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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苦·病③ ...

  •   【一开始,只是想要】
      【一开始,只是想要拥抱你】
      【一开始,只是想要珍视拥有】

      ——“轰——”耳膜简直要被震碎。
      目光所及之处烽火连天,每秒几十发炮弹,一寸一寸地犁开地面,让尘土扬上高空,把山峦削去几米,遍地焦土,鲜血横流。
      有人在土坑里挣扎,不知是完整还是半截身子的颤动。
      血色染黑了土地,染黑了青草,染黑了碧水。
      如此罔顾生命,让心都止不住的颤抖,让灵魂都止不住的战栗。
      血光冲天,似有无数亡灵在哀嚎,在悲鸣。
      ——“砰——”
      ——“……B区的新人么。”模糊中他听到一个清清淡淡的声线,磁性悦耳却冷淡,他望了过去,看到一个挺拔瘦长的身影,阴影中的脸俊朗帅气,线条硬朗而深刻。
      ——“……”
      ——“新人在交战中心出现,送死的么。”那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单手插兜,带着一顶黑色的军帽,一身军绿色的军装制服,外面却披着黑色的大衣,衣角飞扬,布料切裁出了利落的棱角,黑色军靴踩着地上有闷响。
      ——“……”
      ——“有趣,不受暴怒因子影响吗。”青年托着腮评论,手上却一直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冰冷、黑洞洞的枪口轻轻抵在他的太阳穴。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在说话。
      ——“你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你先自我介绍一番么?”青年挑眉说。
      ——“我……来找她……我是……”
      他来找她……他是……

      杰西猝然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半天对不上焦点。
      “笃笃笃笃笃笃——”
      他听到马蹄踏在泥地上的声音。
      在下一刻,杰西感受到自己在微微的震动,他半天在意识到自己在马车上,且正在被移动——他试图坐起身,“嘶——”杰西倒吸一口气,头一阵阵的犯晕,从体内传来抽痛,五脏六腑好像碎掉的零件。
      他在衰竭。
      杰西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整个身体都是沉重的,意识也近乎模糊。
      他第一次清晰地明白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大概是从未生过病,小到感冒发烧,大到内脏衰竭,疾病缠身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吧。
      整个人都觉得很疲惫,从身体到精神都是疲惫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永远睡去。
      有一只手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坐起身,又递了一杯水来。
      干渴的喉咙瞬间被水滋润,他抬起眼,对上的依旧是那双安安静静的双眸,也正是这双眼,这双从未改变的眼,总让他有种自己并非诅咒之身依旧少年时光,依然拥有无限可能的错觉。
      这双眼,变成藏青色了。
      ——“真实之眼,三千世界,世间真实,无处遁形。”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杰西的脑海里回响,他晃了晃头,迷惑地望着安卡拉,然而他很确定安卡拉刚才没有说话——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记忆里踏过迷雾传来。
      “安卡拉……”杰西的声音苍老得让人难以置信,“我……还剩几日……?”
      “……”安卡拉让他躺下,双手端着杯子静静坐在一旁,“第一日,咒重生;第二日,生而壮;第三日,壮而老;第四日,老而病;第五日,病入膏肓。”声线清冷,没有起伏,只是陈述。
      似乎有些无情,然而杰西却知道并不是那样的。
      “第五日吗。”杰西轻叹。
      他怔怔地望着安卡拉。
      这样如莲纤尘不染,恍若水上仙的人。
      “那些镇魂之器,是你的,对吗。”杰西轻声地问。
      “……”安卡拉没有说话,反而垂下眼睑,盯着手掌中的东西看着。
      杰西将视线挪了过去,这会儿,杰西才发现安卡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棉布裙。他望见她手掌中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镜子,朴实无华,也就手掌那么大。镜面绽放着光,似乎闪烁着什么画面,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在棺材铺里看到的那面大大的四四方方的镜子。
      ——“四方之境,镜显世间万物,可观世间万态,可看世间罪孽。”
      又是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带烟火气,安静、隔开万世喧嚣,没有起伏、没有情绪,仿佛从记忆中割开重重迷雾而来。
      杰西又晃了晃头。
      他病得不清了么?
      马车里越发寂静,“笃笃笃——”的声响不断。
      “……安卡拉,”杰西偏开视线望向马车外,日光温暖,晴天碧空,“你说,死亡是什么呢?”他的声音很安静。
      “……”安卡拉抬眸凝望着他。
      “病痛缠身,病入膏肓……”杰西偏着头,嘴角似乎浮起了微笑,弧度却很苦涩,“那么,死亡也很近了吧……”
      “……”安卡拉像是在静静听着,将手中的小镜子收了起来。
      “安卡拉,我好像……”杰西拼命眨着眼,他很困,很疲惫,身上也很痛,但他还是试图保持精神上的清醒,“好像……很恐慌。”他轻轻地说。
      他以为他还有七天。
      他以为他并不后悔。
      事实确实如此,只是世事变化太快,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有些……恐惧。
      病痛,真是让人厌恶啊……
      它会让人从身到心都渐渐陷入一种脆弱之中。
      “……绝不因屈从而低头,即使病痛,即使死亡。”安卡拉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安安静静,却让人莫名的觉得笃定和无可置疑。
      杰西吃惊地回头看她。
      马车突然一停。
      马车门突然开了,一只粉红色的大兔子玩偶首先挤了进来,“主人,路上倒着一个那个区的人,是要煎炸煮烤呢,还是清蒸?”短发贴耳的小女孩从大兔子玩偶后面探出头,笑容天真可爱。
      “……”杰西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安卡拉却仿佛没听到一样,目光落在那粉红色的大兔子玩偶上一会儿,深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隐隐发亮。
      这时候,安娜像是故意对着杰西舔了舔唇,眼睛微微发亮。
      简直像是看见了什么可口的食物。
      “……”杰西猛然想起,所谓的“那个区”里的人,在镇魂街的人认为,都是食物。比失去理智却武力强大、身强体壮的B区人更美妙的食物。
      而他,也一直被称为那个区的人。
      所以那时候他被当成备用食物卖到E区时,那些人的才会那么兴奋。
      杰西闭了闭眼——尽管这个地方,这条镇魂街,冷漠、黑暗、肮脏、无情、残酷……就像是汇聚了世间所有黑暗的阴暗之地……可是……
      他想起这几天来他遇上的人。
      最终杰西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也会考虑这些了……分明不适合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病痛让他变得多愁善感了么——不,他绝对不承认他是多愁善感了,明明是个大男人——嗯……好吧现在他是个老男人,而且还是个将死的老男人。
      “……”杰西扭过头。他已经想要捂住自己的脸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话说他的思想回路好像转的太快了一点,而且悲伤欢快起伏都不带友情提示的。
      安卡拉突然下了马车,也打断了杰西的思维。
      半天也不见她们回来。
      “咳咳——咳——”杰西像是终于忍不住一阵咳嗽,但他咳的很小声,努力压抑着什么,单手捂住口,面色更加苍白如纸,额上满是冷汗。
      “咳咳咳——咳——”气血翻涌。
      他舔了舔唇,尝到一股子铁锈一般的咸腥味。
      马车门口突然探出了安娜小小的脑袋,盯着他看,像是知道了什么,笑容讥诮。
      杰西咽了咽口水,一抹嘴巴,没有丝毫血迹留下,他朝着安娜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笑容依旧灿如暖阳,恍惚间,他还是那个年轻活力的清朗少年。
      安娜抱着粉色的大兔子耸耸肩,张了张口。
      杰西隐约读出那无声的口型:清水,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清水……
      杰西脑海里闪过什么,还没等他来得及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思绪,就看见安卡拉重新上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是个穿着深橘色和服的女子,乌黑柔顺的头发极长,全黑的瞳孔,脸上似乎微微带着笑,却有一丝淡淡的愁容,端庄大方,温柔娴静,但比起大家闺秀有更像是小家碧玉的气质。
      那女子轻轻对杰西颔首,嗓音轻而软,极其温柔,“妾身,山吹乙女。”
      这种态度……
      杰西顿时手脚无措,“我是杰西。”他望见安卡拉安静的眸子,瞬间冷静下来。
      山吹乙女对他轻轻一笑,浅浅的弧度,让她美得不可方物。
      真是个美丽的女子。
      无论谁看到都会这么评价的,从相貌到身材到性子,无一不好。
      马车再次出发了。
      待马车离开老远,完全没入了B区的小巷子里,一个身影突然一晃神出现在马车停留过的地方,那是一个青年,一头凌乱随意的长长黑发无风自扬,脑杓以下的头发绑成一束。
      “错觉吧……”一道宛若疏忽掠起的轻风般好听的声音落在风中,奴良鲤伴揉着自己头发,眸子里沉沉浮浮着金色的流光。
      “哎呀,委员长去哪里了呢。”奴良鲤伴提着一壶酒,还有一个食盒,他慢吞吞地往A区走去,“虽然阿尔小姐说他回A区了,但她可没说委员长住在A区哪里啊。”他懒懒地呼口气,无奈地笑笑——因为付不出住店的钱而被留下当劳动力送食盒,他应该是妖怪里混的最不怎么样的。
      奴良鲤伴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笑意在他眼中沉寂了下来。
      “这里……是A区和B区的交界……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
      他怔了一会儿,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大街上人来人往。
      天气晴朗,各店铺却经营得如火如荼,人潮涌动。
      E区街上此刻却没有多少店铺开着门,街上也少有人来往。
      倚门而立的青年双手插兜,挺拔瘦长,唇畔浅笑,闲适而优雅,军装长制服下是强健今瘦的躯干,宛如休憩的猎豹。
      亚伦突然感觉迎面生风,一偏头,一只纤细白净的手像是凭空伸出,安安静静,没有烟火气,落在他身后的门板上,印下了一个手印。
      少女极快的身影也慢慢地随之显现了出来。
      亚伦唇角一挑,眉眼也带笑,眼底流转出一抹兴味,他清清淡淡地开口:“你来了啊。”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
      “……”安卡拉退一步,收回手,静静地落下一字,“笔。”
      亚伦笑了,“怎么发现在我身上的。”他偏了偏头,望见不远处的慢慢走近的马车,挑着眉,“这么快轮到我,这么说守望之狱、四方之境、刑罚之台都已经拿到了吗。”
      “笔。”安卡拉说,丝毫不打算理会他的问话。
      “嗯……”亚伦看了一眼在居酒屋二楼坐着的阿尔,耸耸肩,目光在安卡拉身上转了一圈,略带惊奇地看着安卡拉藏青色的眸子,“哦,眼睛变了……完整的真实之眼吗。”
      “笔。”安卡拉毫无停顿、惜字如金。
      亚伦浅浅笑了,风拂过他的发丝,“直接交给你好像有点不太甘心……”
      “……”安卡拉望着他。
      “世界的真实,我还是很好奇呢。”亚伦蓦然退开了一步,移动的速度极快,手中不知何时握起了手枪,对着安卡拉就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如同死神的喟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响。
      安卡拉动了,很慢,却擦着子弹巧妙避开,不多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砰——”第二声枪响。
      安卡拉如鬼魅般静静向前,微微向下一蹲避开子弹的轨道,伸出手。
      亚伦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撤开,抬腿半旋身一踢,随着安卡拉的后退避开而扣动扳机,第三声枪响,子弹直冲安卡拉而去。
      一个身影突然在马车上出现,绿色竖条纹和服的青年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奴良鲤伴从马车顶上跳下来,正要上前一步。
      “……鲤伴大人?”轻而软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奴良鲤伴一僵。
      “夫君?”温柔的嗓音里透着些许不可置信。
      奴良鲤伴僵硬地转过身,望见马车里走下来的美丽女子。
      山吹乙女眼底噙满了泪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最美丽的笑,“鲤伴大人。”
      “……”奴良鲤伴情不自禁地向前了一步——惊的山吹乙女猛然向后退,结果脚一扭,向后摔去,随后被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抱了满怀。
      山吹乙女微微一怔,连忙挣扎。
      “山吹!”奴良鲤伴唤道,声线一如初识,如轻风般好听而温柔。
      山吹乙女怔住,终于泪流满面,“妾身,用自己的手,杀死了鲤伴大人……杀死了深爱之人……”
      ——“‘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山吹的花语……无法等待下去……”耳边似乎响起他死前最后轻轻的、温柔地话。
      “妾身是罪无可恕的人。”山吹乙女淌着泪,轻轻地说着。
      她被植入了虚假的记忆,也亲手杀死了她最爱的人。
      ——“我们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个魑魅魍魉的主人,为了这一刻我必须要壮大奴良组。”那个人在微笑,那个她深爱的人,她的夫君,阳光也比不上他嘴角的弧度。
      “我以为……”奴良鲤伴的下巴压在山吹乙女的头顶,从神色到声音都是温柔的,“你不愿意原谅我……不是你杀了我,我以为你依旧怨恨我……所以畏渐渐消失了……”
      不是她的错。
      是他自愿放弃生命的……
      “不是的,鲤伴大人……”山吹乙女攥紧了奴良鲤伴的前襟,“我没有……”她趴在他怀里哭着,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对不起,妾身不能为鲤伴大人孕育一个孩子,不能为奴良组留下下一代少主。”
      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纵然她如娇嫩的花朵一般绽放,却无法为她深爱的人留下一个孩子,因而她留书离去,至死也未曾见他,最终还被人利用失去记忆被亲手将刀刺入了他的身体。
      可是……她至死也爱他啊。
      奴良鲤伴抱紧了她,“不是你的错!”他说,“那是我的问题,是我的血脉里留有诅咒。”他顿了顿,“能不能传承奴良组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
      ——“我们要在一起啊……一生相濡以沫……”
      “是我有诅咒……你也要这样离开吗?”奴良鲤伴闭上了眼,轻轻地问。
      山吹乙女一愣,慢慢抬起头,满眼望见的是他的眉眼、他的唇、他俊朗如雕刻的脸。
      “也会这样离开吗?”奴良鲤伴垂着眼,温柔却悲伤。
      山吹乙女像是终于听懂了他在问什么,拼命摇头。
      “我们说好的不是吗,要在一起,一生相濡以沫。”奴良鲤伴将山吹乙女的头按进怀里,嗓音如水般温柔。
      “……嗯!”山吹乙女抓着他的衣襟,唇瓣弯起好看的弧度,流着泪,却美得惊人。
      杰西呆愣愣地坐在马车里望着相拥而立的两人,阳光打在他们身上都仿佛能折射出奇异而美妙的弧度。
      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样的感情……让人震撼。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杰西的思绪。
      他急忙扭过头,眼前蓦然一花。
      安卡拉不知何时已经贴近了亚伦,突然伸出手拽住亚纶刚刚扣下扳机的手枪,反手一拉,第四声枪响,来不及避开的子弹撞进了亚伦的身体里,身上猝然爆开了血花。手枪已经完全落在安卡拉手中,她看着亚伦捂着身上中弹的地方后退一步,嘴角依旧不变的温和笑意。
      “速度跟不上呢,和那时候一样啊……”亚伦清浅地说,血色弥漫了一身。
      紧接着安卡拉向左边走了一步,又向前走了一步,转过身。
      绿色的树叶像是利刃,嵌入地面,入木三分,满地裂缝。
      居酒屋二楼的阿尔从窗栏上一个翻身下来,衣袂翻飞,一直以来漫不经心地神色此刻冰若寒霜,眼神冰冷仿若刀子,扫荡之处一派凌厉和肃杀。
      亚伦靠着墙滑坐下身,胸膛前血液沾湿了衣襟。
      他看起来有些无奈,语气依旧清清淡淡,对于自己中枪的事也丝毫没有在意,“咳咳咳——咳——咳咳——好多年、咳——没中枪了呢。”
      不远处停留的马车上的杰西突然睁大了眼,脑子里有什么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小鬼,你火气不小啊……”青年整个人都靠在墙上,整个衣服都是湿透的,鲜血流了一身,身上奇怪地插着些冰柱。
      ——“裁决之笔为何在你身上。”金色短发的少年手上握着短短的冰刃,抵着青年的咽喉,脸色似乎有些糟糕。
      ——“裁决之笔?”青年挑起眉。
      ——“那是青莲的,她在哪里!”少年的冰刃几乎紧贴着青年的脖颈大动脉,似乎随时都会划开,“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你是想说谁呢,小鬼。”青年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清浅的笑容,冷静的不可思议,尽管他现在失血过多,全身无力,手枪也被丢在老远的地方。
      ——“你——”少年攥紧了青年的衣领,脸色更加难看,“青莲在那里!”
      ——“他是谁?你说的……青莲,又是谁?”青年轻声笑着说,“我只有一株带毒的海棠花,没有那么纯洁的莲花这种生物呢。”
      他是谁……青莲,又是谁?
      杰西的脑子爆炸一样痛。
      ——“……”少年几乎要将冰刃切开青年的大动脉,他脸色蓦然一白,像是突然遭受了重击,他用力晃了晃头,冰刃跌在地上。少年整个人都开始摇晃,跌坐在地上,捂住头,仿佛正处在极致的痛苦中,“别动她……不……”他抱着头声音模糊不清,“我不要忘记……”
      ——“小鬼?”青年靠在墙上看着少年痛苦得近乎全身痉挛,“你说的他,是说……”他身上的冰柱像是失去了什么力量,腾地化作水,他偏着头笑,满身鲜血、脸色如纸也笑容清浅,“……把裁决之笔给我的人吗?”
      裁决之笔……
      杰西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绞碎。
      ——“……”少年却像是完全没听到青年在说话,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脸色难看,“别动我的……记忆……”
      ——“……哦,差点以为会死,现在你出了问题可不能怪我……”青年温和而清浅的勾着笑,他将丢在一边的手枪捡了回来,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扳机扣动。
      ——“砰——”枪声在耳边回响,比不远处的爆炸轰鸣更加清晰、更加可怕,如同死神的喟叹,直逼生命终点。
      最后的枪响结束了所有的记忆画面。
      眼前一黑,杰西大口喘着气,满额的冷汗,气血翻涌而上,五脏六腑同时抽痛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觉金光晃眼,好半晌才缓过劲。
      不远处安卡拉在躲避着什么,速度快如鬼魅,留下淡淡虚影。
      比起她,阿尔的动作更加快,不是指她的移动速度,而是她手指间如利刃的树叶随着她的动作甩出去的速度。
      “阿尔。”亚伦坐在台阶上,看着阿尔弯着唇角,却笑得极其无奈。
      阿尔冷冷瞥了一眼亚伦,什么也没说。
      亚伦莫名地轻声笑了起来,鲜血从他身上静静流淌而出,“杀手小姐。”
      阿尔的动作一顿,回头盯着亚伦的眼神冷的仿佛能渗出冰渣,“军官先生,你最好不要死在这里,脏了我店门口的路。”
      安卡拉突然在这一时刻抬起了手臂,她手中握着亚伦的手枪,枪口对着亚伦。
      树叶无声无息地以不可见的速度割开了安卡拉的手背,安卡拉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回。
      “你……”阿尔望着安卡拉的视线从未有过的冰冷。
      远远望着的杰西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病痛的折磨让他的精神疲惫倦怠而痛苦,他轻声唤了一声,“安卡拉……”声音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然而那个青丝如瀑、神情安静的少女却精准地转回头来看他。
      这一切……都是什么啊……
      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所有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糊,疲惫的精神终于无法支持他保持清醒。杰西缓缓地脱力摔了下去,缓缓闭上眼失去意识。
      所有人都顺着安卡拉的目光望去,怔住。
      那一刻众人所看见的他不是那个发色苍白,肤有老班的老人而是清秀干净的少年。
      他渐渐失去意识,唇角却弯着笑容,恍若水中日,澄澈干净,灿烂温暖却并不刺眼。
      安卡拉,他好像,还不想死。
      他想要拥抱她。
      他想更久的……拥抱她。
      不再满足于这样短短的几天,还想拥抱她,还想珍视她,就像拥抱着山吹乙女的奴良鲤伴,就像珍视着亚伦大叔的阿尔小姐……他,还不想就这么死去。
      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不和她分离,想要很多……
      想要更多。

      人有一苦名曰“病”。
      身病,谓四大不调,疾病交攻。如地大不调,举身沉重;风大不调,举身倔强;水大不调,举身胖肿;火大不调,举身蒸热。
      心病,谓心怀苦恼,忧切悲哀。
      病,则身心脆弱。
      然而……即使病痛,即使折磨身心千百遍,也想微笑以对,这就是人生啊,决定让它快乐而并非痛哭被悲观充斥的是自己啊。
      因为即使病痛,也不能屈服意志,不能屈服求生的欲望,不能屈服爱你的心……
      因为即使病痛,也不能让你放弃病入膏肓随时可能死去的自己。
      因为即使病痛,也想要再坚持下去。
      因为……在乎的不是繁花似锦,而只是你的病痛饿慌……
      因为……
      痛苦,也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哪怕再多一秒。

      一开始,只是想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苦·病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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