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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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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江山美-色,太子犹豫不决。
司马严出得宫来,知道兹事体大,自然守口如瓶。
然世上从无不漏风之墙。宫闱之中,多的是好事者窥探揭秘,更那堪有一纸诏书传达内阁。
是以,一夜之间,满朝皆闻。
有人传言:太子痛哭满面,抗旨不遵。
有人不信:太子贵为储君,怎会因一宠人失爱于父王?
有人哀叹:为一个赤目贱族致使君王父子失和,实乃国之不幸。
……
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曳明灭。
仿若他的命运。
周垂音凝视烛火。
一条白绫,抑或一杯毒酒……
他做不得主。
外面也许早已青天白日,在这黑暗的囚室,唯有长夜漫漫。
他等待着。
临行前,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问:“垂音,你恨寡人吗?”
恨吗?
他问自己。恨与爱一样,对于他来说,是否都太奢侈?
他做不得主。
“不。”于是他答,“能为王平等四族的夙愿出一份力,垂音死不足惜。”
王目送他远去。
这样一个人。
怎就割舍得下?
江山与他,他也只能选择一个。
王颓然合目。
屋上瓦片轻响。
周垂音心如死灰,亦不由悚然一惊。
“是你?”
凌霄一跃而下。
“除了我还有谁?”
他的笑,潇洒自若,一如平常。
“你来做什么?”
牢房禁卫森严,私探如同行刺,是弥天大罪。
白色窗纸映上巡夜的火光,周垂音仓皇站起,想用身子遮挡。不想坐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一个踉跄竟要栽倒。
凌霄双臂张开,等他投怀送抱。
“来看你啊。”他答他前语,笑意盈盈,“今夜月圆,是你我相约之期。垂音,你不晓得外面的月色有多好。”
月色再好,也与他无关了。
周垂音突然悲从中来。
“王已病入膏肓,太子也被流言所害,眼看储位不保,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他挣脱他的手,靠窗挺立,脸别在一旁,是难得的一种抗拒姿态。
“这是什么话?”
凌霄欺前一步,只一抬手,轻而易举便将他重揽入怀中。
“垂音,”他在他耳边悄声笑道,“这一次计划圆满,你是头功呢!没有你传消息,以老头子平日的体力精明,谁敢在他马上下手脚?又若我那二弟不是真的对你神魂颠倒,即使巧舌如簧,又有谁会去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垂音,”他的脸靠来,热辣辣的鼻息扑在颈项,“你说,我要怎么谢你?不如……”他的手伸入他的衣襟,顺着胸膛肌肤向下游走,“今夜……”
都到这样地步,竟仍是嬉笑无常,就如儿戏一般。
周垂音愤恨交加。
“我已被你逼上绝路,你还想怎么样?!”
拼了全身力气就是一推。
凌霄岿然不动,手上动作却也停了。
周垂音仰起脸,怒目而视。
这般气势倒也难得一见。
凌霄笑了,目光渐渐变冷。
“怎么?不甘心吗?”语气森然。
周垂音怒到极处,以为自己会大声抗辩。但四目相交一瞬,他浑身一震,再说不出话来。
那双黑色瞳孔冰冷得叫人战栗!
“你记住:你是我的棋子。用得其所,才物有所值。”他用一指勾起他的脸,“明白了?”
周垂音浑身哆嗦,点了点头。
凌霄垂首,在他额上一吻。
“这样才乖。”
他微笑。英俊的面孔因这微笑,明朗如天上月华,照得人睁不开眼来。
周垂音闭上眼。
良久,却再无声息。
如来时一样,去时亦毫无预兆。
倘若不是手上沾染了温润的液体,周垂音必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这是血吗?
确有一股腥甜的味道。是推他的时候沾染上的吗?
深宫大内,重重禁卫。
要到这里来并不容易吧?
他是怎么受了伤?
冒着生命危险来看他,却又是这般无情的送他上了绝路。
周垂音蜷缩在墙角。他不愿动,不愿想。
烛火明灭,他做不得主。
且随风吧。
8
王在两天后崩逝。
遗诏宣告天下,太子凌云乃继承大统之人。
太子就是储君,本不用再立遗诏。
有心人自会留意,太子登基大礼既成,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冷宫死囚。
知子莫若父。然而先王竟也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在弥留立诏之际,未再提起周垂音这三个字。
君无戏言。
抑或许是先王有心的安排。
无论如何,那道赐死的谕旨竟真的被太子,新立的君主,弃之不顾了。
满朝哗然,群议纷纷。
周垂音在暗夜中晨昏不分。
忽一日,牢门大开。
万线曙光如万道利箭,霎那间穿屋而过,周垂音久不见天日的双眸被刺得流出眼泪。
“音!”
一个男子扑进来,张臂紧紧将他拥住。
那双臂膀如此有力,有力得让他产生一瞬的错觉。
他恍惚一阵,竟有一丝失望。
若真的是凌霄,该是远远站定,居高临下的俯望。然后,嬉笑怒骂。
而此刻拥他入怀的这个人,热泪盈眶。
“音,你受苦了。走,我带你走。”
愿与不愿,他进了死牢,又出了死牢。
愿与不愿,他被一个王者赐死,又被一个王者救活。
愿与不愿,他又成了王的宠人。
9
新的王并不如他父亲那样雷厉风行,果敢气魄。但他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自有仁德儒君的风度。
早前扰攘已久的赤目之乱也因新君登基,有了一线转机。原来赤目族人听闻血洗家园的仇敌已死,而新立者乃一不事杀戮、笃信神佛之人,于是主动暂罢干戈,提出议和条款。
和平解决争端,既是先王遗愿,也是新王所乐见之事。唯对方条件苛刻,裂土封侯,漫天要价。派去的数位朝廷重臣若不看在君王殷殷叮嘱的面上,早拍案而起,挥兵攻伐。
和谈久议不下,凌云烦恼不已。
更有一事让他烦恼。
“王,”贴身内监捧来一摞奏本,“司马严和几位大人在门外求见,问您何日批复他们的请奏。”
凌云烦躁的踱着步,一挥手,将所有本章打落在地。
“不见!不见!”他暴躁起来,“告诉他们,寡人不准他们所请!就是不准!”
那内监服侍太子多年,只知主人心性恬淡,从来和颜悦色,像这般龙颜震怒,想必那些老臣所请,是件非常棘手之事。内监不敢多语,诺诺退出传旨。
满地奏本,狼藉一片。封皮散落之处,内页翻开。
如无数张嘴,一页页,义正严辞,一行行,苦口婆心。
凌云转身一拳捶在龙案。
罢,罢,眼不见为净,只当什么都不曾听见。
“来人啊,把奏本都拿出去。”
宫娥应了一声,门被推动,有人进来。
凌云在椅上坐了,一手挤按眉心。
累。
一道清凉自眉尖舒展,有极细腻的指尖按住了太阳穴,轻轻揉挲着。
凌云一惊,睁眼。
“音。”
面若芙蓉,他更要一笑花开。
“很累吗?”周垂音切切问候,“不如早些休息吧。”
凌云看一眼脚下,一本本奏章早被收拾干净,整齐的摞在案头。
也不知他看没有看,凌云忐忑。忽然抓住那柔弱无骨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音,你别怕。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绝不会。”
其实是他在害怕吧。
周垂音想。
虽然害怕,仍然许下承诺。
一诺千金。
不是不感动的。
他是真的爱他。
真心的。
10
是夜。
寝宫深处。
周垂音为凌云宽-衣解-带。而后,他走向宫门,关紧,又折身回来。
凌云初初不解何意,只见他坐到床前,慢慢解开身上长衫。
凌云不知是惊是喜。却道:“音,你不愿意,我……我是不会强迫于你的。”
此时此刻,仍是一个正人君子。
他感动。
“垂音……心甘情愿。”
凌云面色潮-红,按住他双肩,两人躺倒在床。他的腿缠-上他柔软的腰肢。他的口中发出一阵呻吟。
良宵苦短。
黎明时分,宫变的士兵冲入禁苑。
凌云衣冠不-整,只来得及将周垂音藏到屏风之后。
司马严跪行入殿,老泪横流。
“王,是您逼老臣等走上这条绝路。”
“不!不!”凌云惊惶的,“你们不能杀他!寡人在此,你们谁敢碰他!”
竟仍天真的以为自己还有能力保护他人。
一人自众臣中走出,将一纸诏书抛在凌云面上。
“二弟,群臣不耻有你这样德行败坏的君主,你已被废了。”
“……”
凌云呆住。
王是能被臣下随意废立的吗?
古往今来,没有一部圣贤书记载这样的道理。
然而,他大概不知道他的大哥并不需要道理来教诲自己的言行。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拜倒,新君已立。
凌霄志得意满,斜睨一眼自己的弟弟。
“凌云贬为汝南侯,即日启程,镇守南关。”
南关是蛮夷之地啊。
总算没有立刻杀了眼中之钉。
也算网开一面了。
凌霄挥退众人,才几步跨到床后,自屏风后一手拉出周垂音。
凌云猛地惊醒,嘶声:“大哥,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求你放了他吧!”
“你的人?”
自负如他,自然不信。
周垂音一言不发,慢慢褪下披在身上的衣衫。
凌霄瞪视那副留下一夜激情的dong体。
良久。
“啪!”
反手一掌,周垂音应声而倒,白玉雕塑的面庞,五条指痕触目惊心。
凌云痛呼一声,扑倒过去。
“音!音!”
这一掌的力量何其之大,周垂音唇角流血,不省人事。
凌云绝望,跪在凌霄脚下,痛哭哀求。
“大哥,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凌霄怒不可遏,一脚踹开凌云。
垂音,你竟敢在大功告成之际,把初夜给了他?
你竟敢!
11
周垂音几乎是被痛醒的。
男人炽-热的身体似火烧了般,他被压在烈焰下灼烤,浑身上下却被冷汗浸透。
下身的某处,硕大的挺拔如永不疲倦的士兵,无数次,冲锋,无数次,侵入。
痛,撕心裂肺。
“背叛我?嗯?”
凌霄居高临下俯视,冷笑。一低头,咬住那两片痛得发紫的唇。舌头也似带着利刃,卷进来,纠缠住,吮吸如恶魔般贪婪,要抽干他每一滴津-液。
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他定要折磨他。
整夜。
噩梦刚刚开始。
周垂音呻吟着,忍受着,唯独忘了挣扎。终于再次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竟仍是深夜。
四周极静,极黑。
莫非已堕入地狱?
抬一抬手指,立刻,剧痛袭来,痛入骨髓。
原来还没死。
整个身体被撕碎了般,四分五裂。
他倒宁愿没醒过,或者干脆,从未曾活过。
耳边有人呼吸绵长,把他的呻吟卡在喉咙里。
到底累了吗?才给了这他片刻残喘。
周垂音一动也不敢动。
也许乘此良机逃跑?
他自己都被这异想天开的念头惹笑。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这男人怀里呢!
任性的,霸道的,即便睡熟了,也还把他捏在掌心。
即使是一个操弄于股掌之上的玩偶,也决不容许任何他人触碰。
瞧,酣眠中,那双想要操纵一切、占有一切的手臂仍在不断收紧。
肌肤触碰,牵动伤口。周垂音咬牙强忍,痛得流出眼泪。
忽然,手臂松了松。
周垂音失色。
凌霄不知何时醒了。
那眸光很亮,周垂音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得到。
可预见的剧痛如锯齿般碾过他每一寸肌肤,周垂音心胆俱裂。
凌霄却没有动。
良久。
他只是默默凝视他。
然后,他的手落在他的脸上。拂一拂,泪痕拭去了。很温柔的动作。
“睡吧。”
他说,一个命令。自己已合上眼,很快,酣然入梦。
这样的旁若无人。双臂仍然恣意的占据着旁人的身躯。
周垂音却如被下了咒语,忘记疼痛,也沉沉睡去了。
12
晨。
帘外人声扰攘。
“王,汝南侯在大殿外跪了两天两夜了,群臣上朝诸多不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人都说色胆包天,”凌霄闲适的呷一口杯中美酒,语意嘲讽,“他的胆子确实不小嘛。”
司马严小心翼翼:“听说周垂音仍未被处死,既然汝南侯如此坚持,老臣等以为,不如……”
语声戛然而断。
新君不比废主,司马严在那两道笑意森然的眸光中汗出如浆。
凌霄抬一抬手。
司马严顿首:“老……老臣……告退。”
帘上珠玉叮当,周垂音浑身一颤,下意识就往内蜷缩身体。
却哪里躲得过?
凌霄欺身上床,两臂支在周垂音肩膀之上,如山岳般的身躯压下来。
“都是为了你。”他拨开他额前乱发。
五条指痕掌印犹在,面孔略显浮肿;彻夜折磨,令那容颜也憔悴。
却偏偏,连那惊恐万状的眼神都美得惊心动魄。
“为了你,他江山不要,现在命也不要。”
一股热气自下面腾起。那双眸,深色中一点浅红,如星星火点,触动,yu火如焚。
“你这妖精!”
殿外钟鼓齐鸣,是早朝时分。
凌霄将撕烂的半片长衫抛在地下,悻悻起身而去。
逃过一劫了吗?周垂音疲惫的合上双眼。
但愿……
从此长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