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横行》林不恭

38、036 独行乌鸦

　　龙在巅的心情真的很不好。这两个卑鄙的强盗。
　　龙在巅叫道：“且慢！”
　　史不通道：“你就不要对我们说遗言了，我们也不会帮你办什么后事。”
　　龙在巅道：“杀了我，对两位没有任何好处，但如果让我活着，说不定反能助两位一臂之力。两位都是有品味的人，想必不会做那没有好处的事吧！”
　　史不通道：“我们有品味，江湖上谁不知道，不用再强调了。你活着到底有什么用，快说。”
　　龙在巅道：“我曾经做过黑蜂寨的副头领，算起来，我们也是同行。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我都很有经验，留下我的小命，可以说对两位有百利而无一害。”
　　史不通道：“放屁，你们做的是没什么技术可言的挡路抢劫，我们做的是专业性极强的绑票勒索，跟本不是一个层次。”
　　龙在巅哀求道：“绑票勒索的工作量是很大的，相信两位也需要一个人打下手。而我正是一个物美价廉的好下手。”
　　姬拨行瞟了龙在巅几眼，道：“那就留你一条小命吧！”
　　龙在巅大喜，他又捡到活命的机会了。江湖算什么，武功算什么，老子没有武功，一样能活，虽然……虽然活得不是那么痛快。
　　是呀，活得真不痛快……
　　但是不痛快也要活，天下那么多活人，又有几个是痛快的呢？
　　史不通悄悄问姬拨毛：“他知道我们的底细，真的要留下他的命？”
　　姬拨毛也悄悄道：“当然不是。”
　　史不通道：“那么你刚才怎么说留他一条小命？”
　　姬拨毛冷笑道：“你觉得我说过的话一定要算话么？”
　　史不通道：“这倒也是。”他大声道：“你小子听着，这下便宜你了，这袋子里装的可是武林中少有的大美人，你提这个袋子，我们打发敌人。”
　　龙在巅道：“两位请放心，尽管全力打发敌人。”袋子里的人是坐着的，不会动，也不说话，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但这里面装的是美人，少有的美人。龙在巅笑了，他偷偷地摸了几下，摸到她的头，下面是纤弱的脊背，没感觉武林中少有的美人有什么特别的。他想多摸几下，认真地体会、体会，但他突然想起史不通的审美情趣……
　　史不通嘴里所说的美人会是什么样子……龙在巅的手像是被咬了一口，立即收回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呼吸，暗道好险。
　　姬拨毛道：“我们走。”却见他往前面三个骑马的人所走的方向而去。史不通紧紧跟上，他身后还背着两个用布蒙住的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龙在巅赶快把袋子背在身后，跟上他们。袋子上面有两条带子，往肩上一披，就可以背起来，十分专业。袋子里的人不算重，背着倒也不费多少力气。
　　龙在巅道：“我们要去哪里？”
　　姬拨毛道：“当然是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附近好人太多了。有个地方却是好人不敢去的。”
　　龙在巅道：“那是什么地方？”
　　姬拨毛道：“□□山。”
　　龙在巅道：“□□山？我好像听说过。”
　　姬拨毛道：“江湖中的人又有谁没听说过。三十年前，这座山上曾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武林的大事，号称江湖中百年以来武功最高的两个人，欧阳开叉和西门补丁在□□山之颠比武决战，从此这座山扬名天下。据说西门补丁最终不敌欧阳叉而落败，但这两个人却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这件事成了武林中的一大疑案。”
　　龙在巅道：“这事我也听过。我看两位帅盗也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两位的武功只怕并不比西门什么欧阳什么的差多少吧！”
　　姬拨毛冷着脸，不说话了。
　　龙在巅又问史不通：“依我看两位帅盗气度不凡，武功只怕要在他们之上。”
　　史不通道：“我们的武功虽好，比他们还要差一点点。”
　　龙在巅道：“不至于吧！我们现在是自己，在自己人面前何必谦虚呢！两位的武功真的比他们还差一点点？”
　　姬拨毛还是不说话，史不通道：“的确差一点点。”
　　龙在巅道：“哦，我看差不多，就算差一点点，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小点吧！”
　　史不通脸色有些尴尬，道：“这个，应该是很大很大的一大点。”
　　龙在巅“哦”了一声。又问：“那□□山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好人不敢去？”
　　姬拨毛似乎懒得理会龙在巅了，倒是史不通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山开始闹鬼，经常有人在山上失踪，又有人说山上藏着奇珍异宝和武功秘笈，这许多年来，到□□山寻宝的人着实不少，大都有去无回。”
　　龙在巅道：“这么危险的地方，难道还有人去？”
　　史不通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危险，越是闹鬼，越是有人失踪的地方，人们就越相信那里有宝物，一些艺高胆大的人，还是会去的。”
　　龙在巅道：“我们……也要去那里吗？”
　　史不通得意道：“正是。”
　　龙在巅道：“可是，你们不怕……鬼吗？”
　　史不通道：“我们害，但其它人更怕。我就不信姓风的老匹夫敢追到那里，还有那个姓萧的丫头，他妈的。”说到姓萧的丫头，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恨得咬牙切齿，想必曾在她手上吃过亏。
　　今晚的月亮不怎么圆。就像一个多月前，更像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宛儿时的情景。
　　林戴玉无疑是个美女。当得知她有选择地偷人，甚至还找了个固定姘头的时候，龙在巅的愤怒和心痛到达了极点。他虽然多年未曾见到她了，但他在看着身边经过的美女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她那凄美的容颜。她毕竟是他的妻子。而且他也是思念她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绝不会离开她。
　　他无法承受绿帽子为他带来的屈辱和伤害，只有报复，残酷地报复才能洗尽这屈辱。当他发现没办法报复的时候，他的心就空了，找不到方向，那几乎是一种绝望。
　　要不是遇到了宛儿，他可能会永远绝望下去。遇到宛儿后，他似乎不怎么恨那一对狗男女了。
　　人常常是为了一个美好飘渺的愿望，而活在艰难的现实里。
　　就像他现在，跟着两个随时会杀他灭口的强盗，背着一个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的“美人”，却又走向闹鬼的□□山。
　　这就是艰难的现实。而宛儿无疑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他不能想得太深，只能浅浅地想一想，得到一点小小的慰藉。他知道想得越深，伤得越重。
　　走路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尤其是跟着两个臭男人。
　　尤其是跟着两个长相怪异的臭男人。
　　尤其是跟着两个长相怪异，又自以为俊美的臭男人。
　　最糟糕的事那两个臭男人随时可以要他的命。
　　龙在巅决定聊聊天，缓解一下无聊的气氛所带来的压抑。
　　他问道：“两位都是地道的坏人，而且又是资深坏人，可以说是坏人中的精英。却不知道两位为什么要选择做坏人呢？做坏人的好处又是什么？”
　　姬拨毛没有说话。
　　史不通道：“做坏人的好处还是很多的，相对好人，坏人有着明显的优点，比如路上遇到不平事，有人要杀人，有人要□□，你是帮还是不帮？”
　　龙在巅道：“我……这个……不一定。”
　　史不通道：“如果你是好人，就得帮。哪怕这件事很危险，哪怕要舍己救人。所以好人的命是不长的。而且就算帮了人，好人也不能要回报。”
　　龙在巅道：“真不划算。”
　　史不通道：“但我们坏人就不一样了，坏人遇到这种情况，也是会帮忙的……”
　　龙在巅奇道：“坏人也帮忙？”
　　史不通道：“当然，不过，不同的是，我们帮的不是受害者，而是施暴者，帮完后再分点好处。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把好处独吞。”
　　龙在巅深情地说道：“做坏人，挺好。”
　　史不通道：“不错。所以一个人要明确自己的定位和方向。但你要知道，做一个低级的、肤浅的坏人很容易，但要做一个出色的、顶尖的坏人，那是一个漫长的人生追求。”
　　龙在巅思虑着他的话，仿佛看到黎明前的一线曙光，他说道：“听君一席话，让我领悟到做一个坏人的真谛，那么你看，我能做一个出色的、顶尖的坏人吗？”
　　史不通回头盯了他半晌，思索着一切可能性。最后他摇头道：“很难。”
　　龙在巅道：“为什么？”
　　史不通道：“因为你不够英俊。”
　　龙在巅骂道：“妈的。”当然，他只是在心里骂，表面是依旧是一副讨好的媚笑。这一招他已经练得很熟，这正是他活命的绝招。
　　三个人走了十多里山路，龙在巅走得很慢，他能支持下来已经不容易。帅盗双飞并没有施展轻功赶路，也没有嫌龙在巅的脚步太慢。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或许是因为他们作为资深强盗具有常人所没有从容。
　　月亮渐渐下沉，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不知为什么，月光渐渐变得暗淡，也更冷清了。
　　深山的风拂过人的脸庞，那风竟是如此冰凉。秋色未深，本不应该有这么冷的风。龙在巅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身上已被汗水浸湿，他背上的人似乎也蠕动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不应该完全相信这两人的话，他的背上，背的真的是一个活的肉票？如果她是这么重要的肉票，他们怎么放心让他背着呢？难道……布袋里面是一个死人？如果是死人的话……刚才又分明动了一下。
　　龙在巅只觉得一颗心从胸膛爬上了咽喉附近，背上的袋子也显得更沉重了。
　　一片薄薄的乌遮住了月光，天地间昏暗得让人难以呼吸。
　　走在最前面的姬拨毛突然放慢了脚步，他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警觉地查探着四周的动静。
　　史不通也慢下来，问道：“老大，看到什么了。”
　　姬拨毛冷冷道：“没什么。”但从他的语气看来，绝不会是“没什么”这么简单。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们两人都竖起耳朵倾听，但在这阴冷的夜中，只能听到风掠过山林那遥远地，如同鬼哭一样的呼啸声。
　　那团乌云似乎大得无穷无尽，月亮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龙在巅觉得疲倦极了。不仅仅是累，更重要的是压抑。
　　黑暗之中像是盘踞着某种吃人的怪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龙在巅几乎要崩溃。
　　突然间，一声嘶哑又刺耳的叫声从天边响起，一样东西从三个人的头上掠过，像一个邪恶的鬼怪。然后它又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龙在巅惊叫道：“那是什么？”
　　姬拨毛冷冷道：“一只乌鸦。”
　　龙在巅道：“真的只是一只乌鸦？”
　　姬拨毛“嗯”了一声，脚步放得更慢了。
　　史不通道：“乌鸦，莫非是……”
　　姬拨毛冷冷道：“不错，是他们。”
　　史不通道：“但他们怎么会抢我们的生意？”
　　姬拨毛依然冷冷道：“不知道。”
　　龙在巅听着他们说话，完全不知所云。他知道的越少，心里就越急，越是恐惧。但他又不能大声喝问他们。
　　史不通道：“我们怎么办？”
　　姬拨毛道：“继续走，就凭他们几个，恐怕还没能耐打我们的主意。”他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不轻松，每走一步都全神戒备。
　　龙在巅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到：“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姬拨毛道：“独行乌鸦，跟我们帅盗双飞一样，是强盗。”
　　龙在巅道：“原来是独行乌鸦，他一只独行乌鸦，我们三个猛男，不用怕他们。”他听到“独行”两字，心里便宽慰了不少，以三对一，总是胜算更大。
　　姬拨毛道：“不是一只乌鸦，他们一共九个人。而且，你又没有功夫，也能算是一个猛男吗？”
　　龙在巅道：“他们不是独行乌鸦吗？怎么是九个人？”
　　姬拨毛道：“他们分开的时候是独行乌鸦，加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独行乌鸦比翼飞，一共九只。”
　　龙在巅暗骂道：“他妈的，九只死乌鸦。”想到要以三对九，他的心情难过极了，而且正如姬拨毛所说的，他连武功都没有，到时候肯定死得最快。
　　正说着，又是一声凄厉缠绵的乌鸦叫从身后响起，虽然龙在巅有了些准备，还是吓了一跳。叫声中，又一样东西从头顶飞过，这一次龙在巅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应该是一只黑色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