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狐狸的幸福生活》洛水谣

5、章四

　　（四）
　　我却也没向上次被他剥衣服一般惊慌的手足无措，只是冷眼瞧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却到底看不出半分神色。“我再问一次，你究竟要做什么。”
　　“别说话。”他忽的底下头，发丝擦过我的脸颊和脖颈，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那姿势确实像极了一个过分暧昧的拥抱，当然是在忽视了主观意愿的情况下。“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这林中至少有二十个人想要取你的性命。躲他们可不比躲几只畜生容易。”
　　他说的极其认真，让人不得不去相信，何况以他的功夫会察觉出有人埋伏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心中还是一愕，“杀我的？为什么？”
　　“想来是因为得知了你的身份，不过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解释许多，若信我，跟我走便是。”
　　其实我并没有理由信他，信他会去救我，只是我也毕竟没有赌命的资本，于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得知我同意后，萧翊似乎笑了一下，不过这笑意太过浅淡，以致我并没有听清。
　　再回过神时，已然被他拉回了湖边。只是他却也没在方才在的地方停留，便引我来到另一处离山崖极近的湖岸，而这期间，他拉着我腕子的手一直都未曾松开。
　　这样的情形让我越发捉摸不透，他究竟是想拿我怎样，为何在得知我是云霁之后态度会这般忽冷忽热；而我的身份又是如何，让他能在觉察到林中有人时就肯定那些人的目标一定是我。难道我真就这么好命撞上了个大富大贵之家，可倘若如此，他当初又为何要拒绝送我回家？这许多的问题盘桓脑中，我却不知如何问起。
　　“你……”
　　“你不用怀疑我的动机，你若在这里出事，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他挨着我身边坐下，似是感觉到我身上衣服还是湿的，犹豫一下便把外袍脱下披在我身上，“晚上风大，当心着凉。”
　　他口气极淡，我却不动神色的皱了皱眉，却也知道我是休想再从他口中问出更多，索性静心欣赏眼前的景色。
　　月满中天，又起了薄雾，当真是极美极美的景色。整个湖面都被笼上一层盈盈的柔光，雾气弥散，便好似波光弥漫。最近的一片湖水颜色暗沉，想来是倒映了身后的险崖，却又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
　　萧翊在我们附近生起了篝火，顿时就暖和了许多，伴随火光跳动树枝爆裂发出的细微声响夹杂着远处不时的虫鸣，让周遭环境显得愈发安静。而我们就这样坐着，看近处的湖水和天边的月亮，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似乎生怕打破此刻间这微妙的平静。
　　“其实那些狼并不是野生，而是被人驯养过的。”他这话在长久的静默中显得太过突兀，以致于过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我疑惑的皱了皱眉，“你怎么看出来的？”问出口便又觉得多此一举，他如若这般肯定，便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一是这林子离村落极近，不可能有狼；二是这狼身上有周国的标记。”
　　“周国？”他说的第一点倒与我当初所想无异，但是这第二点就太过蹊跷，这里不应该是西琉和汜水的交界处么，怎么居然会有周国人？
　　“我可以肯定。”他站起身，面对满湖盈盈的波光，留下一个并不厚实的背影。
　　我心中疑虑更甚，却只是颦着眉并不答话。
　　某人却似是见不得我疑惑中还兀自保持的沉默，转过身便开口问道，“你竟不想问问你自己的身份？”
　　“若你想说，我不问你也会告知于我，若你不想说，我就是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真相。”我装作并不怎么在意的勾了勾唇角，心中却早已难以自抑。我不是没有过些许猜测，从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到被他国人刺杀，云霁的身家定是非富即贵，而且富，必是极富，贵，必是大贵。
　　萧翊看向我的眼神并无些许波澜，却蓦地泛起一股睥睨的气势，“你也就是在此时与云霁有几分相像了，我亲爱的青碧国三皇子殿下。”
　　他的声线依旧是平和得几近寡淡，语气却是坚定的不容置疑，我不禁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甚至来不及掩去一身的惊慌。
　　与云霁相像，那便是说我不是云霁，他竟是看出什么么？勉力按下慌乱心绪，故作镇定的一字一句道，“我就是云霁。”
　　“曾经不是，但现在或许是了。”萧翊不置可否的挑起一丝浅笑，眼神变得无比玩味，“毕竟除了我之外恐怕再没有谁会知道这个消息。”
　　我抿了抿唇，再难言语。我忽然就明白他或许并非有意试探，而是一早便看出了我的身份。
　　“你和云霁，太过不同。他永远不会将自己置身危险而毫不自知，也绝不会对任何人放下哪怕片刻的戒心。他太过算计太过精明，永远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失了分寸。或许一个人可以失去记忆，但却绝不会失去这些早已成为本能的习惯。”他说着，微微低下头，忽而又目光灼灼的盯住我的眼睛，“所以，不如还是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认命般的轻叹口气，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既然事已至此，确实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慕容翎。”
　　“什么？”
　　“我叫慕容翎，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其实我原本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于一个未来世界。”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我在那个世界的所学，或许可以帮到你。”
　　原本以为萧翊在听到我这番话后的反应无外乎是不相信或者震惊，事实上恐怕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不可能理解我所遭遇的一切。
　　“你可以帮到我什么？”
　　听到他淡然到有些过分的言语我几乎惊叫出声，“你竟然相信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渡魂之法。”他往我身边踱了几步，又似是微微笑了一下，“我信。”
　　“渡魂？！”我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萧翊又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半晌才答道，“那是上古传说中有过的法子，说是人在死时三魂会逐次散去，首先散去的便是命魂，时隔三天天地二魄才会逐渐消散，而七魄也会自命魂消散之际开始逐步消散殆尽，但在这三天中，倘若恰巧碰上一些携着命魂的魂魄，便可寄身体内，死而复生。只是这携着命魂的魂魄千百年来也未曾一遇，原本以为都是虚传，但如你这般想必是真的存在。”
　　说罢他又伸手把住我的脉间，继续道，“且不说你这样貌与云霁并无二致，单是云霁当年的那套极其霸道的内功心法，堪称世间罕见，此时在你体内虽然气脉甚微，我却也绝然不会认错。何况你肩头那处伤痕原本也是因我所致，所以你这身体确是云霁无疑。这也是我最初有所怀疑的原因。”
　　当他以一种极度平和的语调说完这一切，我却立时竟震慑在当场，不知如何应答。
　　见我一脸震惊的不曾答话，萧翊索性继续说道，“只是，现今绝大多数人确是不相信这渡魂之术的，即便相信，也未必不会将你视为天降妖孽。而在所有国家，哪怕是青碧，也断然容不得你。”
　　如果说他前面的话带给我的仅仅是对古人的惊叹和震撼，那么之后的话则无疑只有惊恐。我能想象古人对于妖物的恐惧与憎恨，所以那句“容不下”所蕴含的种种我便都能理解的透彻。
　　我想我现下的脸色一定苍白的很难看，却还是忍不住低头扯出一丝苦笑。容不得，容不得，到底这个时代还是容不得我这样一个异数的存在，当真是上天作弄。如此这般，又何必当初。
　　正兀自伤感间，一只温热的手掌却贴上了我左边的脸颊，我微微抬起头疑惑的望向面前的萧翊，却见他半跪在我面前，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那一贯平静的眼眸里似是泛起细碎的波澜，像极了月光下荡着细小涟漪的碧玉湖，让人在不经意间便沉溺其中，就连声线都仿佛被染上了一丝细琐的温柔，只听见他在我耳边缓缓说道，“而现在能保护你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