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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禁足 ...

  •   腊八粥是全家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吃的,这个家庭似乎很在意家人团聚的感觉。在后堂福荫轩,大大的三张八仙桌安顿了全家38口男女老少。庶子和庶女可以入席,他们的生母却没资格。最小的捷哥儿因为有伤,怕晚上冒风,所以没到。七房就只有夏夕一个人出席。
      因为新婚,老侯爷安排世子许静瑜和新娘同坐。首席是家里成年的大男人们,次席是以老太太为首的年长女眷,先进门的两妯娌带着稍微大点的孩子也坐在这张桌上。夏夕、徳雅和几个未嫁的小姑子都在第三张桌子上。
      这个时代有食不言的讲究,执行得不是很严格,徳雅就时不时地为许静瑜夹一点远处的菜过来。顺手也服务一下打趣的妯娌和小姑子。
      知道不招人待见,夏夕很自觉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却不敢不吃,为怕引起注意,她还伸筷子夹了两次菜,然后嚼蜡一般地艰难吞咽。
      胸口如压巨石,重得几欲窒息。
      连难过的权力都没有。
      一只小小的白瓷碟子里放着几样远处的小菜,被身边的许静瑜无声地推到了她的眼前。这是徳雅孝敬他的,被他不动声色地拨给了她。
      一线水渍从心底浮上来,鼻腔有酸意,区区这点行动就能感动自己?夏夕不抬头,就像没看见,无声地喝自己的粥。徳雅在轻轻地笑,“看我,怎么忘记照顾姐姐了。”
      说着又叫丫头再送一只小碟上来。夏夕平复一下情绪,垂着眼睛说,“我够得着,不用你照顾。你赶紧吃,小心粥冷了。”
      “我还不知道你?永远只吃眼前的两样菜。”
      夏夕低着头不做声。
      徳雅心实地拿着碟子各样都给她装了几筷子,堆出不少分量,然后把小碟放在她面前,“你要把这些全吃掉哦。我看你瘦多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手里这只小小的粥碗已是绝大的负担。
      “谢谢五妹,这个小碟里的菜正好让我带回去。捷哥儿喜欢吃绿豆芽和咕噜肉。”
      “他的饭应该有人送吧?”徳雅问。
      “菜多,不知道有没有送这两样。正好你夹出来了,我顺手给他带了。那个红豆包他也挺喜欢。”
      徳雅笑出了声,“我姐姐居然开始关心人了,捷哥有福了。”
      这句话皮里阳秋,明褒实贬,意思可不善,她们终究做不得亲密的姐妹。
      夏夕轻轻一叹,“都是没娘的孩子,互相取暖吧。”
      徳雅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停滞了。许静瑜的嘴角翘了翘。
      夏夕回屋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拿包裹的女子,手里多了一本《女诫》。
      夏夕一路沉默,很无力的感觉。这丫头她倒浑不在意,她自己的问题够多的了。她随时会被休弃,眼前的这个家对她没有半点温情,但是离开这里,未知的世界似乎更恐惧。
      回到她住的芷兰院,第一件事就是叫来蔡嬷嬷,让她派丫头赶紧收拾出一间干净独立的厢房,供月香容身。月香磕头后跟着蔡嬷嬷去了。夏夕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她内心是什么感受。在这个时代,婢女被男主人收房最常见不过,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她的命运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决定了。
      青羽奉上热茶,夏夕在灯下静静看书的脸真的很美,五官细腻精致,早上整装出门时焕发的风采已经完全消失了。

      夏夕开始了她的禁足生活。每天早晨起得很早,在院子里转一转,吃早餐。早餐后教捷哥儿下棋。
      看捷哥的兴趣,玩一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午饭后睡30分钟,然后起来写大字,恭恭敬敬抄《女诫》。
      曹大家写的这部女子行为准则在21世纪基本算是一则笑话,离谱的地方让夏夕忍不住咒骂。女人写出这种破玩意作践女子该有多变态,居然被男人们视作金科玉律,难怪她连哭都成了奢望。
      善弈的夏夕有绝好的记忆力,加上前世应试训练的雄厚功底,念这点东西完全不在话下。2000多字的一篇文章读上几遍就提头知尾,熟极而流。要是再抄上30遍,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了。她可贵的脑容量里装进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憋屈。
      写毛笔字是最难的。这个时代的书写习惯是从上到下,再从右到左,别扭得要命。夏夕小时候就没摸过几回毛笔,当初就不算掌握,后来又一直使用硬笔写字,毛笔运笔的手法和技巧堪称一窍不通。
      小楷笔落在纸上成了中楷,笔锋无力,粗细不均,还歪歪扭扭。好些笔画复杂的繁体字都不认得,写起来更是旁逸斜出,几乎塞不进框里。用了老大功夫,只写了几十个字,还难看得要命。
      想想居然要抄30遍《女诫》,6万多字,老忠勤候还真狠呢。夏夕腹诽地想,他既然没有限定时间,自己抄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算违令吧?德闵可没写过几回字,慢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她终究还是不敢用龟速去惹怒老家伙。
      许静璋依然没有归家,但据说年前一定会回来的。她回来自己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夏夕想,还不如每天写字呢。
      夏夕为自己制定的计划的开始每天两千字,写熟了之后再酌量增加,尽量在年前完成。但是动笔之后才发现困难重重,每天要写大半天,写完之后肩酸背痛脖子硬,非得有人来捏两把才能放松下来。
      写过十几天就明显顺多了,笔不像椽子似的不听使唤,运笔不那么费劲,格子里的字迹也一天天地规矩起来。她按照书写的日期把自己抄写好的《女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在起头的位置还加上了抄写日期和天气情况,弄得跟21世纪的日记似的。说不定将来她的书法会小有所成,这个记录要留着才好。
      虽然被禁足,徳雅的消息还是时不时的传到她的耳朵里。老侯爷老太太喜欢她的活泼开朗,大太太二太太喜欢她的恭敬孝顺。她与八爷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因为新婚,家里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她去操心,三个未嫁的小姑子就缠着她讨教。她精女工,善刺绣,琴棋书画亦无所不能,姊妹易嫁果真得了个京都才女进门,侯府上下十分得意。徳雅三朝回门,新姑爷也受到了定南侯老爷太太的热情接待。祖母老太太特意还为他叫了一台小戏,请了族里的老老少少过府看戏,给足了新姑爷面子。新姑爷温润如玉,俊逸潇洒,也让徳雅在族人面前很露脸。
      两座侯府都陶醉在这桩婚事带来的喜悦当中,她这个原配嫡生的四姑娘似乎被人完全遗忘了。没有人想到,她也是新娘,三朝回门的礼数同样也适合她。
      她的陪嫁丫头们转述着五小姐的风光脸面,语气中颇多羡慕。夏夕笑一笑,“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但是我这个主子这辈子也及不上世子妃,你们早想通早好。咱们做人都得认命,不是吗?”
      她知道她的每句话都会传到徳雅耳朵里,也会传回定南侯府。糊涂四儿闹腾个不停,才显得这场易嫁理由充分,她们盼着她越丢人越好吧?她偏偏不让她们如愿。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阖府都要祭灶扫年。她手底下人才济济,蔡嬷嬷牛嬷嬷指挥着丫头们在自己院子里也扫了尘,开始拆洗被子和厚衣裳,忙忙碌碌的准备过年。拆洗被子工程不小,晒出去的被单天冷难干,难怪出嫁姑娘要陪送那么多床被褥。要是不被休掉,她再来贡献自己的才智吧,一个被套就能解放多少劳动。
      小年过后第三天,许静璋回来了。他从后角门直接进后院,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又从后角门直接出去了。糊涂四儿招他厌恶,他不想见算是合理。但是月香是他的侯爷爹赏的,看上去又姿色不恶,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吧。
      夏夕让许静璋的奶娘张氏代为转达,第二天下午得了回音,七爷让她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少操那些闲心。
      顶得夏夕心痛。她比《女诫》都贤淑了,咋还是讨不了一句好捏?
      于是她继续埋头抄书,每日里抄到子时之后。她希望能在新年到来之前把这份惩罚完成掉。这是她在异世过的第一个春节,顺顺溜溜的以后才有好兆头。
      腊月26下午,30篇《女诫》全部完成了,堆起来厚厚的一叠。她长吁一口气,仔细翻看着自己的成果。前面的字体笨拙别扭,个头也大。往后看就有进步,至少规规矩矩的楷书全部写在框子里头。以许家对德闵的偏见,这样的水准应该可以顺利过关的。
      她把自己抄写的《女诫》按时间顺序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炕上的柜子里。她屋里的这些丫头可不是她的忠仆,使个坏心浇上一杯茶,或者不留神打翻油灯她就算白干了。德闵吃了那么多次闷亏,一次次血淋淋的教训都在脑子里呢。
      第二天吃罢早饭,夏夕把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女诫》拿出来,放在一个送饭的木头食盒里,托人送给了住在前院书房的许静璋。她还在禁足中,没有得到命令是不能出院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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