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姑娘》七梧非

47、第47章

　　时值午后，清新殿寂静无声，窗外不见往来的宫人，这正殿之内也无人守值。

　　丁衔瑜并没有坐下来等待，而是站在那里，墨黑色的眸子四周观赏。清新殿的摆设干净而新亮，摆放的盆景也是生机勃勃，丁衔瑜绕过正厅从侧门迈出后，是一座小院落。院落中央是一棵巨大的古树，遮天阴凉，丁衔瑜走在游廊中，慢慢踱步，安安静静地走过。

　　“咯吱”一声，丁衔瑜侧首，见一半掩的窗户似乎被风吹开了，室内的景色因日光洒进已经呈现到了她眼前。那是一张厚实木桌，再望进去，便能看出来，这是一间书房。

　　是他的书房？丁衔瑜想着清新殿的情况，这里是陈昭容与十七皇子的居所，陈昭容出身洒扫宫人，这样规制的书房显然是十七皇子的。走近窗户，拉得弄开些，里面也是一片寂静，光影间并无人迹。

　　长身而立在书房窗外，丁衔瑜那即将见到对方的忐忑思量已经渐渐淡去，转而是担忧起来人去了哪里。风从身旁吹过，眼角扫过一点白影，丁衔瑜转头看了看古黑的木桌，又侧过目光看了过去，见到了桌腿旁的卷轴，卷轴是半开的模样，散开的一半在阴影中，她并没看清楚当中是怎样的。院落寂静中有着虫鸣，丁衔瑜左看看，右瞅瞅，仍是没有人影，连说去找人的郑公公也一直没有回来。眼见着桌脚边的卷轴轱辘着，心中如同猫爪似的，只见院落中身量有些高的盛装女子捊起了裙摆，单手撑着窗沿轻巧地跳了进去。小心躲开笔砚，踩在桌子上后再跳到了地砖上，弯腰拾起了卷轴。

　　把卷轴打开，平铺在了黑木书桌上，雪白画卷展现在了她眼前。丁衔瑜定定地注视着这幅画，绿色叶，粉白的花瓣，清蓝的水，这是一幅荷花的工笔画。但这画的水准却是有待提高的，就凭丁衔瑜的粗糙水准，都能看出这画功拙劣，色彩层次把握太过稚嫩，卷轴尾端的属名更是说明了作画人——刘善。

　　古树茂密的枝杆绿叶中洒出的日光，柔和而明沉，就着这日光，丁衔瑜细细观摩着，这一池的荷花，绿的绿，白的白，蓝的蓝，倒是分明，忽见池边一毛绒绒的爪子，拨动一池碧水，微波荡漾开来。细细地看这波纹，蓝色白色相间而去，丁衔瑜目光深邃，闪着流光异彩，仿佛转入了异界空灵……

　　“郡主，臣已经找了殿中各处，”郑公公白皙的面上薄汗一层，从游廊小跑过来，在书房的窗外，“郡主您也让臣好找啊，殿下失踪了，您再失踪了，臣臣……”郑孝那一张高冷的模样早已不见，从窗户那看到丁衔瑜的时候，几乎是热泪盈眶，感天谢地的。

　　“失踪？！”抬眼听闻郑孝如此说，丁衔瑜紧皱眉头，“禀报了到明姑姑了吗？”明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女官，掌管后宫一切事宜，这里是长秋宫份内的事情，最快的办法就是禀告到明姑姑那里。

　　“臣这马上就去，您也一起回春熙殿？”春熙殿便是皇后娘娘召见命妇宫妃的宫殿，丁夫人在那里，他可不敢把丁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单独留在这里。由于大皇子成婚及春熙殿宴请，清新殿多数宫人已经被借调过去。加上想让两会面不被打扰，剩下的几人也被他打发出去了，这才导致了清新殿的冷冷清清。

　　丁衔瑜刚想答应，却见到日光零落洒在院落的地面，四方块状的院落排成一幅奇异的卦象。

　　“你快去禀报明姑姑，路总管那里也是要告诉的，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回去的。”说着，丁衔瑜把桌面上的荷花图卷了起来，交给了郑孝。“这幅画卷我看到的时候是散落在地上的，带人来这里查查看。”

　　“郡主……”手中接过卷轴，郑孝急得面上都红了起来。

　　“快去吧，殿下的事要紧。”丁衔瑜下了定论，郑孝也无法，只得拜身行礼，转而夹着画轴小跑着离开了。

　　丁衔瑜见人离开后，仍是站在书房的窗口旁，一目了然地望着院落的零落的日光斑点。这卦象是寻物的，方向属西南，然最终所指的却不是失踪的十七皇子。这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心中所思所想的便是如何找到失踪的刘善，更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以往，卦象会告诉她一切，这里连一个模糊的提示都没有，甚至她想主动起卦都很难。若有所思着，丁衔瑜见到桌面上的冷茶，一杯冷茶洒去，淡黄色的流水，深色的茶叶梗散在桌面上，然而这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片狼藉，并无卦象显示。

　　上一次卦象不明时，丁衔瑜还记得那种感觉，却没想到，短短时日间，她又重复感受到了。天地间，苍茫无限，无法捕捉到因果，彷徨不安，从心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愈加弥漫。心中尽管不安，她仍是抽出了桌上的宣纸，按照卦象提示的内容画了起来，画完以后，这是一幅皇宫的简略图，上面用墨点标注出来的就是卦象所指的地点。

　　刘善会在这里吗？丁衔瑜少有头脑混乱起来……或许等待明姑姑召集人手来查找？这是最正确的办法，皇帝的儿子，大将军的准女婿，明姑姑必然会重视起来。

　　丁衔瑜站起身来，又从窗户跳出，顺着游廊回到了清新殿的正厅，这时候已经有宫女在这里守值了，见到丁衔瑜时，退后一步向她行礼。摆了摆手，丁衔瑜快步走出了清新殿，路过一池湖水，碧水蓝天，殿外行走匆匆的太监，噤若寒蝉的宫女，看来明姑姑的行动很快，并没有耽搁时间。稍微欣慰了下的丁衔瑜快步走了起来，向春熙殿走去，路上遇到的宫人见到丁衔瑜，纷纷避让。

　　然后，在靠近春熙殿时，她脑中闪现了起来，那浅笑的酒窝，那质朴精准的画作，厚实的话本故事……恍神清醒后，她看到脚底下是一个三岔口，前方的路一条是通往春熙殿，一条是来时的清新殿，最后一条……方向西南。

　　徘徊本不是她的风格，身边匆匆而走过的宫人们路过她身边，都纷纷侧目看她。忽然天空电闪雷鸣，乌云聚集，大朵的黑色云层一片片黏到一起，电闪而过，丁衔瑜的目光愈加的深沉。

　　抽出放在袖子中的折纸，打开看到上面所画的目标，离这里并不遥远，丁衔瑜不再思考，抬脚走向了西南方向的石板路，向前走去，快步地走。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闪电划过，却见地面上哪里有三岔路，只是一条平缓的石板路，一面通向春熙殿，另一面来自清新殿……

　　*

　　“什么？！”丁大将军的耳朵实在是太尖了，郑小总管在角落里与路总管禀报清新殿的事情时，他离得老远就听见了。

　　永光帝见状，遣散了议事的大臣们，只留下了丁大将军与两位总管。在空旷的养心殿上，永光帝命郑孝说明情况。

　　原来郑孝亲自已经把清新殿翻了个底朝天，又禀报了明姑姑彻查长秋宫，眼看着外面要下急雨了，再不找到人就更危险了。于是他过来禀报了路弘，却被耳尖的丁大将军听到了，索性此事与丁大将军也算有关系。

　　“你说那小子凭空不见了？你不是他贴身伺候的吗？”要说丁大将军有多嫌弃十七皇子，真是如江河湖泊之多啊，但闺女满意他也就认了。然而屡次出事，丁大将军虽看着傻里傻气的，也转瞬明白了这小子是被盯上了。一个宫中默默无闻的皇子谁会盯着？明明是盯上了他这个大将军的女婿了。

　　丁一暴怒：格老子，老子的宝贝闺女被嫌弃还没找人算账呢，现在又来欺负他的女婿了！

　　郑孝跪下叩首，浑身打抖，却不敢解释。他能说他是去叫你闺女私会去了吗？虽然未婚夫妻婚前会面是习俗，他作为奴婢要帮主子安排好，这一切他也不能说到明面上。别看丁大将军现在逼着他说，他若是真说了，恐怕大将军吃了他的心都有。

　　永光帝与丁一所想的不一样，能在宫中把人凭空弄走，即使是长秋宫偏僻的宫殿，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宣御林军总统领！”

　　永光帝圆脸深沉，微眯的双眸闪着危险的光芒，路弘即刻跪下领旨。路弘转身要走，见着抖得打颤的外甥，开口道：“事从紧急，需郑孝来旁协，陛下，臣可否带走？”

　　永光帝看向暴怒的丁一，此时丁一也反应过来为何没人贴身守着了，瞪着圆眼，甩了袖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路弘撇了撇嘴，伸手拽着外甥的后衣领把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