想伤你，我根本没资格说那些话。我应该谢谢你。我做了这么愚蠢的事情，我活该一无所有，可我现在还有你，我们还有十九年，这么久的感情。”她说着说着，眼泪不住地掉下来。
白翎用手擦去颜如景脸上的泪水，然后抱住她，眼里也湿润起来，却豁开嘴，带着笑说：“景景，不要想多了。其实谁不犯错啊，我小时候还偷你的洋娃娃藏起来呢。偷什么东西不是偷，改了不就好了。我记得那次干妈打我，你帮我挡了好几下竹条子。”
景景只是不住地点头。
姐妹情深了好一会，白翎松开景景，下意识觉得有人凝看着自己，侧头看，是明天。那目光柔和，却深如海洋，看不到底，摸不到岸。
这时，上了第一道菜。
明天拿起筷子，对颜如景说：“颜小姐，虽然我不能说对你抱有好感。但小白是我的妹妹，我很感激当初你对她的照顾。你母亲的意外死亡很让人遗憾，你现在也不会好受。先吃点东西吧，监狱的东西总不会很可口。”
“谢谢明校长。”颜如景夹起一筷子菜，缓缓递入嘴里，细细嚼着。
其他人也动筷吃起来。没有喝酒，说话也不多，一顿饭很快吃完。
“我吃饱了。”白翎拍拍肚子，望着明天：“你的话到现在还没说。”
明天笑了起来：“小白，其实我要说的事情，和你想的也差不多。”朝乐雪凌使了个眼色，乐雪凌点头会意，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两封信件，递给颜如景，说：“颜小姐，这两封信，第一封是北海市的客律师托我们转交给你的函，里面是你母亲的遗书以及所有遗产证明件的复印件。你并不是一无所有，按客律师的说法，你母亲所拥有的财产加上保险公司对火灾的赔付金额，你仍然可以生活宽裕。第二封是剑华大学给你开的推荐函。现在剑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白校长的过世也和你有牵连，你是本届的校花，学校里认识你的人非常多。你继续在剑华读下去并不合适。我们得箫队长的父亲箫市长引荐，和南海市私立文华学院的王校长取得联系，对方同意接受你去他处就读，仍然是法律系，可能会留一级。如果你愿意去，可以拿这封推荐函，直接到文华学院报到。”
颜如景接过两封信函，第一封客律师的拆开简单看了两眼，第二封却仔细看了看，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明校长和乐助理给我考虑得实在周到。我只能先谢了。”
乐雪凌说：“谢倒不必了。有关客律师的信为什么会在我们手上，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客律师曾经担任过剑华的客座教授，和明校长本身交熟。你妈妈出事之后，客律师主动联系明校长，说他近期事务繁忙，暂时没法过来剑华，并且信得过明校长，故将此信委托转交。信有无拆封，你可以自行查看。这话没什么其他意思，我是职业习惯，凡事还是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颜如景浅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明校长的人品。信我收下了，再次感谢你们。我将来会如何抉择，我心里也有主意。我因为这件事情被判拘役三个月，我想请问明校长，这个案底会不会导致剑华大学开除我的学籍？”
白翎插嘴说：“景景，你的意思是，你准备继续留在剑华？”
颜如景点头：“你不是说过吗，北海市我已经没有家了，我回不去了。南海市我人生地不熟，何况剑华和南海隔这么近，那边的人看报纸也该认得我了，在那里读书和在剑华读书有什么区别？人做错事总得面对现实，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校长，我想请求你们不要开除我，我还想读下去！行吗？”她说得十分诚恳。
明天回答说：“原则上是不允许的。”
白翎马上将明天的话掐断：“什么鬼原则？”
明天看了一眼白翎，微微一笑，说：“但是，白翎也是大股东，她如果坚持让你留下，也可以算数。”
白翎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叫我坚持算数？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少假惺惺的。我咯得慌！”说完又后悔，这已是她第二次当众让他难堪。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找他的茬，凡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特别计较。这心理还真莫名其妙了去。悄悄看他的神色，竟还保持着常时的微笑，丝毫不以为忤的样子。
“不同意不表示反对。刚才雪凌给颜小姐的推荐函代表了我的态度，我觉得颜小姐继续留在剑华不合适，但也不反对。所以你占股说话，算数。”明天正说着，箫泓的手机响起。
接完后箫泓面色凝重，说了一件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张小重自杀了。”
南城第二医院。
张小重抢救无效，死亡。白翎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头覆白布推了出来。
箫泓和一旁的几个狱警进行交接，简单询问了情况。狱警问他们谁是颜如景。颜如景回说是她，狱警递给颜如景一封信，说是死者给她的。
颜如景退到墙壁一侧，展信来看。不一会，看信的手渐渐颤抖，身后雪白的墙壁衬着她苍白的脸颊，越发显得惨淡。
箫泓对明天说，张小重留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公安机关的，只有三个字：我错了。未交代原因。
至于给颜如景的那封信。他瞥了一眼看信看得眼泪都出来了的女人，说：“他委托颜如景把他的骨灰带回北海市，并请颜如景找出真正的凶手洗刷他的清白。”
另一边，看颜如景神色不对，白翎就凑了过去，关切地问：“景景，小重说了什么？你怎么在哭？”
颜如景紧紧抿住嘴，鼻子不停的抽着，清鼻涕和着眼泪哗然而下。她将信纸捏得紧紧地，致使指甲深划入纸，递给白翎看的时候白翎半天抽不出来。她半晌才醒过神，恍然松开了信纸。
白翎看着信。张小重的字她是熟悉的，不龙飞凤舞，方方正正的，跟他的人一样，沉默寡言，忠厚实在。
景：
第一次这样叫你，写起来也觉得怪不好意思，以前都是很习惯地叫你小姐。可想着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就让我大胆叫你一句，反正以后也叫不上了。
景，我现在心里很痛苦。昨天我让狱警帮我寄封信给爸妈，结果他告诉我他们被一把火烧死了。我听了后，心里很难过。出了这个事以后我一直没敢跟他们写信，他们也一直都不来看我，我很奇怪，又暗暗侥幸，我以为他们是不知道，没想他们是死了。我头一片麻，像要炸开一样。我想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我好恨自己。
我不后悔做这件事情，我是无辜的，可你也是无辜的啊。我当时没别的办法，我听说你是犯罪嫌疑人我就眼睛一抹黑，一门头冲进来了。我去认罪，我不懂法律，我什么都不懂，也不去想，我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救你出来！不管对也好，错也好，我就像个笨蛋一样冲进来认了罪。景，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有负担，你也被人害了，你也苦啊！我说这话我就想我其实就算死也没什么，但我总还希望，你以后能记得有我这个人，这个人不是杀人犯，他是喜欢你的，他为你多少做了点事情。
可我恨，我爸妈被人烧死了，你也被害得家破人亡，我没头没脑认了这个罪，我要坐一辈子的牢，我竟然是跟仇人认的罪，代仇人坐的牢。可我现在翻供我来不及了，我想了一晚上，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和我们无关。我只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可我说了没凭没据的谁信？到头来，我翻供只能害你。那我前面做的事情不是都白做了？
景，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我爸妈死了，你这辈子也不会喜欢我。我没别的选择，我受不了一辈子在这个牢里蹲着，你就当我懦弱，当我没用。算了，我都说的是一堆废话，我不知道怎么写了。总之，你以后一个人凡事要小心，翎翎待你很真，她应该不会为难你，她那个阴险狡诈的哥哥就不好说了。不过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好好保护自己。有机会把那个害人的东西给揪出来，为你自己，也为曼语所有被烧死的人，也为我。
最后我还想委托你件事情，我死了以后，你帮我把骨灰带回北海吧。我不喜欢剑华市，我恨这里！
景，你说我们要是从来没来过剑华市，该多好啊！
北海市的天比这里蓝，冬天有白茫茫、纯净净的雪，我总记得，你在满天飞着的大雪中，脸冻红了，看着白里透红的，真是好看极了。
胡言乱语，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保重。
张小重 绝笔
白翎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完全明白了景景的心情。
如果这个牺牲了性命的男人是为她，她也会和景景一样泪流满面。
心下潸然，觉得眼睛里也有明晃晃的东西要夺眶而出。她回想起以往的一些事情。那时在北海市，他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小时候总是聚在一起玩乐。张小重从小就表现明显地喜欢亲近景景，凑在旁边也不说话，乌溜溜的眼睛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待偷偷地盯看景景。其他的小伙伴很快发现这出好戏，没事就调侃他，他的脸会很快红了，结结巴巴也不会解释，马上躲得离景景远远的。眼睛仍绕着景景的身影转动。
如信上所述，小重他太傻了，把自己看得太低了。爱情如果连自己都看得不平等，怎么能争取到幸福。
“小重，你真傻。”她喃喃地说。
现在已经是早春了，北海市的雪也该停了。
如果这个时候到北海去，估计还是春寒料峭，风吹在身上寒意可以一层层透进骨子里去。但就像信里写的，天空会透彻地蓝，纯净宽广如深远的凝眸。
“景……”她刚开口。就听到景景同时说：“我想马上回北海。”
她攒着眼泪，猛地点头：“我也想回去，一起。”
她回头找明天。这事得跟他商量一下。结果发现他和箫泓去了长廊的另一角，两人神情古怪，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走过去，两人很是机敏，立即住了嘴。她隐约听到最后是明天说了一句：“大家彼此。”
这两个人说什么话不肯让她听到？正奇怪着，看到两人转身朝她走过来。明天对她说：“小白，后天箫队长去北海市公干，如果你想和颜如景回一趟北海市的话，就和箫队长一起，路上有个照应，另外，小酒也会陪着你们去。”
他不劳她开口，直接将她想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她本应该很高兴，凡事被人安排体贴周到，永远无需费心费力，简直神仙也似。可她居然愤恨。
她愤恨，他不是神仙，她也不是弱智，她的一切为什么总被他安排得这么完整？完全没有一点自我。
她暗想，我当初给自己取一个外号叫做小白，是为了将一切洗牌从头开始，没想到现在居然真同白痴一样。
不可理喻！
可她实在不好意思第三次当众找他的茬。事不过三，并且她毫无理由。
从侧边病房里有窗子里的斜溜风吹过来，冲进鼻子里是刺鼻的药味和奇怪的腐味，头发被风吹了起来，落下时脸角耳稍被扎得一阵子浮躁。
今天天气出奇的闷。长廊里的灯光在白天只觉昏暗。这儿的春天并不撩人，冬天到春天的过渡犹如阴天从早上到傍晚的历程，除了灰暗的云层不停向下压低，人感觉从头至尾的沉闷，找不到一丝差别。
这个懵懂而来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九章 懵懂之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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