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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落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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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秀峰不是一座峰的名字。连绵几十里的山,叫的,都是别秀峰。
山上人也极少,目所能见几乎皆是密林,秋日,这里便是一片金黄世界,几乎分不出哪座山是哪座。近冬的时候,黄色便渐渐转暗转淡。没有农家,也鲜见猎人,自然更没有文人骚客给每一座山峰都起上个象样的名字。
然而山上不是一个人也没有。别秀峰的名字,就是住在这里的这个人起的。
层峦迭起的山群中,却有个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湖。湖里的水清,时常能见着几尾银鱼徘徊来去。深秋,斜阳照在湖面上,打出的是支离破碎的光。偶尔一尾鱼跃出水面,把个波影搅得纷乱,仔细看,这鱼竟是在钓钩上。
起杆的白衣女子素手轻翻,把鱼扔进了桶里。座下看起来不是一点点破旧的小舟被震得晃了几下。
那女子远看,身姿窈窕,举止利落,想来当是个绝色美人。
然而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
日头落到了山下,山谷中吹来的风渐渐冷起来,还掺着若有若无的几丝凉雨。那女子恐是担心雨下起来,便起身,把篙用力一点,向湖畔木屋悠然划去。风吹起她腰间长绦,那长绦旋了几个圈,又落了下去。
一个女人,在没有危险的时候,总是会注意仪容的。
那女子低下头,轻轻挑开纠缠的结,细细整理起来。
也许她不低头才是正确的选择,危险并不总是能看见的。
一把剑向她袭了过来,她虽一脚挑起长篙格挡了几下,却终没避过。
剑拔起,血汨汨流了出来。那一剑并未刺上她心口,然而她也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刺她的少年的脸渐渐模糊起来,然而,即使十几年过去了,即使她已看不清他的脸,她依然认得他。这少年叫闻铃,当年死于她之手的闻太傅的小儿子。
“江雪,从你对我父亲下手的一刻起,就该想到今日了。”闻铃清秀的脸此时却是冷若冰霜。这句话听得江雪字字刺心。
然而江雪并不惊讶,她似早算准此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问道:“陈晋告诉你我在此处,是不是?”
闻铃一语不发,只看着她渐渐倒下,转身要走。
“慢着。”江雪叫住了他,那声音已几不可闻,然而闻铃到底听见了,他也果然停住了。
转过身来的那一刻,一件白色物事从眼前晃过。
若是个江湖老到只人,此时必是用剑打开这种东西,闻铃到底是初出茅庐,遂抬手接住。
好在那也并不是什么暗器。仔细看时,那却是一块白玉蝴蝶佩。
“若有人找你报仇……你只……把这给他……说……。”
说什么?闻铃看向她,她已不再动弹。
握着白玉佩,闻铃感到手心一阵凉意。他摊开手看了看——那块玉只温润地待在他手里。
当年的“江城四子”终究都走了。
闻铃默默地握紧玉佩,施展身法,消失在别秀峰的一片枯黄中。
江雪的舟“腾”地窜起熊熊烈火。她死之前,不知什么时候点开了引火筒。火如饿龙一般迅速吞没了整条舟,烧得好似别秀湖上盛开的红莲。
天上的雪无声无息地落下,仿佛江南三四月纷飞的柳絮一般,随风飘舞——别秀山正式入了冬。
晶莹的雪化入火中,顿时没了消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再没有人钓这一江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