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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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吗？他……死了。
我一直防备他，一直把他当成我的对手。可是，他即使是在将死之时，也希望能让这个愚蠢的我活下去……
可是，我最信任的你，却背叛得如此决绝……
是我的错……我错信了你，害死了那唯一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我对不起那份真心，但是我至少，可以稍微回报一点点……
为什么慌张？你看出来我想做什么了吧？不愧是我九十余年来的“好朋友”啊，真是太了解我了……
……可是我，终究也没办法了解你……
宫殿的书房里，三个少年恭谨地跪在下首。上位的黑发青眸孩子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北景王的侍从公式化地平板介绍：“这是王上为您选择的伴读，王子殿下。”
“伴读吗？——你们先起来。”孩子点点头，三个少年顺从地站起来，仍然垂着头。他们的个子和孩子差不多高，想来大也大得有限。孩子一边想一边走近边上的一个少年：“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年抬起脸，金发下是一双明亮而幽深的藏蓝色眼睛。相貌并不出众，但是脸上的温和笑容却让孩子感到莫名的熟悉：“我叫修达•阿拉卡特。初次见面，赛提沙王子殿下。”
王宫的后花园有着大片的树林，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树影婆娑间，阳光从树叶的空隙中照射下来，在土地上映下光斑点点。每当微风吹过，叶片摇曳，哗哗作响。光线也随之变幻迷离，如人心般难以把握。今天，当风吹来时，风中除了叶片的哗哗声，还架载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音。
侍从打扮的少年急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跑近了，哭泣声被风带进了他的耳朵。她连忙一头钻进树林，在一棵大树后找到了他的主子：“殿下？殿下！”少年跪下身子，担心地看着正小声哭泣的小王子，“您还好吗？”
“……呜……修达……”赛提沙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水，眼睛已经哭得通红，“……母妃又生我的气了……”好不容易找到人倾诉，赛提沙拉住修达的衣服，眼泪掉得更多了。
又生气了？！修达实在想不明白。别的妃子是不受宠了生气，只有赛提沙的母妃是受不受宠都可能生气。态度忽冷忽热，往往上一刻还好好的忽然就变了脸。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梅达丽在想什么，别说赛提沙了……觉得奇怪也没时间多想，修达忙着安抚伤心的孩子：“大概是王妃最近心情不好吧。”
“可是母妃总是心情不好！”这一句真实得连修达也没法为梅达丽开脱了。赛提沙抬头看着他，水淋淋的青色大眼睛里满是哀伤，修达不禁觉得心中一痛，“其实母妃根本不喜欢我对吧！”
“怎么会呢！”修达本能地反驳，可是又觉得不无可能。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犹豫表现出来，调整一下心情，修达用最让人信任的目光回视眼泪汪汪的赛提沙，“不会的，怎么会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
“可是，母妃总是莫名其妙生我的气……”被好友安慰的赛提沙心情平静了些，可是被自己的母亲伤得太重的心仍然充满了不安，漂亮的青眸希冀地望着修达，希望得到一个让他安心的答案。
“王妃也有王妃烦心的事啊，因为王妃担心的是比我们多嘛。”修达努力笑得自然一些，效果也如他所愿，赛提沙的表情又缓和了许多。“等殿下长大了，也许就可以跟王妃相处好了呢？”……等你长大到懂得那些权谋诡诈，你想不跟她相处好都难……
赛提沙自然还没法理解话外之意，点点头，抬手去抹眼泪。修达体贴地递了块手绢过去，等赛提沙冷静下来了，扶着他站了起来。
“走吧……又麻烦你来找我了。”
“没什么。”修达跟着赛提沙往树林外走去，一路无话。走到宫殿门口，赛提沙低着头，忽然开口叫了修达一声：“修达，……你妈妈对你很好吗？”
“是。”修达点点头，脸上闪过幸福的光芒。赛提沙虽然没看到他的表情，但是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眼神里掠过一丝落寞。
烛火摇曳的深宫中，人们的心情如烛火一样波动不定。房间中央的青瞳少年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走到门口向外张望，清秀的脸上满满都是忧心与后悔。辉煌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显得那个瘦弱的身影更加孤单。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少年一喜，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
一个少年被一个身强力壮的侍卫背了进来。他全身上下都湿淋淋的，衣服紧紧粘在身体上，好象刚才从水里捞起来。四肢没有半点力气，软软地垂着。原本明亮的金发沾满水珠，黯淡了光辉。双眼紧闭，眉毛紧紧皱着。脸色白得怕人，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反而泛出不祥的暗青色。
“修达！修达！”一直等待的青瞳少年慌张的喊叫部下兼好友的名字，迟迟等不到回答，他心中的惊惶与悔恨不断扩大。被呼唤的人勉力睁开了眼，一向有神的藏蓝色眼瞳中此刻已经没有焦距。
“……别担心……我没事的……”
他的声音极小，没有任何底气，似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话刚说完，人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他才醒过来。长时间的折磨榨干了他的体力，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才坚持到回来，一旦放松就马上失去了意识。等一觉再醒过来，才觉得手脚麻木，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有感觉就好。如果连感觉也没了，那才是真的晴天霹雳。
迷迷糊糊中，他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少年——上半身伏在床沿上，头就靠在自己手边，睡得极沉。烛光摇曳，在少年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镌刻下清晰而深刻的剪影。柔软的黑色长发丝丝缕缕地搭在手上，感觉有点痒。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少年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青眸澄澈似海迷蒙如梦。眨了眨，猛然睁大，人一下子坐了起来：“——修达？你醒了！！”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您该去休息了！”修达想坐起来，可沉重的身体却容不得他冲动，重重地跌回了床上。赛提沙慌张地压住他的肩，把滑落的被子盖回去。“不要乱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没关系的，殿下。这是我应……”
“别说什么你应该做的！！”修达的话没说到一半，就被赛提沙吼了回去。赛提沙看着他苍白的脸，眼睛里又闪起了泪光：“明明就是我跟皇兄冲突，总是让你替我遭罪……”
“没关系的，殿下。”修达朝他笑笑，苍白的容颜上，那个充满信心的笑容仍然充满了感染力，“只是一时失策而已——以后，我们会好好地回报他们的！”
——昏暗烛火中，少年彼此的约定。明明记得那时的言语清晰，为何回忆起时却听不清？
深夜，大雨滂沱。仿佛将整个天空都倾倒过来了一样，树叶被雨水敲打，发出痛苦的啪啪声。书房中的青瞳少年将书放回书架，准备回房休息。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谁！……修达？你怎么了？怎么一身水？！”本能的防备在看到来人后，消失得一干二净。赛提沙奇怪好友怎么全身上下仿佛刚从水里出来似的，走近后，才发现修达的表情难看得惊人：“你怎么了？”
“……全死了。”修达的声音很小，微微带着颤抖，如烛光明灭不定。赛提沙怔了一下：“什么？”
“……家里的人……大家都死了……”微小的声音诉说出残酷的事实，一向温和深沉的藏蓝眼眸中满是伤痛，修达直直地看着赛提沙，一边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赛提沙的表情同样巨变：“怎么会！”
“是灭门……家里的侍卫……偷偷跑进宫来告诉我的……”……不然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一点，修达悲伤得近乎昏厥。天啊，身为人子，居然连自己的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死都一无所知，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灭门……”一听就知道是出自父王的命令，但赛提沙实在想不明白，北景王作出这种事是为了什么。不知所措的他，唯一能安慰友人的方法，就是伸出双手搂住他，让他好好的哭一场。
——他没有看到，那双被他的肩膀挡住的藏蓝色眼睛里，闪烁出的光芒再没有温情，而是那样的冰冷凄绝。
——那是为复仇不顾一切的魔鬼的眼神。
……也许，我真的是太笨了……直到这时候，还是只能想起你对我的好……
……孰真孰假？孰实孰幻？也许我从来就分不清，但是，也没必要分清了……
少年的血从颈项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剑身，染红了衣服。在远处那双藏蓝色眼眸惊骇的注视下，他的身体迅速软了下去，倒在地上。泪水滴落地上的大片血泊，瞬息就已消融，没留下半点痕迹。
……终究，我还是不能真正了解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