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岸孟婆汤》何杉杉

2、第 2 章

　　【四】
　　宽口的竹篓已经放满了曼珠沙华，伶仃的花瓣挤在一起，酝酿着一种清浓的香氛。孟丫头背起竹篓，背上是沉沉的实感。走一步，花枝还会颤一颤。
　　孟丫头站在奈何桥边，等待鬼魂的队列走过去，这才踏上了桥。
　　这桥建得朴素，幸得鬼魂没什么重量、来往的鬼差也不是特别多，只需要隔个百来年，捡块石头敲打一番就好。三途河水在桥下流淌，静谧无声。
　　孟丫头偶尔会跑到河川上游，一个人发呆。这样开小差的事不能经常做，因为孟丫头很忙。
　　给鬼魂们喝的汤汁不能断，而这只能由孟丫头熬制。曼珠沙华加上忘川水，再简单不过的配方。不，还得加上一样——这汤汁必须由孟丫头熬制才会有效。
　　过了桥，走到亭子边，搁下竹篓，孟丫头伸展了下腰肢。一个鬼差过来同她打招呼：“孟姑，您回来啦。”
　　“嗯。”孟丫头应了一声，走到灶台边揭开大锅，吩咐身侧的三个鬼差道，“将这些熬好了的都盛出去，加清水。”
　　鬼差们麻利地抬了木桶过来，把热腾腾的汤汁都舀出去，又搬过来一大桶清水倒进去。
　　孟丫头走上前，把采来的曼珠沙华一把一把放进锅里，以长匙按到锅底，又伸出空闲的左手，食指点在锅沿。她闭上眼，眉头微皱，似乎在集中精神。过了一阵子，汤汁便沸开了。她收回手指，把长匙从汤里拿出来放到一边，睁开眼吁了一口气。
　　孟丫头转身看路边摆着的长案，十来个鬼差在给鬼魂们派发汤汁。这阵子鬼魂来得有点多，看来人间某处不是很太平。
　　她走到案边，舀了一浅碗汤汁，递到一个鬼魂的面前，用温和的声音劝解：“幽冥寒冷，喝下这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那个鬼魂接过去喝下，汤汁的雾气让鬼魂的脸不太分明，孟丫头却还是看到了两行清泪。
　　从发愣的鬼魂手中拿回碗，她看向下一个鬼魂。
　　“幽冥寒冷，喝下这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五】
　　应付完这一轮的鬼魂，几个鬼差们都面露疲色，孟丫头在崔府君的派发令上签了名字，笑着道谢，很快打发了他们。她坐在小椅上，一边叹气，一边揉着酸疼的手腕。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头顶上突兀地传来一个声音。
　　孟丫头抬起脸，笑着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来来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那人把孟丫头从椅子间拉起来，硬往自己怀里摁。
　　“什么呀？”孟丫头伸手推拒，“干什么？”
　　“这东西不能给别人看见了，你靠近点。”那人以鼓动的语气说着。
　　孟丫头有些好奇地向他迈了一步，歪着头瞥他的怀里：“什么东西？”
　　“当当当当~”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细颈瓶子，还是用软木封着的。
　　孟丫头嗅了嗅，仰头看他。“阿黑，你怎么又从人间偷东西回来啊？这回是酒？”
　　那人眉头一皱，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孟丫头嗷唠一声抱住头，憋着泪仰起脸：“干嘛呀！”
　　那人作势又要赏她爆栗，孟丫头赶紧收回怒气，委屈地瘪嘴，脸皱得像陈皮。
　　“白袍子那家伙就是‘白大哥’，我就是‘阿黑’，哈啊？”黑无常戳着孟丫头的脑门开始数落，“告诉你多少遍了，叫我‘黑大哥’！不记打，是吧？”
　　“好了好了，”孟丫头双手盖住额头，“别再戳了，真的很疼。”
　　黑无常收回手指，拢了拢宽阔的黑袍，端个清高姿态：“叫声‘黑大哥’我听听。”
　　孟丫头退到危险范围外，露出苦恼的神色：“‘黑大哥’你不觉得很难听吗？‘阿黑’多亲切！”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拿这话诓我！”黑无常似乎咬了下牙，“这回我去人间勾魂，碰到一大户人家，那后门蹲的一条狗就叫‘阿黑’！”
　　“我不知道啊！”孟丫头见他又要打自己，哇哇大叫起来，“我没去过人间，我怎么知道？你尽欺负人！”说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黑无常见自己玩得过火了，连忙放下架子，几步走上前，扣住她的肩膀，强迫给孟丫头顺毛。“动不动就哭，你怎么跟那些凡人一样没用！”
　　孟丫头仰起脸争辩：“我没哭！”
　　黑无常凑近了看了看：“唔嗯！的确没哭，我看错了。”
　　孟丫头不甘愿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本来就是……”
　　他笑着赔罪：“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以后继续叫我‘阿黑’，我保证不打你！”
　　你的保证连个屁都顶不上。孟丫头腹诽着，脸色仍不太好看。
　　黑无常察言观色了一番，然后以壮士断腕的口气道：“这样吧！作为赔罪，我的酒分你一半！”
　　“鬼才要你的酒！”孟丫头说完这句话才想到，自己其实也就是个鬼，于是撇撇嘴。
　　“哦，对了！”黑无常想到了什么，拉着孟丫头走到空地上。“除了酒，我还从人间带了另一样东西过来。”
　　孟丫头狐疑地瞥着他的脸。
　　黑无常突然将袖子抛向空中，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在小小的空间下起一阵短暂的花雨。
　　孟丫头欣喜地伸手接住几片，笑着看向眼前的人：“这是什么花？真漂亮。”
　　“梨花。”黑无常也笑起来，“好看不？”
　　孟丫头用力点点头：“阿黑，你对我真好！”
　　哼，不知道谁刚刚还把我当混蛋呢！黑无常在心里吐槽，脸上的笑容一片真诚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