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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四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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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竻屋中出来时,已是一番繁星璀璨的景致。
我望了望天,觉着断不能辜负这如此良辰美景,便想着要斟一斟这月色,如此这般,岂能少了美酒乎?
竹竻的良醇佳酿藏在何处我自是知晓的,偷着搬了一坛子便挪着步进了凉亭坐下,换做平日,竹竻断是不会依我拿了坛子灌的,现下既然他还房中养将着,自是管不到我的,我喜滋滋地收了那白玉杯,喜滋滋地化了个青瓷碗,喜滋滋地将那碗中一泓澈净的酒酿一口干下。
从未这般喝过酒,一碗入肚,虽没拿个白玉杯文绉绉地细品来着有味儿,却是觉着甚痛快。
我望了眼头顶一片璀璨,发了会呆。
默了良久,不知怎的蹦出一句酸诗:“日落霜华碧亭芳,曾往何处竟荒长。”
言毕我抖了抖。酸的我牙都软了半边,而后又灌了一碗进肚,觉着这第二碗才算是有了些许别的滋味,丝丝撩撩很得我心,便欲罢不能的又连着灌了几碗,其实竹竻酿得这梨花酿半分都不尝不出一个烈,温和得紧,同竹竻一般,温和又清冽,涩然却内敛。竹竻先前同我说的喝多了上头委实有些不大实诚,我揣着这个心思颇愤愤地又灌了几碗。心疼你的佳酿,这回我便叫你好生心疼一番,左右今晚是待着阁屿的最后一晚,明日便就算被他发现,他也怪我不得,如此一想,我手中倒酒的频率越发欢快,一坛子很快便见了个底。
我瞅着天上的月儿晃晃悠悠生生多出了几个,而后怀揣着广寒仙子不晓得会不会也多生出几个这样的想法,虚浮着脚步准备再去拿上一坛,却是脚下一软,而后的事情便记不大清了。
我依稀只觉有人在我身旁低低的叹着气,又低低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却也没法叫他再说地清楚些,半朦半胧间,我做了个梦。
我竟晓得那是个梦。
周身白雾缭绕,我站在其间,辨别不清方向,正欲摸索着寻一条道,影影绰绰中,渐行渐近一个素色的细小身影。
而后视线渐渐清晰,那个细小的身影也愈行愈近,是个女娃。一身素色衬得她原本白皙脸蛋上的那抹浅浅的粉红愈加动人,是个灵窈的娃,尤是一双眼甚讨喜。
我搓搓手忍不住想上前同她搭个讪,却是不想眼前眼前一抹绯色闪了闪,腾地从我眼前这么过去了,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且那素裳女娃也未反应过来之时,那腾地从我眼前闪过去的绯色就撞上了那女娃,然后一抹暗铜色的东西就从那素裳女娃的袖袍间飞了出去,我伸手去接,那暗铜色折了个好看的弧度,倏地就落下云头间去了,我这才想起,原我是在梦里。
我再转身去看,一绯一素两团身影都倒在云头间,想是方才那一撞,那女娃没能承受的住突如其来的重力,倒了,而那抹绯色没来得及及时站稳,跟着倒了。
那绯色抬起头来,是个男娃娃,一张脸蛋生的漂亮。
开口却是委屈:“这两日你竟去哪了,叫我好找。”
女娃娃瞅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师傅同我一道上老君那为竹竻制了些丹药。”而后起身拂了拂衣袖,又将那倒在地上的男娃娃拉起,继续道:“竹竻这病也来得好生奇怪,前些日子见着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的说病就病了呢。”我怔了怔,那女娃娃方才……若我耳朵未出错,她方才似是在说竹竻,可我同竹竻这些年,也未曾听闻他落了什么病,且也未曾听得竹竻说起过,认得这些个孩子。
女娃娃伸手进袖袍似是要取什么,却是摸了半天没摸出个所以,我想大抵她要寻的是方才落下云头的那坨暗铜色。
虽我没瞧清那暗铜色的是甚,但大抵也猜着了七七八八,应是她方才所说炼制的丹药。
果然那女娃脸色一变:“药丹丢了……”敲了敲脑袋趴着云头望了会,急急道:“定是方才那会给撞下云头了。”
男娃娃也跟着急了:“那可怎生好……”顿了顿,有些呜咽:“都是我不好……没控制好云头的力道,才撞了你。”
“我下去寻寻。”那女娃娃说着便要落下云头,却被男娃娃一把抓住:“我同你一道去。”
女娃娃摇摇头,推掉他的手:“这丹药从这方掉下去的,定是就在这下方,我去去便回,一会师傅回来,你待在这里,好有个交代。”
那男娃娃总算点了点头,眼里包了包泪。
我不免心中感慨万千,啧啧,同那小木阳倒是像的紧。
周身景致又突然变换,依旧是那个女娃娃,身边躺了个昏迷的男娃娃,面庞虽是稚嫩的紧,却是已然说不出的风华,啧啧,梦中这几个娃竟都这般顶俊俏,想是我待在那阁屿,当真是见识浅了,当真是没见过大世面。
女娃娃手中俨然捧着那坨暗铜色,这回我看清了,是个带盖的鼎,且还是个缩小版的。她半跪在那男娃娃身边,摇了摇他,依稀不见有反应,默了会,似是有些为难地启了那鼎的盖,霎时银光四散,想来那些丹药定是非同凡响的,女娃娃掏了粒,将泛着银光的药丹塞进那男娃娃嘴里,边道:“这丹药原是师傅渡了三分仙修特特给竹竻炼的,如今你发烧昏倒在这荒山野岭的,便便宜了你罢。”
我摸摸下巴,将这般金贵的药给人退烧?这女娃娃也忒浪费了……也不知那男娃娃会不会补过了头。虽是个梦,我却也愈发疑惑竹竻是否当真得过什么病,否则便就是他这般的人,几十万年这般过来,仙修定是浑厚的紧,他却总有些略显单薄,以至在那砂引待了几个时辰仙修便这般被吞噬大半,其然这种种是有些叫我想不通透的,届时定要好好问问他。
女娃娃刚掐了云头欲走,身后男娃娃竟悠然转醒,诚然,这药丹功效真真是好。
男娃娃是个凡人,这回瞧见腾了云头的女娃娃,我觉着他势必应当昏过去一番以作惊讶,却没想那男娃娃颇为镇定且从容地望了眼那女娃娃的背影,而后又镇定且从容地对着女娃娃的背影道:“仙子且留步。”语调平稳且冷静。
女娃娃想是也没想到这药丹的功效竟如此之大,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好叫个烧地昏沉沉的人转醒,以至于脑袋一时运转不够迅速,一个没御稳云头,便掉了下来,所幸方才飞的不算高,摔下来也并无大爱,掖了掖裙角,女娃娃抬眸:“你醒啦,师傅炼的药丹还真真厉害。”
男娃娃从地上爬起来,甚为有模有样地朝女娃娃行了个大礼:“既是仙子救了楼昨,也定有办法救救我的族人。”
“你的族人?也都烧昏了?”女娃娃望着他,颇为认真地问。
那男娃娃摇摇头,眸中神色悲恸:“族中闹了瘟疫……活下来的没几个了。”
女娃娃默了会,眸中几番明灭,而后咬咬唇:“你带我去看看罢。”
我嘴角一抽,这女娃娃该不会是想用这药丹救他们罢?那叫竹竻如何是好。我赶紧冲上前去阻止,当俩娃娃若无其事般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才又想起来,这只是个梦。
两个娃娃甚胡闹,一小鼎子丹药,不管那些个人是死是活通通给塞了一粒进去,我心中一声哀叹,活人便罢了,这人都死了,你们便是喂他这一大罐子都难醒,我立在一侧,如何他们也瞧不见,只好默然。
然我当真是小看了那药丹,也不晓得炼这丹药的女娃娃师傅是何方神圣,渡了三分仙修的药丹炼出来竟还能有叫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当我瞧见那些个被他们塞了药丹的人一个个转醒的时候,我抖了抖。
原本皆大欢喜,却不想那几十来个被塞了药丹的,除却那些个原本还剩一口气的恢复后面色红润精搜抖擞了一番,极个别醒转过来后竟是一脸茫然而后人群便开始慌乱开来。
而后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的一番混乱场面。
男娃娃一张原本因为众人转醒眉梢眼底皆是喜色的脸此刻却是阴沉地与三伏天骤然瓢泼大雨的景致差不离。一把便抓着女娃娃的手臂低吼了声:“这般是为何?”
女娃娃显也是未曾想到这般局面的,无措地摇了摇头,有些惶恐地倒退了几步,却是因为男娃娃拉着的手臂动弹不得几分:“我当是……我当是……我也不知……”一番措辞说的无甚头脑,却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急乱。
我皱皱眉,那男娃娃忒是不知趣,人家女娃娃好心救了他,他得寸进尺要女娃娃牺牲与竹竻的药丹救他的族人不说,现下这般混乱的场面根源还不晓得出在何处,他竟不分青红皂白就怪人家女娃娃。忒可恶。
天色已渐暗,这时东方天际隐乍现三千黎光映射天地的白光,白光中渐渐走出来一个人,白袍素衣,孑然身形却竟瞧不出半分萧瑟,只觉天地万千。山河长远只是在他眉宇间,顶好的面容较之竹竻多了分冷冽,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
细长墨眸深沉未曾有半点情绪:“千穹,过来。”
我脑海中轰的一声。长长久久地回响那个声音。
千穹,过来。
轰乱的人群已然因这个男人安静下来,男娃娃也一时竟瞧得松开了拉着女娃娃的手。女娃娃回望了眼男娃娃,掐个云头便落在那墨袍男人身边,诚惶诚恐地喊了声师傅。
白袍仙君微微颔首,而后朝女娃娃道:“这般不知轻重,你就这般不将竹竻的病痛记挂在心上?”
女娃娃低了头嗫嚅:“可是这里的人……”
白袍仙君微叹一口气,竟携了几分温和:“可你也不能将已入了幽冥地府的魂魄也一道勾了回来啊。”默了默又道:“这回可教幽冥司君好生可忙。”
女娃娃这回没话可说。
那白袍仙君继而又朝底下那几十号人拂了拂袖,底下那些原本茫然不知几何的人个个倒了下去。
女娃娃抬头,质疑地望了望那白袍仙君,而后又望了望那倒下的几十号人:“这是作甚。”
“只是叫他们把今日之事忘却罢了。”而后抚了抚女娃娃的头顶:“回去罢,师傅还需同幽冥司君一道来善后。”
我想,这白袍仙君唤的千穹,当是我忘掉的前尘。
只是这个梦无甚由头,诚然,我的前尘忒为平淡,我这般想,周身渐渐泛起白雾,我深陷其中同初始般寻不着方向,正当困惑之际,头顶却传来一声唤,我询着声,有刺眼的白光一同涌进来,我看到那个人的脸,入眼陌上桃花开。
“可总算醒了。”他松了松眉,携了抹笑望将着我。
我四下望了望,不是我常年待的竹屋,扶了扶额头,竟还有几分头疼。
方才似是做了个梦,当下醒来,我却再不记得梦中情境,只是朦朦胧胧间,有那么只影片段,再深入地想,皆是一片空白。
我向来觉得,想不得记不起的东西,便不要去想。
千炙转身替我倒了杯茶水塞进我手中:“喝些茶水解解酒伐。”
我想我委实也有些头疼得慌,仰起脖子灌了几口,令时通透无比。而后一个哆嗦从茶盅里抬起脸来幽幽的望了眼千炙:“我怎的在此处?”
他再一笑,语气中倒是夹杂了些微埋怨:“天尊见你迟迟不回上界才着我去阁屿将你带回来,去了阁屿听竹竻说是你醉了,你倒是喝得畅快,一喝便睡了一天一夜,”
我干干一笑,这天尊寻我倒是寻得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