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玛系列之废宅》琬琰璟

3、（2）、曲调误，周郎顾

　　北固山前春水生，瓜州渡头人不行。
　　火殃夜落金山寺，海气朝吞铁瓮城。
　　万古不磨青嶂老，六朝都逐大江倾。
　　伯符公瑾今何在？狠石雄谈最忆卿。
　　夜风追着江水，一波连一波拍打着船舰，掌舵手艰难着控制着船行的方向，奇怪的是他时不时的总会仰面望向高空，仿佛那里有什么让他安定的力量。顺着他的目光借着江上火把的余光，依稀可以看见船头的长杆上，一面战旗迎风飘扬，暗红色的古篆“周”字显得气宇轩昂。
　　甲板上，白衣男子，羽扇纶巾，静立琴旁。一只手斟酒，另一只手轻摇羽扇。呷一口酒，白衣男子闭目似在品尝着酒的清醇。不知何时羽扇已被搁置一旁，抖一抖衣袖，两手轻盈，落入琴弦。有谁能相信这双轻灵润华如玉的手是一个征战沙场横扫千军剑挑敌人于马下将军的手呢？素指翻飞，筝声起。
　　初时，万籁俱寂，筝声轻扬欢快，似在追忆一段青春年少。江边栖眠的虫儿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种快乐，从睡梦中发出几声喃语。
　　霎那间，筝声斗起，所到之处江水翻转，金戈铁马声撕如竭。仿若奔腾在战场的铁骑，白衣男子气定神闲，几根细细的丝线在他的手指下竟成了最激烈的战场。又是一瞬间，筝声转鸣，如泣如诉的低喃声入耳原本凿腾地心莫名静住了。江水停止了咆哮，和着筝声如丝如线扬起淡淡漪纶，再去看那弹筝的男子，面色霜白，双眸间宛若凝成一条悲伤的河，是什么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瞬间改了容颜，那最后一节的凄凉叹的是什么？一曲终，白衣男子执扇凝霜而立船头，一阵风过似听见一个声音在低吟：
　　“长江水，奔腾急，壮志难酬。空悲切，知音少，洒泪还…”声音戛然而止，白衣男子，回头看了看那把“焦尾”，复语“断弦残曲与谁听？与谁听？”白衣男子似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拍打战舰的江水。
　　“禀都督”
　　甲板之外一名士卒单膝而跪，手托着一封信笺，“周郎亲启”，四个大字少了一份端庄多出几分俏皮与灵动。白衣男子抹去刚才的忧郁，同样的一副面容上顷刻间布满了威严，瞳仁还是那双瞳仁，不同的是这双眸子里再也看不到一丝悲伤，取而代之的是直达人心的睿智
　　士卒只微微的瞻望了一眼，便被这种威严震地乱了分寸，原来真的有那么些人是天生的将军啊，那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是别人仿不来的，多年后，这个士卒躺在藤椅上对着满堂儿孙说起白衣男子，依旧充满崇拜。
　　“讲”
　　简单的一个字，声调并不高，轻量似羽的信笺从士卒手中滑落。
　　“夫，夫人有家…家信。”磕磕巴巴语不成调。
　　“噢，快快呈上来”，白衣男子不掩惊喜，似孩童般急切。
　　“是”，士卒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把信笺呈给了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从他的手中接过信笺，如获至宝。
　　“舟车劳顿，有劳你了，下去休息吧！”少了威严，多了几丝关心。
　　“谢将军”，士卒后退几步施了一礼，退出了甲板之上。
　　白衣男子踱步走进了船舱，燃起灯，落座，轻轻的撕开信笺。淡淡的芬香扑鼻而来，白衣男子俊颜之上又多了一丝笑意，展信而阅，隽秀工整的字体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轻松。信言：
　　春日恼人花鸟，香车宅马，陌成行。相思满地，芳草绿到西江。旧衣香，留他荀令，新曲误，顾了周郎。
　　枉思量，金壶滴博，银箭丁当。茫茫，玉人何处？寻伊消息，瘦了容光。只剩些，影儿作对梦儿双。恨多情，雁传银字，愁不语，花落纱窗。对斜阳，朱帘卷起，又是昏黄。
　　没有落款，亦无署名，白衣男子合信而起。透过那几页纸，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有他亦有他的青春年少。
　　孙郎武略周郎智，相逢便结君臣义。
　　那年，他慕名前去拜访江东孙姓少年，同是少年才俊，自有一分的不甘在心中，初见时，他干练豪爽，二人相谈甚欢。他赠路南大宅方便二人相交，他领他拜见高堂，结为兄弟。
　　那日，他们把酒言欢，纵论天下之大势，他说：
　　“瑜弟，他日我若为王，必令你为将军”
　　“好，若有此日公瑾当以命酬知己。”
　　那一年，他们策马扬鞭，纵览天下风景，邂逅江东乔家姐妹，自古英雄出少年，历来英雄却也难过美人关。那日，他们兄弟二人同时成亲，兄弟连襟，众人称羡。后人感慨此事有诗云：
　　奇姿联璧顺江东，都与乔家作佳婿
　　乔公虽在流离中，门楣喜溢双乘龙
　　大乔娉婷小乔媚，秋水并蒂开芙蓉
　　…
　　彼时，他只是江东孙家不问世事的长子。他呢，亦是衣食无忧的大家子弟。后来，他父战死，未及弱冠他便抗起大旗，南征北战，成为乱世中名副其实的“小霸王”。他为他拒袁术，绝曹操，他说：
　　“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忠臣之义，内结骨肉之亲，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即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犹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幼生所能移乎？”
　　丹阳郡，开城门，赞军粮。他负袒而迎“吾得卿，谐也”从此，他只是他的将军，别娇妻，舍幼儿，为他戎马倥偬。
　　再后来，他为他镇守巴丘，他中毒箭而亡，他只恨相隔太远，相知太晚。他把后事交待清楚，带着遗憾走了，英年早逝，他一遍遍的对着号啕的江水问“知音少，洒泪还，断弦残曲与谁听？”江水怒号却回答不了他的疑问，新主登临，壮志难酬，胸中悲愤，唯将此志寄瑶琴。
　　白衣男子，伫立窗前，平视着远方，仿若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