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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番外之苏慎 ...

  •   第四十七章番外之苏慎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苏慎便知道,他爱她。
      眩惑的红烛摇曳着暧昧的光芒,而她略施脂粉的娇丽面容,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和那双如水如墨的黑玉凤眸中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华,身着华丽繁复的喜服端庄坐在床边,微带羞涩,又鼓足勇气似的朝着他落落一笑,俏丽如三月初开的桃花。
      心中猛烈得跳动,便好像,他已等待这一刻上千年似的。
      鸳鸯帐暖度春宵,他二十年来初尝禁果,那缠绵滋味刻入骨髓,从此再未放下。
      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他抚摸着散落枕边两人纠缠的长发,轻吻着如樱的唇瓣,偷偷在心底下定决心,这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桃花林中,她无拘无束的笑着旋舞;碧水池边,她大胆地探着身子摘菱角;明月夜中,她轻拢慢捻,琴声袅袅;轻罗帐中,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安心又温馨。她的每个身影,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心里,大约永远都忘不掉了吧。
      他只望着她,便觉得心中满满涨涨的,充盈着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若是她对他回眸一笑,心儿便似要从胸膛中跳出。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一个人能让他爱的那么深沉,那么卑微,只想让她开心,只想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在她的面前,哪怕是自己的一颗心。
      她和他在一起时,爱笑爱闹,轻松自如。看得出来,她笑盈盈的眼中,满是愉悦。
      可是,却没有他眼中那浓浓的爱恋。
      她,不爱他。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偶尔会发现,她时而呆呆地坐在池塘边上,痴痴望着满池荷花,或者是荷叶下嬉闹的鱼儿,或者什么都没有望着;她明亮的双眸会变得黯淡,漾满无助与茫然,或许还有连她都不曾发觉的思念和爱恋;她纤瘦的身影映在池水边,仿佛比昨日更加憔悴了些。那样的她,让人格外得心疼。
      他便知道,她心中记挂着某个人。
      他因此伤心过,却更为如此孤寂的她而心痛。哪怕将她推向别人,他也不想看到日渐憔悴的她——她应当是明朗的,如春日的阳光般温暖而无忧。
      他也曾寻找,那个人究竟是谁。可他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她从不曾对谁特别对待过,也从不曾吐露过类似的心事。
      他便也迷茫疑惑了。
      他不再碰她,不想勉强心中无他的她,也不想让她把他当做谁的替代品。
      他常常避开她,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别的男人的身影,害怕自己忍不住心更痛。
      可却仍是舍不得不见她。
      他只能将身影隐藏在角落,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着品茶读书,莳花弄草,或是焚香抚琴,即便内心深处总是叫嚣着,“不够,不够!”
      他更想将她拥在怀中,将她揉进肉里,让两个人溶成一个,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可他不想让她伤心或失望。他希望,他在她的眼中总是那个彬彬有礼的苏慎,那个轻轻掀开她的盖头,呆呆看着她的傻傻的苏慎,那个捧着合卺酒含着醉人的笑的苏慎,那个在画舫上为护着她而掉落在水中的笨笨的苏慎,那个悄悄将一枝桃花插在她的鬓角的苏慎。
      他心中的野兽,他不想让她知道。
      “苏公子,您请里走。您的包厢给您留着呢,知夏姑娘一会儿就到。”胭脂楼的窕娘热情的将他迎入楼上,浓浓的脂粉味儿简直十里飘香。
      他点点头,丢出几两银子算是打赏,便将笑出满脸菊花的窕娘丢在身后。
      窕娘也不在意,把银子在嘴里咬了咬,便嘿嘿□□地笑着,挥挥手吩咐小厮去上茶。
      抬手拨开垂落的纱幔,他一如以往,负手站在窗前。
      屏风后,知夏梳着飞仙髻,光洁的额前点点花钿,面容娇怜柔美,一双美眸似喜还愁温柔如水的望着窗前长身玉立的公子,满含深情。她怀抱琵琶,轻柔的拨弦,低回婉转的嗓音低吟浅唱着。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知夏,你也有‘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那般思念的人么?”那人在窗前立了许久,才淡淡开口。
      知夏心中一喜,水眸盈盈望着那挺拔的背影,缠绵着声音道,“公子,奴家不敢妄念……”
      那人却恍若未闻,只深深叹了口气,仿佛之前并不是询问,而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窗外绿柳白杨,碧湖青堤。再远一些,却是宽敞的宅院;那院中,正有一个女子出神地望着什么地方。
      苏慎痴痴望着,立了整天。
      中元节。已是深夜,那苏宅却是灯火通明,一片慌乱。
      “快快,少夫人发动了!”丫鬟婆子争相传告着,一层层传到苏慎耳中。
      苏慎慌忙拽起一件外袍,一边汲拉着鞋子一边匆匆忙忙往身上披,一脸担忧地朝后院跑去。
      “稳婆在哪儿?夫人她怎么样了?”急急抓住一个婆子,苏慎便要闯进产房。
      “少爷,别进来!产房血污,晦气啊!”产房内的稳婆赶忙堵住门。苏慎只得在院中来回踱步,急的团团转。
      角落中却有丫鬟婆子窃窃私语,都是关于这一奇怪的胎儿。
      “少夫人的怀相真奇怪,一般十月怀胎,可少夫人好像已经怀了一年了吧?”
      “是呢,至少有十六个月!真是怪胎,还非得赶在鬼节,可别生在鬼时,那可真是个鬼胎,怪物呢!”
      “嘘——你小声点儿,少爷还在那儿呢!还好是晚生,不然要是早产,不得怀疑夫人……不过鬼节鬼时,嘶——听着都渗得慌!”
      “是呀!听老人们讲,这怀胎时间过长的,肯定不是常人。如果不是在鬼节,再生个大胖小子,那也算是吉兆啊!可惜了这个时候……”
      “我听我娘说,鬼节的阴气重,特别容易滋生阴邪的鬼物。以后啊,甭管是什么人物,反正我得离这个鬼娃娃远点儿!”
      “就是,就是……”
      “还不定准儿生出个什么来呢……”
      “唉,少夫人平时那么和善的人儿,怎么会遭这个罪呢!”
      “这就是命啊…”
      “希望少夫人平安吧……”
      “是呀,是呀……”
      絮语随着风吹到苏慎耳边,惹得他不安的心中更添烦乱。他想要喝止那些人,却又不想惊动妻子,只得吩咐小厮,顿时院中安静不少。
      苏慎的心刚刚稍微安静下来,却又被产房中兰若婵愈加微弱的痛苦呻吟声而打得更乱。
      不知过了多久,将近月上中天时,忽然,产房的布帘被掀开,稳婆满手鲜血的走出来,神情郑重。
      “少爷,少夫人这胎太大,而且可能胎位不正,恐怕即便生下来,少夫人也有性命之忧!少爷,是保大还是保小?”
      “怎么会这样?”苏慎惊呆了,顿时失声。一个是自己的第一个血脉,一个是自己最深爱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做这样的舍弃?
      “不能……都保么?”好久,他才找回自己颤抖着的声音。
      “我们自会尽全力……只是,万一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少爷还是早作决断,也免得到时拖沓。”
      “那……保大。”苏慎咬咬唇,狠心道。对不起了,我的孩子;她,我是绝不会舍弃的。
      “不……”产房中几近昏迷的兰若婵却忽然清醒,虽微弱却清晰的反驳。
      “若婵!你坚持住——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苏慎忍不住眼眶红了,不顾稳婆的阻拦,才冲入产房,便看到一室血污,而床上的兰若婵脸色苍白,浑身虚汗,湿粘的长发凌乱地沾在额头,紧皱着眉头,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却生生被咬破了。
      “若婵……”苏慎听到自己的声音无力的颤抖着,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兰若婵,让他看着心尖都疼痛起来。
      “苏慎,”兰若婵艰难的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丝笑,“你会保护我们的孩子的,对么?”
      “若婵,孩子……还会有的。可是我……不能没有你!”苏慎死死握着拳,指甲深深插入肉中,他却丝毫不觉。
      “答应我,苏慎,答应我!”兰若婵几乎是喊出来,却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双眼坚定而渴望的看着苏慎,闪动着决绝的光芒。
      苏慎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她的双眸。他从来都不能拒绝她的要求,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这却是关系到她的生命,他不能……
      “苏慎!”兰若婵忽然放松了身体,垂下双眸,低声道,“我能感觉得到,她是来带我走的。她会延续我的生命,而我,会到我应该去的地方。苏慎,答应我!如果她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苏慎挣扎着,始终下不了决定,只杵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
      兰若婵已不再管他,径自对稳婆道,“保小。给我人参片!”
      稳婆惊诧了片刻,便将参片递给兰若婵含着,自去调整胎位。而兰若婵已下定必死的决心,不顾自己的性命,一心只想将孩子生下来。
      苏慎木木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稳婆一声惊呼,“出来了!是个千金!”兰若婵已虚脱地无力动弹。
      “哇——”随着稳婆朝婴儿屁股上拍了一下,响亮的啼哭声惊醒了苏慎。
      他顾不得去看新生儿,大步冲到兰若婵的床前,焦急却又小心翼翼的唤着,“若婵?”
      好几秒钟,对他而言却似过了漫长的半生,他才看到兰若婵虚弱的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睛,温柔的看着他,苍白的唇翕动,吐出几个字,“苏慎,我要走了。”
      “不,你不会的!大夫马上就过来,你会活着,会一直活着!”苏慎激动的紧紧攥着兰若婵过于纤细的手腕,一边朝外面大喊,“快请大夫!快去!”
      “苏慎!”兰若婵微微加重了声音,可这一点点力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度,“没有用的。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你也知道……离开,或许是我的解脱……”
      “不要!”一向坚强的男儿却留下热泪,苏慎心痛的泣不成声,“我答应过自己…要和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
      “苏慎,”兰若婵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颤颤的伸出手,想要描摹他的样貌。苏慎连忙将她枯瘦的手放在自己的脸旁。
      “我一直觉得你很亲切,”兰若婵缓了些时间,才断断续续的说,“可这不是爱…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苏慎,你要…原谅我…我想,我这次…一定是去找他…所以,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别怪我,苏慎……”
      “若婵,若婵,我不怪你,我只想你好好的。别丢下我,若婵……”苏慎将头深埋在那只纤瘦冰凉的手掌中,只觉得心中似刮起寒风,下了冰雪。
      “对不起……”兰若婵闭眼歇息片刻,才指着稳婆怀中的襁褓,唤道,“孩子……”
      “孩子!对,孩子!”苏慎立马招呼稳婆,将襁褓放在兰若婵枕边,哀求着她,“若婵,为了孩子,你不能留下来么?”
      兰若婵慈爱的看着襁褓中毫不知事的女婴,却终究摇了摇头,“苏慎,命不可违。答应我,苏慎,等她长大,让她和爱的人在一起……”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苏慎模糊着双眼,连连点头。该死的泪水,想让他再多看她一眼都不允许!
      “苏慎,谢谢你……”兰若婵淡淡笑着,声音越来越弱。忽然,她看向半空中,眼神中闪动着几许光,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吐出几个字,“替我照顾她——”
      “苏慎,来生,别再爱我……”
      手掌无力地垂下,却被苏慎死死抱住,不敢放手。冰凉的温度,如同他此时的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再爱你……”苏慎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重复着,眼中竟留下一滴血泪,嘴唇竟也是残破着的。
      他想到偶然遇到的游方道士曾为他卜的卦,“桃花劫,劫破缘灭;生死扣,黄泉奈何。”那人曾说,她十世轮回,是为了别人的一念成魔,而与他今生的相遇,只是为了清偿前世的恩怨;桃花劫破,他们彼此自会缘分尽了,各自过忘川奈何桥。
      可是,爱的深入骨髓,痛到刻骨铭心,又怎能说忘就忘,说断就断?!
      “若婵!!!”他抱着冷冰冰的躯体,嘶声大吼。
      只觉铺天盖地的痛苦,肝肠寸断!
      意识沉入黑暗,苏慎仿佛看到前方一道光,缓缓走着那个熟悉到心最深处的身影。
      若婵,等等我……
      苏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梦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
      桃花树下,明媚灿烂的春光中,从未这般青春活泼的兰若婵娇俏灵动地笑着转过身,递过一枝桃花,指指自己的云鬓,笑得轻快,“葛兮,快替我戴上!等会儿还要去郊外跑马呢……”
      他看到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女子淡淡而疏朗地笑着,接过桃花,抿着嘴小心而认真的别在女孩儿的鬓角。
      “葛兮!葛兮,走啦!”柔软白皙的小手牵过那双略微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暖到心里……
      葛兮,葛兮……
      葛兮……
      葛兮便是苏慎。苏慎便是葛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番外之苏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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