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洛水采薇

3、第一幕 红袖（3）

　　（3）
　　好说歹说送走了碎碎，便往回去的方向走。我还不知道刚才的火势对我们的物品有没有造成损失。心里惦记着碎碎，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又惦记着自己的皮影，也不要化为灰烬才好。如此走得也快些，我刚一进门，就看见平安领着其他人，抓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那少年眉目间很是清秀，被他们捉住，任凭怎样挣扎也动弹不得。
　　我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平安便跑过来抢着说：“师父，就是这个家伙，竟然在咱们戏台后面放火。若不是师兄弟们手快，怕是还让他跑了呢！”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道：“师父，您说怎么收拾这个家伙吧。”
　　看样子他们是想给这个少年点教训，可是我们又不是府衙，想想终究还是算了。我关心的只是我们是否有损失，因为那些别人看不上眼的皮影，确对于我有重要的意义。我没多说，只吩咐他们把这个闹事的少年送去府衙，便进屋去检查损失情况了。由于发现的早，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红袖》的故事，本来今天庙会会演到“定情”一幕，只是由于这场意外，没有下文，只好等着下次的场次继续了。将红袖的皮影挂在书桌前，翻开剧本的卷册。
　　红袖解下自己的玉佩，将它递给薛宁，道：“红袖舞蹈多年，大多观者只是图一时愉悦，却不知其中真意。红袖此生能遇薛爷这样的知己，也是红袖的福气。这玉佩乃是红袖家中祖传，一直戴在身边。红袖就此曾与薛爷，以表寸心。”说完，娇羞地低下头去。
　　薛宁看去，红袖泛红的两颊越发的迷人，叫人再无法将目光移开。
　　薛宁结果玉佩，拉起红袖的纤纤玉手，另一只手将红袖揽入怀中，柔声说：“薛宁遇见姑娘，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此生必定好生待姑娘，才不负姑娘一片深情。”红袖倚在薛宁怀里，融在薛宁充满爱意的目光中。仿佛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就定格在这一时刻，这一刻，红袖可以不用思考任何事情，这个怀抱就是她的一切。
　　温暖，安全。
　　我想给她美好的幸福，想继续编织这样的梦境。提起笔来，氤氲上浓浓的墨汁，还未落笔，便被一声沉重的叹息打断。屋子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我的书房除了平安，是不许其他人进来的。进来之前，我总是会嘱咐平安，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我。可是这声叹息，里面有着那么多的哀怨和无奈。
　　我抬头，书桌前挂着的红袖，低眉垂目，这一声不经意间的叹息，便只有她了。那一日，做成她的身形，为她画眉眼的时候，笔下水分稍过，竟然在眼眸处腾起雾气。眼里含泪的美人，总是不由得让人心生爱怜。又何况是因为我笔下的一点瑕疵，总是对她更为眷顾些。笔下写下的都是她与薛宁如何的爱意渐浓，两相体贴。
　　那一日，红袖与薛宁泛舟，红袖唱起薛宁与之初见时唱过的歌。薛宁吃惊不小，只那一遍，她就记得如此清晰。红袖说：“最后一句虽然正合了此情此景，但终归不好。‘重泛小舟总相忆。却犹轻叹，人非物是。’水流无尽，情谊无尽，终不要走到物是人非，唯有叹息才好。”薛宁看着红袖认真的样子，便笑了，说：“当初不过是临时发挥几句，你竟还如此认真记得。”说着拉着红袖走到船头，伸出三个指头道：“我薛宁发誓，所做所言必出自真心，此生必真心待红袖姑娘。永不会走到物是人非，徒留叹息的地步。”红袖哪里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让薛宁如此上心，赶忙用手覆上薛宁的唇，道：“你说我过于认真，你何尝不是更认真了，不过说说罢了，何必赌誓发愿。”嘴上虽是这样说，可见得薛宁如此认真，红袖的心里却是甜的；
　　那一日，薛宁握着红袖的手，在纸上写下“执子之手”四个字。红袖想抽出手去，却始终不能。但愿这只手能够一直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不会松开。可是又担心，有一天，再也寻不到这样坚实的依靠；
　　那一日，红袖练习新舞时竟将足踝扭伤。足踝肿起，连楼都下不去。薛宁闻听此事，便请了城里最好的郎中，亲自去为她抓药。这一伤，又担心她过于无聊。便去买了只能言的鹦鹉来讨她开心。鹦鹉每日里“红袖，红袖”的叫着，让她打发了些好些无聊的时光。而也是那一声声的红袖，让薛宁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可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是一分分的不安起来。自己不过是一个舞坊低微的舞娘，而以薛宁的身家，会给她她要的幸福么？他会像自己第一次见他那样，不顾其他的人的异样的眼光，击鼓与她相和么？
　　我其实为她写故事的时候，就想告诉她，人生是要充满希望的。我努力的给她希望，就是想要给她雨夜里的热茶，让她觉得生活中并不只是一声叹息。可是，我还是听到了她的叹息，和她落寞的眼神。
　　我说：“红袖，为什么还要叹息呢，不是按照你想的幸福在继续着么？你看，我可以继续写下去的。”
　　红袖睫毛微动，道：“可誓言终究成空了啊，否则你又怎会给我第二梦？”
　　我还没回答，便只听见“啪！”的一声。我和红袖都不再说话，我朝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门半开，平安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他刚刚端来的茶掉在地上，茶杯已经摔得粉碎，茶水润湿了地面，些许还有些热气盘旋。
　　他见我转头看向他，哆哆嗦嗦的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皮影红袖，结结巴巴的对我说：
　　“师父……我……我……看见，皮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