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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别离苦 ...

  •   胡蝶顺着薛醇的目光望去,林子的那边有一个人影,正蹒跚地向树林中走来。
      那人走得不快,却似已在微微喘息。
      “爹?”胡蝶小声轻唤,只是,远远的看不真切,单凭感觉她略略有些不能肯定。
      那人影仿佛听见了什么,摇摇晃晃加快步伐,陡然一个趔趄——
      “爹!”
      惊唤声中,胡蝶已飞身而至及时扶住了将要摔倒的身躯。
      十年。
      当初母亲离家出走,惟有爹爹与胡蝶相依为命。
      在那一段岁月里,胡良睿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她长大,而每到夜阑深静,胡蝶望着爹爹孤独的背影时,就在小小的心里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竭尽所能孝敬爹,再不让他多一分伤心难过。
      可是,在胡蝶过完十岁生辰的那一日,爹爹却说要去寻找娘亲,从此一去便再无音信。
      年仅十岁的胡蝶从此独自艰难地生存。
      她恨爹和娘的先后绝情地弃她而去,甚至,曾在心中发誓此生永不相认。
      可是,八年的恨却抵不过这一瞥的心痛:曾经乌黑的鬓边如今为何已华发横生?曾经丰神俊朗的脸庞如今为何已憔悴颓萎?曾经高大魁伟的身姿如今为何已佝偻嶙峋?
      八年的怨恨,终不敌血脉情深。
      胡蝶扶着父亲衰迈的身躯,泪已迷离双眼:“爹。”轻唤声中带着无尽的心疼。
      “蝶儿……”胡良睿亦老泪纵横。
      “爹~”胡得终于难抑心头的悲苦扑入父亲的怀抱,八年的思念、怨恨、委屈……如决堤般奔涌澎湃。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已濡湿了父亲的肩头,胡蝶才渐渐哽咽地偏开身子拭干泪水。
      “蝶儿,这些年难为你了。”胡良睿慈爱地轻抚着她的发——眼前依稀还是那个十岁的小小丫头,却已出落得风姿绰约。
      慢慢止了凝噎,胡蝶低声道:“爹如何到此。”
      胡良睿轻喟一声道:“前段时间爹遇到一些难事,幸亏醇儿出手相助,又答应陪爹一起前来见你。”
      轻瞟了一眼仍旧痴痴凝视着河心的背影,胡蝶只是淡淡地道:“是么。”
      “蝶儿……”胡良睿踌躇再三,终于还是低声道:“其实……醇儿也有他许多不得已,你……你要体谅他……”
      别过脸去沉默了许久,胡蝶才轻声道:“蝶儿自有分寸。”
      几番欲言又止,胡良睿终于仍是嗫嚅道:“蝶儿……那兵符……”
      胡蝶霍然回首:“爹,兵符明明是你藏的,为何要由我来取?”
      愣怔一下,胡良睿长叹一声:“都是爹的错,当年一念之差,只想着如何隐秘妥善,却不料给你带来那么多伤害困扰,只是那兵符……是你心头的痛,也只有你能拿到……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你……”
      胡良睿话音未落,胡蝶已拉着他疾退至河边。
      漫天的紫色飘舞,眨眼间,在河边围起一个半圆,将三人团团围住。
      大风堂。
      胡蝶的手已紧紧按在婉月剑柄上,沉声对薛醇道:“带我爹走。”
      “可你……”
      “蝶儿……”
      “快走!”
      婉月一出,已如银虹般潋滟而至。
      薛醇叹了口气,青剑如瀑飞泻,格开两柄劲疾的锋锐,一手挟起身边羸弱的老人,弹身而起,转眼已是消失在紫谰之外。
      胡蝶经过这段时间阿牛的行功调息,虽然折损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已远非中秋遇袭之时可比。
      银光耀耀如电如虹,倏忽来去疾不可挡。
      仿佛蛟龙出海,挑起万丈紫涛,迎波踏浪消芒破刃,只片刻间,她已脱离紫衣人的包围,带着一抹银辉向暮霭中隐去,眼见追之不及。
      陡然,一声妖魅的轻笑响起:“美人儿,你去哪里?”
      红光乍现,去路上已满布荆棘。
      胡蝶激退数步,却是又已落在紫衣人的合围之中。
      蔷薇公子!
      她握剑的手已不觉加大力气——蔷薇枪她是亲眼见识过的,这一仗必败,可惜她已没有选择。
      身随心动,婉月剑已如漫天焰火闪烁飞弥向那艳红如妖的人身上罩去——既避无可避,何不迎头而上?
      富于磁性的声音暧昧地笑道:“你对男人都这么主动吗?”
      胡蝶冷笑讥诮:“对男人不,对你就没准。”
      蔷薇公子冷哼一声,殷红的枪阵已如连天血浪,顷刻间汹涌澎湃。
      银光顿时倍感压力,游移攒动翻飞乱舞。
      “你若乖乖就擒我定然不伤你,否则可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胡蝶左支右绌已是险象环生,百忙之中却仍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男人才懂得怜香惜玉,你自然不懂……”
      话音未落,满天蔷薇绯刺已如铁桶般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持枪之人长发漫舞倏张,双瞳映血如妖如魔。
      透着妖红的枪头如盘踞的赤蟒般伺机而噬,骤然自枪阵的顶端雷霆而下!
      窒息,强压之下,胡蝶的衣杉无风鼓动。
      她牢牢握紧婉月剑,抬首凝神——这一击她丝毫没有把握抵挡,只是,已经没有任何的退避的余地,惟有咬紧牙关,握定手中的剑,屏息而待这霹雳般的一击。
      婉月剑银华流溢照亮了清丽的脸庞,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双眼眸自胡蝶的脑海中闪过,不是薛醇,却是……她的嘴角已勾起一丝暖意。
      铮然一声龙吟,青芒闪耀红影突敛,呼吸之间娇躯已被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带离枪阵。
      恍若前世一般熟稔的气息与温度,无数次梦魇中眷念的霸道怀抱,痛与爱,悲与恨,无措地纠结在一起。
      “是你?”蔷薇公子颇有些意外地惊疑。
      “是我。”去而复返,薛醇的声音依旧清朗如昔。
      蔷薇公子慢慢地眯起凤眼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薛醇凝视着怀中仍愣怔着的丽人,声音舒缓而平稳:“荆江之上,你已险些害她丧命,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轻眯的妖眸中透出针一般刺人的光芒,蔷薇公子刻薄地冷笑道:“她早都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你还舍不得放下么?”
      俊朗的眸中难抑炽痛,薛醇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道:“永远不会放开,永远都会守护着她,无论,她变成谁的女人。”
      胡蝶还来不及震撼于如此痴情的话语,一个声音已悠悠地飘来:“恐怕轮不到阁下费心了。”
      闲闲地负手走入林中的,正是阿牛。
      触及他柔和而略带歉意的眸光,愣怔中的胡蝶如梦惊醒,陡然拼尽全力挣脱薛醇的怀抱,飞掠到阿牛身前。
      颤抖的双唇已然失去血色,似欲说些什么,她却终于只是默默垂下螓首。
      阿牛浅笑着,习惯地为她理了理云鬓,柔声道:“我来迟了,你没事吧?”
      仿佛只是一个晚归的丈夫在向妻子道歉。
      娥眉婉转,胡蝶低声道:“没事。”——应该要解释些什么吧?可又如何撇清呢?毕竟自己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所有人都看见了。
      樱唇微翕,胡蝶却终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事就好,”阿牛的声音依旧是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轻轻地执起纤纤素手,淡淡地道:“我们走吧。”
      “你不能带她走。”薛醇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阿牛挑眉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能或者不能?”
      紧紧地盯着那只有力的握着柔荑的手,薛醇一字一顿地道:“我才是她的男人,她的身,她的心,全都是我的,你不配带她走。”
      阿牛哂然一笑道:“你的话没错,不过,我想这中间漏掉了两个字——‘曾经’。”他忽然沉下脸,字字有力地道:“所以不配的人应该是你。”言罢,转身,携着胡蝶的手一步步向外走。
      无声地,胡蝶只是毫无意识地亦步亦趋木然前行。
      “青藤促膝棋犹暖,玉阁缠绵梦未回……蝶儿,棋尚暖,梦尚酣,你却已经如此决绝地离开了么?”薛醇悲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娇俏的身形一顿,却终于没有回首——不回眸不是不眷恋,再回眸已是别离天。
      “蝶儿,只要你回来,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不!我会加倍补偿这么久的离别中欠下你的爱,蝶儿,给我机会。”薛醇的声音如同魔咒般温柔。
      孱弱的肩微微颤抖,胡蝶艰难的步履却似反而加快了。
      “你不觉得那个蝴蝶胎记很动人么?”
      最后一声,如刀般的语音直令胡蝶身形大震,脚下险些踉跄。
      不能再疼爱就只有去毁灭了吗?
      阿牛的脚步蓦停,缓缓地回转身。
      胡蝶深深低首,如坠万劫不复的深渊,浑身似已浸透千年冰魄。
      她不敢抬头,不敢迎视那已经近在眼前的双眸——为什么娘亲当年要忍痛离开?是否她亦不敢、不愿、不能面对如此残忍的磨折?
      她木然地看着眼前的那双脚一步一顿向着身后走去,心底早已天崩地裂,身体却依然凝固在原地。
      一步,一步,阿牛的脚步沉稳而凝重,终于,站定在薛醇的身前,平静的眸迎上他挑衅的目光。
      两道眸光的胶着处,似乎已能感受到火星迸溅。
      窒闷,仿佛夏日午后雷雨将至的燥热沉郁,料峭的东风也如凝结了一般。
      两股强大的气息静静地对峙,没有刀光剑影,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忽然,阿牛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浅笑:“谢谢你。”言罢,他竟似觉不够一般,又诚恳地深深一揖,缓缓直起身体,对上薛醇敌意不减的双眸,接着道:“其实我一直都担心她会顾恋旧情舍我而去,不过,就在刚才,你已亲自将她完整地交付与我,从身到心,现在,我可以安心地带她离开了。”
      语毕,他带着一种胜者才有的微笑翩然转身,牵起始终僵凝着的胡蝶的手缓步离去。
      薛醇死死地盯着渐行渐远的一双背影,双拳早已大力紧握到关节格格作响。
      冷哼一声,蔷薇公子妖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么容易就走?”他一挥手,紫衣人已跃跃欲试。
      “不!”薛醇却突然抬手制止他们的行动,双眼依旧带着浓重的恨意盯着那两个身影消失的方向。
      蔷薇公子讥诮地嘲讽道:“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亲手把自己的女人送到他手里吧?”魅惑的脸一撇:“如果是我,宁可毁了她,也决不容旁落。”
      薛醇无比艰难却强自隐忍地道:“我自有道理。”
      蔷薇公子哂然拂袖道:“好啊,那你自己跟娘去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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