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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当睡觉已成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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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雕风镂,空座一人,气氛低寒。
夜半。
“去了哪里?”墨夷盘腿端正坐在房间里面的舒适矮榻上,闭目静神,就如睡着了一般,却忽然朝着门外漆黑夜色开口说道。
朱红的门扉阻隔了默默流淌着的沙沙啦啦的萧萧风声,幽蓝的偌大夜空里只有几颗寥寥的晦暗星子烁烁闪闪的亮着,然后被那些游离着的无尽蔓延的纯净黑色连绵贯穿着,微浅的星辉在细窄的门缝里洒下一片淡淡的透薄光影,却没有丝毫声音回应。
那话语刚落地便沉默着与四周融为了一体,就如墨夷独自一个人在自说自话着。
搁在膝盖上面的手指动了动,渐渐收紧,墨夷轻舒出一口气缓慢的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门口的方向,见那方向依旧毫无动静,于是伸展双腿站到了地面上,也没再开口说话,只是衣袖挥了挥,便朝着里间床榻的方向走去。
那原本没有上锁还留了条细小门缝的门扉“啪”的一声,刻然紧闭,松开的铁质门闩也立刻就被合上了。
宽衣,脱靴,松发,上床,解帘,先前的问话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墨夷自然无比的闭眼休息。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熏炉里的迷迭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下银灰色的细末状香尘层层叠叠的堆积着,门外突然传来几声低低的响动,尽管声音轻的可以被忽略掉。
一根用来束发的灰晶石纤细簪子,暗灰色雕琢精细的珊瑚枝玲珑剔透,在暗黑色的夜里染上几分清凉,自门缝中悄悄插入,动作极其缓慢又小心翼翼的不被人察觉,将锁门门闩轻巧的一点一点向两边拨开,待解了锁,又默默的停顿两秒,像是在观察有没有被人发觉。
床榻上的人依旧安然沉睡着,没有转醒的倾向。
那簪子慢慢缩了回去,换做一只白皙润泽指骨精致的手,那只手显然极赋巧劲,将门扉推来竟然半点声音都没发出,然后一个身影弯着腰肢俯的低低的,侧身小步移动着,于打开的门缝里面身姿轻盈的翩然而进。
待站在房间里面,将门闩重新插上,那人影无比沮丧愤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嘟嚷着:“真是的,关个门而已,需要那么用力嘛,难道是羡慕我这又高又挺的鼻子,所以心生嫉恨才要出此阴招…”
终黎烦躁的揉了揉一头乱糟糟的发丝,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咬咬指甲想道其实道个歉也就可以了吧,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事出有因啊,虽然这个因有点见不得光,墨夷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才对,只要自己服个软认个错事情应该也就结了才对。
本来是打算今天中午便回来的,谁知这次将离发作的如此措手不及,来势凶猛,让她缓了一天一夜才醒过神。的确,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全部告诉墨夷,但是她所告诉墨夷的都是真的,中午的修炼夜不能寐的梦魇,毕竟,谁没有秘密呢?她对墨夷都未知根知底,又为何要将自己全盘托出。
一番反复后,终黎同学决定明早好好的跟主家说一说聊一聊,所谓坦白从宽么,随便坦个“白”,然后争取宽大处理呗。
明天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么就要再去解决面前的头等大事,睡觉,毕竟,睡觉才是真理。
蹑手蹑脚的小碎步移动着。
时间在那夜半啦啷个立个啷;人物是一男一女啦咿呀咿呀哟;地点是伸手不见五指滴黑夜呀啷个立个啷;目标是摸上前面墨夷睡着滴床榻呀,掩面,噢呵呵呵呵。
墨夷半侧着身体朝着里面的方向静躺着,身下床榻上正好留出了一大片空着的地方,这不正是给她留的吗?终黎同学咧着嘴心里大叹着,老天真是太给面子了,居然这么轻易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摸上了美人床。
果然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呢。
灿烂的笑容忽然有些迟疑的僵住,欢快的脚步募然在离床榻两步的地方停驻扎营,任凭终黎再怎么拔腿用力都不能再向前迈出一小公分的距离,很显然,墨夷在这里施下了结界。
如果她强硬的要进入结界里的领地,必定会惊醒墨夷。
这年头的人睡觉还要设个结界的吗?给她一个理由这是为毛?为毛?难道她还会趁着墨夷脱换衣服的时候暗中偷袭你吗?虽然她的确想要干类似的事情,但她也只是在马车上偷偷瞄了他一眼,真的,只是一眼,顶多两眼而已,真的没有再多了。
呐呐呐,终黎蹙着眉,抿着唇,无比深情的望着前方沉睡不醒的墨夷背部后面留下的那块床榻空地,这一刻,我离你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却怎么也不能靠近你,噢,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让我们相爱却又不能相守,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这么深切的感情,你感受到了吗?噢,别了,我的爱;别了,我的情。
当睡觉已成往事。
毅然绝然的转身决定投奔别处,四周扫视一圈,把目光定在了那张窗边的软榻上,虽然不是很舒服,但是还是可以将就一晚的,她又不挑,乐颠颠的走了过去窝在上面,打算快乐的酝酿瞌睡。
正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上面,伴随着一阵“轰隆隆轰隆隆”的闷重响声过后,终黎灰头土脸的从那堆被肢解后的睡榻烂架子里无比艰难的爬起身来,默然无声的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木渣,直勾勾的望向结界里床榻上的疑是罪魁祸首,男子在终黎炙热滚烫的目光注视下依旧毫无动静。
很好,非常好,终黎撩了撩袍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不睡觉了,我出去这总行了吧。
“哒哒哒”走到房间门口,去解门闩,然后,转头,默了。
打不开。
坐在房间正中的独立圆凳上,撑着脑袋,继续无声的盯着墨夷的后脑勺,我就知道你是醒着的,太过分了,竟然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像是感应到终黎的怒火不满,终黎同学屁股下面的圆凳也“咔嚓咔嚓”应声而碎。
从始至终,床榻上的罪魁祸首都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终黎怨念无比的蹲在墙角角里碎碎念的呢喃道:“墨夷,你真是太黑了太黑了太黑了,这般虐待儿童摧残少年精神□□双重折磨两不误,简直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丧尽天良狼心狗肺…”
当然,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碎碎念,只能在心里呢喃,只能在心里狠狠唾弃。
一夜无眠,墙角蹲的终黎同学浑身上下酸痛不已,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色憔悴的幽魂似在房间里飘荡着,那么大的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被无视掉,墨夷大清早的起床硬是瞧都没瞧那个离他忽近忽远的幽魂终,洗漱早餐样样不误,就是视幽魂终为空气。
毕方敲了敲门,端着一个陈列着各式各样食物的食盘走了进来,在看到终黎的时候,目光机械的卡格了几秒,像是有些了然状的移开,终黎在那一刻忽然很是佩服自己的洞察力,连毕方这样的纯面瘫也能辨别出那些细微的表情各是什么意思,比如他刚才鼻子低低陷了陷,看了她两秒,这样就代表着,噢,原来是这样啊。
目不斜视的将食物摆放在了桌几上,毕方身后又跟着进来了两个侍婢,手中也各自端着一个放满了食物的食盘,终黎暗自纳闷道,墨夷什么时候吃饭这么讲究了,而且这简直是饭量顿增啊。
摆放完食物,毕方依旧保持着目不斜视的表情退下了,只是退出了门口就停下步子,淡定的心里默念道:难怪主上要让准备这么多的食物,原来如此。
终黎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墨夷对面的圆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满桌子各式各样的小菜,形态泱泱的道着歉:“我错了,我不该没有亲自给你说便自己一个人溜走,我深深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过失,并且诚挚的请求组织上可以再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真的错了,如果上天再给我依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及时向您反馈自己的需求然后在取得您的同意以后再出门。”
说完,便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墨夷,等着对方下旨。
终黎刚从将离咒里恢复过来,脸色明显透着些病态的青白,一晚上没有休息,前段时间眼眶下面刚消下去的青黑色又若隐若现的淡淡的浮出了些,本来就是故意做的无辜姿态,这样一相融合,倒是真的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倘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饶你,必定按着我的规矩例行处置。”墨夷停下碗箸,没有丝毫动容的站起身来,步履沉缓的走到了门口,拉开门扉,才又转过头,看着终黎静静说道:“你以前是怎样的我不管,现在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但是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在我知道并且允许的情况之下,终黎,你得清楚的记住一点,我有我的规矩,直到我们的协议终止之前,既然你跟了我,那么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行事,这是必须得遵循的条约,不要总是让我来提醒你。”在他们所制定的协议里面,终黎本就是处在弱势的那一方,自然受到的制约也不可缺少。
终黎凝视着墨夷渺然无波的眼睛,好半晌,微笑着点了点头,“恩,我知道。”
墨夷侧了侧脸朝着门外,被拉开的朱红门扉上映照铺陈着暖红色泽的阳光,像是被覆上一匹细丝钩织而成的光滑无暇透明剔薄的纱制绸料,额角处的狰狞的乌木面具被埋没在绸料分散剥离的丝缕光线清润里,如玛瑙晶石般澄澄亮着闪烁出几许斑斓耀眼的灼人光彩,让人觉得质感坚硬的下颌微微向内含着,终黎被那强烈光波激跃的眯了眯眼睛,于一室和暖里捕捉到男子清晰又清冷的嗓音。
“这般最好。”
墨夷下了楼,终黎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吃着丰盛无比的早餐,东一筷子西一筷子的挑挑拣拣着喜欢的食物,独自吃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当初和墨夷定下的约定或许是个错误。
这样的男人各方面明显太过强势,她怕是应付不来,还真说不准最后会出现些什么样的状况,说起来是因为共同利益建立起来的同盟之友,但是她在里面没有占到丝毫优势,就算最后真的集齐了奇鸣录,能不能为她所有,都还是个未知数,变化莫测,难道要她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压在墨夷一个人身上吗?
相信他会信守诺言?想着那个诡谲霸道的男子,终黎从瓷盘里挑了一箸干辣笋尖,细细的吞咽咀嚼着,辛辣刺激的味道刺激着敏感的味蕾,连喉咙口都隐隐的泛着痒。
终黎摇了摇脑袋,长叹一口气,勾了勾嘴角,略弯着的弧度挑出细微嘲讽的苦涩寥然,随即很快泯灭不见。
继续向满桌子的小菜粥品发动猛烈的攻势,准备将其一扫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