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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死亡 [魆] ...

  •   “珩儿,”苍隽越发的和蔼,那张虽已迟暮但不减英气的脸,浮现出柔和的笑,但谁又知道那笑容的背后隐藏着狐狸般的狡黠,“想不想做王,只要我的一纸文书,你就是下一任的御王。”
      本伏在榻上看书的月珩只是抬了抬眼,冷冷吐出二字,“不想。”
      越来越像小孩子的御王,撇了撇嘴,微微叹气道:“我知道做王很辛苦,但是也有很多的好处啊,你会得到整个天下,无上的权利,珩儿,你的能力足以驾驭这个御国了,真的不考虑考虑?”在苍隽的口中,这个王位仿佛是什么滞销产品般难以出售。
      不过对于月珩来说,的的确确是不在乎这个人人争抢的王位。这次他是连一个眼神也懒得施予,闲闲地说:“那么得到这个王位,能有我想要的自由吗?”
      仅一句话就噎得苍隽无话可说,月珩说的没错,帝王是世间最为可怜的人了,他有了全天下,却唯独没有全天下人都有的自由,这是代价,为了欲望所要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不喜欢御?”良久无言的月珩,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这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苍御是他众多皇子中最为优秀的一个,可是他却一直忽视,甚至无视,即使现在,也不想干干脆脆的把王位给苍御,仿佛没有理由的。
      书房里又静了下来,二月的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格子木棱的窗穿射进来,洒在木地板上,泛着金色的光晕。月珩就是卧在这阳光普洒下的榻上,慵懒的像一只猫。他不急,很有耐心的等着苍隽给他答案。
      身边书桌前的御王,曾叱诧风云的帝王,竟是被自己儿子的一句话逼到尽头。放下手头的折子,眼神悠远,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这是对过去的缅怀。
      知天命的苍隽越发觉得自己的苍老与力不从心,就从自己总是怀念过去这一点上便可以看出,真的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这个王座早已坐厌,谁爱谁拿去吧,但是作为一个睿智的王,他要对他的国家负责,他要对他的人民负责,所以即使不喜欢苍御他也是不得不将王位传给他,谁让苍珏不才,月珩无心呢。
      看了看自己那个一脸平淡的儿子,无奈叹息:“罢了,既然珩儿想知道,就告诉你吧。呵,”苍隽笑了,想起了那段荒唐的过往,想起了那个人,“因为,苍御,并不是我的皇子,他没有苍家的皇族血统,他甚至不是御国人。”
      月珩丝毫不惊讶,心想,他当然不会是你儿子,更不是御国人,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他是神啊,只有神才会是同是神的焱的朋友吧。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离开的时候,苍御才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呵,这么快,便就十八年过去了,”苍隽像是在和虚无说话,轻轻的念叨着,缅怀着,轻轻的叹息,“炎啊……”淡淡地化在了嘴边,飘散开去。
      月珩没有打断这位身未老心已老的男人难得的脆弱,也没有好奇的去询问他话语中的那个他是谁,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秘密,他选择缄默。
      靖的午后总是过分的安详,这是数百年所沉淀下来的气韵。即使是一声鸟鸣也尽显高贵与雅致。靖是一杯茶,淡淡清雅,却又馥郁芳香,令人回味无穷。
      在这般安详而宁静的午后,御国储君的人选已经被决定,无法更改,因为不定因素正一一剔除。
      一纸文书,一章红印,苍御二字赫然纸上。

      本万里无云的靖竟下起了雨,断断续续的小雨,闹得人心头痒痒。王府的大堂里,掌着的灯去除了室外飘忽进来的阴湿。
      座下,都是些苍御的幕僚,当然不缺深川靈隱、诸葛清风、祝强、俞木等人。
      可是独独缺了最应该在的人,他现在在自己的房里郁闷,想来没有什么比不战而胜更让一个自负到极点的人郁闷的了。
      大堂里,这些苍御的心腹和部下,其中不乏自负之人,当然明白他们的主子在憋个什么劲。但是这些人都不似苍御把这场夺位战当作了游戏,在他们看来结果远远比过程更为重要,所以只要最后苍御能坐上王座便就好,又何需去在乎如何做上的呢?
      这些人都沉默着,思考着共同的问题,谁都不想当炮灰,所以都较着劲。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很好的耐心和定力的,不用猜也知道谁最先耐不住。
      “嘿,在这里干坐着,忒窝囊了,爷都在房里呆了一天一夜了,怎么办啊,会不会出什么事啊,爷会不会想不开啊,我们这样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啊。”祝强击桌站起,那神情急躁的。
      回答他的正是那万年不变的,“非也非也,”诸葛清风摇着手中的纸扇,和煦的笑着说,“爷岂会想不开,爷只不过多休息了会儿而已。”
      很多人也跟着附和,在他们心中,十四皇子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没有什么是可以打击到他的。
      从头至尾默默无声的深川靈隱此时在心中腹语道:“这呆头呆脑的祝强算是猜对了,御御就是想不开了,本来以为要费些周折的,所以才布置忍耐了这么久,谁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犹如探囊取物般,蓄势待发地击出,却虚无得没有着力点。苍御就是孩子气的郁闷游戏过于简单弱智,所以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靈隱默默退至门口,在没有人注意下,离开了大堂。
      撑着纸伞,站在苍御的书房外,靈隱对着紧闭的门调皮的撇了撇嘴,曲指叩门,无人回应。靈隱只得再次举手,只不过这次意不在敲门,而是直接推门,然,这看似单薄的木门犹如铜墙铁壁般纹丝不动。
      “哎,”靈隱无奈叹息,转头看了看肩上的雷神,商量道:“毛毛,要劳烦你了,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本懒懒的窝在靈隱肩上的雷神闻此言忽的来了精神,跃跃欲试的上下跳了起来,尾巴上的毛球还霹雳啪啦的冒出火星。跳跃的频率越来越快,突然雷神全身的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芒刺般闪着白光,亮得人睁不开眼,但又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如初,依旧是那个小雨的夜晚,依旧是那般阴湿寂寥。但是那扇诡异的木门却是凭空消失了,瞬间的事。
      靈隱笑着走了进去,诧异地在苍御的房间里看见了另一个人。此人想来只能用妖冶二字来形容了吧。
      银发如缎流泻而下,发梢银丝蜿蜒至衣摆,黑色的丝织龙袍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晕,隐隐现现,煞是妖娆。
      靈隱对上此人的眼睛,这是双令他永生不得忘的眼睛,流光溢彩的幽蓝,寒冰般的绽裂,是决绝,是悲凉,是疏离,亦或是迷惑心神的魅。这是他无法读懂的眼神,是他无法理解的情感,直至很多年后,他才渐渐明白这一世他的浅薄,他的幼稚,这般的眼神并不是什么情感的宣泄,而仅仅只是因为它的主人没有情感。
      “哟,真是只可爱的小家伙,比我家那只只知道装酷的黑黑活跃多了呢。”就在靈隱愣神的时候,他肩头的雷神早已到了对方的怀中,正被百般折腾,却又是无力反击,只能发出“呜呜”声寻求主人的救助。
      “江……军医?” 靈隱渐渐回过神来,喃喃冒出一语。这无厘头的话只不过是靈隱的猜测而已。
      那妖冶的人停下折腾雷神的手,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靈隱,这个淡漠的少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灵力不错,我可以考虑让你留在御的身边。”
      “哼,少叉开话题了,被认出来了,就是技不如人,快点回去好好修炼吧。”从内室度出来的苍御,明朗的笑着,藐视着他亦师亦友的焱神。
      又向仍呆愣着的靈隱招了招手,“隱儿,过来,别理他。”
      靈隱这才认清这屋里的情形,才看清苍御丝毫没有什么颓废的迹象,一日一夜未清理的他仍然清爽英俊如初。走过去,坐到苍御的身边,而雷神也逃回到了靈隱的怀中,象征性的朝刚刚欺负它的焱呲牙咧嘴一番,却又因为一个妖冶的笑容,吓得躲回到靈隱的怀中。
      苍御端起手边的夜光杯,微抿一口,满足而慵懒的笑着,闲闲说道:“焱,来尝尝我自己酿的葡萄酒。”
      焱斜卧在苍御身边,闭着眼,就着御的杯子,一口喝光了杯中酒,残余的酒汁顺着唇角留下,酒红色的弧线在玉白的肌肤上显得更为妖艳与暧昧。
      苍御像是见怪不怪,斜眯了眼,淡淡道:“珩儿是你找来的吧。”
      焱睁开氤氲的双眼,那寒冰的幽蓝更显清澈,不同于刚才,小孩子般的语气轻快地说:“是啊,我可是找了很久的呢,从你被贬下凡,我就一直在找,一直在找。”焱对于酒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苍御又岂会不知。
      听到此话,苍御不由地皱了皱眉,“这是我一个人的劫,何须拉不相干的人作陪。”
      “御,说的不对哦,”焱摇晃着食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劫,这是你们共同的劫。”
      “什么劫?”苍御快速接上问。
      “情劫咯,嗝,”焱打了个酒嗝,幽蓝的眼眸泛着神秘,食指抵唇,轻吐六字,“天机不可泄漏。”
      那深邃的瞳仁渐渐泛起妖冶的光晕,尽致幽华,才又渐渐合拢,敛去了那魅惑人心的神韵。黑色的丝织龙袍如流水般流动折射出七彩光晕,淡淡至透明,直至消失。
      “原来,”默不作声的靈隱忽的溢出笑来,“呵……”
      苍御站了起来,唇紧抿着,目光幽深而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隱儿,告诉他们我没什么事,三日后再来就可以了。”说罢,就离开了书房,如疾风般的迅速。
      靈隱依旧端坐在原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雷神的毛,眼神有些空洞的迷茫,缓缓吐出一口气,叹息:“真的,没事了吗?”眼神转悠到桌上苍御刚刚喝过的酒杯,一瞬间莫名的碎裂,化成粉末,飘散在着漫漫夜色中,平添一层混浊,让人看不清前路。

      苍御的三日实在是太过高估了苍珏,一日的等待,并没有等来苍游的支援,头脑发热的皇子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的眼已变得血红,看到的只有那无上的权力。
      当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剑早已横架在自己父王的脖子上,而自己的脖间也正被一片冰凉威胁着,正是这透着死亡的冰冷把他从暴走中唤醒,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没有丝毫理智的走到了这一步,在这看不到生还希望的绝境中。
      苍隽目睹着眼前这个儿子绝望的眼神,只稍稍叹息闭起了眼微颔首。
      这是示意苍珏背后的人,那片冰凉的主人,手执紫色花瓣的胡离动手。
      一瞬间的事,苍珏的身体虚软了下来,倒在了地毯上,直至这时,他的眼睛才归于平寂,这是对死亡的觉悟,眼睫颤颤地抖动着,看向那个杀死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吃力的扯出一个绝美的笑容,轻轻呢喃:“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对不对,父王?”也许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方华殆尽,终是冰凉,没了气息。
      苍隽,这早早迟暮的王,深邃眼眸中,满是悲愁,嘲笑着自己般道:“不爱吗?怎会不爱,呵,难道真的不是爱吗?”
      “唔,果然人类的感情是最复杂的,”胡离眼含戏谑的笑,细长的手指抚弄着已残破了的得情紫花,“珩,没事我先走了,若要找我,唤出你体内的得情便可。不要想我哦。”依旧是那魅惑的笑,依旧是那平凡得不平凡的颜容,依旧是那颗透着哀愁的泪痣,转身离开,潇洒如风,转瞬间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遗留下那朵残破了的得情。
      “珩儿,你爱过吗?”苍隽轻轻问着。
      月珩愣神片刻,那眼眸瞬间又从迷离变得清明,轻声的却也是清晰的说:“爱过,仍然爱着,会一直爱下去,生生世世。”说完,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苍隽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也不由露出了微笑,“既然爱,珩儿你为何又要离开呢?不惜代价的要离开,不想结果的动用了塔木的铁骑。若是苍御不放行,这十万铁骑可就有来无回了啊,何必呢,呵。”
      “当真洞悉了一切呢,”月珩一脸的坦然,丝毫没有被揭穿了的尴尬,“离开,不过是想成全自己的私欲而已。我的爱情从不是只论单方面付出的,我依旧是我,不会为他改变自己,委屈自己,强迫自己。但是,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是否记得,我依旧爱他,这颗心是生生世世不会变的,如此难道还不够吗?”
      “珩儿竟能爱得如此豁然如此潇洒,呵,”苍隽脸上的笑渐渐逝去,浮现的是愁,是悲,“我爱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我爱他,即使知道他也只会一笑置之,可我依然爱他,十八年来从没停止过这份爱。
      世人都道我专情于王后,她,我爱过,只是爱过,在那些个年少无知的岁月里,她是我的发妻,对她,更多的是责任,是愧疚。
      珩儿,你认为我不爱你母亲吗?呵,我爱过的啊,曾经的风雨,是这个聪明坚强的女子陪我走过来的,我欣赏她的才华重于我爱她,所以她离开了,这是她最后的尊严,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我以为我这一生会一直如此见一个爱一个,但不会付出所有,因为我是王,感情是禁忌啊。可是,他出现了,那么的,呵,难以形容,他是个多变的人吧,有时像孩子般天真幼稚,有时又哀伤寂寥,我想我爱上炎,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我知道我留不住他,从一开始,便就知道这是段无望的情,可我却是义无反顾地陷进去了,抛开了所有的理智。
      最后呢,他终究是离开了,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个婴孩,我下意识的讨厌这个孩子,我把所有的恨都给了苍御,而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永远都不会回头的背影。
      珩儿,我是不是很可悲呢?可我又无比庆幸自己能如此真真切切的深爱过。我想,我是没有什么遗憾了的吧。”
      苍隽又笑了,如此真实,如此明媚,他弯下身子,拾起地上那朵残破了的得情,抚上那紫色的花瓣,凑近鼻间嗅了嗅,轻声叹道:“这花的香味真是好闻呢,想来味道应是不错的吧。”悄悄含下一片花瓣,那抹紫迅速融化在苍隽的舌尖。
      “父王!”月珩下意识地要阻止苍隽,可惜已是来不及了。
      苍隽笑出了声:“珩儿,你终于肯叫我父王了,呵呵。”笑着笑着,身体慢慢向后倒去。
      月珩接住苍隽倒下的身体,蹙眉道:“为什么?”
      “活着太累了吧,不,应该是思念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太累了,我可以怀着爱他的心死去,没有遗憾的死去,我很满足呢,呵。”
      这个王,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王,燃尽了最后的绚丽,终归于平寂。
      月珩看着怀中渐渐冷去的人,释怀的笑了,轻语道:“至少死时,是幸福的吧。”
      房中即使烧着炭火,却依旧寒冷,死亡竟是如此的轻易,屋外阳光依旧,却是进不得这房里来。人终究是要死的,看不开的永远只是活着的人而已。
      月珩淡笑,起身,离开,抛下了这一室的寒冷,这一室得情的芳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死亡 [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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