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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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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正是午后,顾惊澜早起赶路,已饿得很了,一心盼秦如岭赶紧找了地方用饭。秦如岭挑了半天,最后看中京华楼,扶着他走了进去:“小二,开间上房,另办桌酒席送上来。”
小二应了,拿了钥匙,带着两人往里走,迎面遇上一名素衣少年,面貌俊美倒也罢了,偏带着一丝悲悯之意,秦如岭与他熟识,差点便打起招呼来,总算记得自己正在逃命,又咽了下去。
顾惊澜倒是多看了他一眼,那少年佩剑上带着暗记,原来是武当门人,排行第六。
风静月?顾惊澜立即想起这个名字,武当本代最出色的弟子,武功高强,为人侠义,性情温和,与江南君明玉齐名,是不知有多少女子爱慕的天之骄子。
进了房,秦如岭将他扶到床上坐好,自己去关了门,回来在桌旁坐着去想如何运气须得冲开哪几个穴位。
顾惊澜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气闷的很,不由恨恨地盯着她。初时只觉此人全身上下,无不可恨,看得久了,她半垂着眼若有所思的神态,竟显得那么宁静安溢,渐渐地也跟着定下心来。
秦如岭察觉到他目光烁烁,起身笑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见他愤愤不答,恍然大悟:“不错,臣忘了,皇上现今说不了话。”
你还是不说话乖乖坐在那里好些。顾惊澜实在想反唇相讥。
秦如岭从善如流,上前解开他的哑穴:“皇上,不如打个商量,我冲开穴道就送您回宫,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臣依旧为您忠心办事,如何?”
“如岭,你若是现在就随朕回宫,朕倒可以从宽处理。”顾惊澜拿准了秦如岭不敢杀不敢放,毫不退让。
“这个……敢问皇上如何从宽处理?”
“第一,追回如伶;第二,”顾惊澜露齿一笑,极尽文雅,“你敢对朕不敬,朕也不与你多计较,去刑部领一顿鞭子,也就罢了。”
“皇上?”秦如岭苦了脸,挨顿鞭子是小事,但刑部的鞭子,向来是剥了上衣抽的,“能不能换一个?”
“你说呢?”顾惊澜轻声反问。你还怕这点皮肉之苦?
秦如岭忍不住嘴角抽搐:顾惊澜从来言出如山,又想着看她笑话,一报前仇,怎么肯收回,一怒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将你一刀杀了,剁成十七八块拿去喂狗,死不见尸,看你怎么打我鞭子?”
“好啊,尽管动手。”秦如岭的性子,顾惊澜再清楚不过,她身上裹着两层硬壳,第一层名为秦庄主,永远的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第二层是为人下属的秦侯爷,对上恭谨有礼,处事嬉笑自如,而秦如岭,只是个很难信任他人,容易心软,顾念旧情的少年。他说得越是凶狠,越是拿他无可奈何,色厉内荏。
“你……”秦如岭气极,指着他说不出话。
顾惊澜微微一笑,柔声道:“我饿了,你去催催小二。”口气如同哄孩子一般。
秦如岭终于忍不住抓狂,正想欺君犯上,小小揍他一顿再说,小二敲门叫道:“客官,酒菜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开了门。
小二把酒菜一一上完,说了声“请慢用”就退了出去。秦如岭重新将门关好,定下心神,笑道:“陛下,你一心想打微臣的鞭子,无非因为微臣在您的……龙胸上摸了几把,”看到顾惊澜眼中冒出火来,忍住狂笑的冲动说下去,“大不了,您也摸臣几把摸回来,可好?”
“你也配?”顾惊澜顿时沉下了脸。
就知道你不肯。秦如岭嘲笑他一番,心情大好,笑吟吟倒了杯酒:“陛下,京华楼的玉楼春天下有名,您可要尝一杯?”
顾惊澜冷哼一声,不答话。秦如岭耸耸肩,自己一口喝了:“好酒。方才陛下说饿了,这红烧肉看来不错,臣夹给皇上如何?”
顾惊澜干脆闭上眼,不理不睬。
“皇上原来不饿,那微臣可要放肆了。”秦如岭吃了几筷菜,又去瞧顾惊澜,他坐着如老僧入定一般,莫非在打什么主意?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去看看。走到他跟前,他仍是不闻不动。
秦如岭暗叫不好,他在运功冲穴,待要出手,手腕一紧,被他扣住了脉门,干笑道:“皇上内力又精进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她内力受制,封穴只是凭生来的力道,顾惊澜武功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六个时辰之内冲不开穴道,哪知是自己过于托大了。
顾惊澜打量了她半晌,笑道:“朕忽然觉得,你说的也不错。”
“臣说过很多,不知道哪句中皇上的意。”
“你说让朕摸回来啊。”顾惊澜认真地说,“朕想过了,不如先摸回来,再扔到刑部打顿鞭子,方解朕心头之恨。”
“啊,哈哈哈哈。”秦如岭陪笑几声,暗暗叫苦,左思右想,竟找不出脱身之计,干脆把心一横,“皇上千金之体,摸臣是臣的荣幸,臣岂敢推辞?再者,臣对皇上一心爱慕,求之不得,皇上请吧。”
顾惊澜原也只想吓吓她,顺水推舟道:“朕偏又不摸了。”觉得戴着面具不透气,一把揭下来,“你现在这张脸看着实在令人生厌。”顺手将她脸上面具撕了,塞进袖中,站起身,“秦卿还是跟朕走吧。”
“是。”秦如岭垂头丧气跟着他出去,到了大堂,顾惊澜停下来付房钱,秦如岭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脚下故意一绊,弄倒了旁边的凳子。
风静月闻声抬头,他目光敏锐,见秦如岭被人扣着脉门,不动声色,继续吃他的菜。
顾惊澜皱眉道:“你干什么?”
“不小心绊了一下。”
顾惊澜何尝不知她动了手脚,也不多问,拉着她径直往外走。客栈人来人往,恰好旁边经过的一名男子身子一歪,向顾惊澜身上倒去,顾惊澜下意识一闪,风静月制造混乱,就为抓住这个时机出手,抢上前侧掌下削,顾惊澜手上一麻,秦如岭顺势一挣,摆脱了他的控制。
顾惊澜早知自己武功不如秦如岭,自然也不如风静月,罢了手,微笑道:“风静月,风六侠,风三公子。”
秦如岭本想拉上风静月就跑,没料到顾惊澜认出了风静月,甚至叫出了他的师门来历:风静月在武当排行第六,在家中有一兄一姐。不愿连累他,只得停下步子。
风静月被人叫出名字,也不惊慌:“阁下有何指教?”
“在下是秦庄主的远房亲戚秦如岚,家有要事请庄主回去,只怕庄主不能同风少侠叙旧,不如改日吧。”顾惊澜信口说着,口气竟似不容反驳。
风静月看了秦如岭一眼,说:“既然是请,为何相逼?”
顾惊澜坦然笑道:“庄主不肯回去,奈何事情紧急,关系全庄上下生死存亡,只好冒犯了。”
风静月望向秦如岭,面带疑问。秦如岭呵呵笑了两声:“是我的错。我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该回去了。方才惊扰了风兄,多多包涵。”风静月虽觉疑问重重,但秦如岭自己都承认了,也不便追问:“可有在下能效力的地方?秦兄请尽管吩咐。”
真是乖孩子。长得好为人也好。秦如岭暗暗感叹:“多谢风兄好意。此事不难处置,我应付得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谢。”话未说完,顾惊澜扔下一句告辞,拉着她快步走了。
“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啊。”大街上人来人往,秦如岭也就改了称呼,“竟连风静月都认识。”
顾惊澜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扣住她腕脉的手更加用力,“我不认得他,只认得他的剑。”武当门下,弟子的佩剑都由师长所赐,自有暗记。
“风静月少年成名,武功很是不错,他和君明玉齐名,不知公子见过君明玉没有?”秦如岭东拉西扯,无非想拖延时间,寻找机会脱身。
“人我没见过,倒是听说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顾惊澜神色平和,却不以为然,“言过其实多矣,君子端方无争,他为人出头太多了。”
“公子,人人都赞他侠义。”
“出头多,风头自然大。”顾惊澜简短做了解释,他没有说的是,君明玉有意将妹妹许给两江总督陈绪之子,陈绪怕事不肯,他下密旨令他答应了,两家已定下亲事。君明玉若无野心,会不顾已有心上人的妹妹,强行把她许给别人?
秦如岭见他脸色有异,忙换了个话题:“公子,这是去哪里?”回宫的路不是这条。
顾惊澜侧过头,向她微微一笑,话声无比轻柔:“刑部。”
“公子,”秦如岭顿时垮下脸,死活不肯再走,“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
顾惊澜瞟了她一眼,依旧心硬如铁:“走不走。”
“走,当然走。只要公子开恩,少打几鞭子,也是好的。”秦如岭说着说着,几乎哭了出来——当然是装的。
“鞭子暂且记下。”顾惊澜神色一正,“今日已是十四,你总不会忘了,十七行刑吧。”
“公子,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对你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做牛做马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手下留情……”
顾惊澜好整以暇地插了一句:“君无戏言。”
“公子……”任秦如岭百般哀求,顾惊澜将她扔进刑部大牢,自己走了。总算顾惊澜不想真的为难她,安排的单人牢房干净整洁,和一般的客栈无异,饭菜也不错。
一晃到了十六,秦如伶还是没现身,当晚顾惊澜到了天牢,说:“如岭,朕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只要你说出如伶的行踪,不必你出手,朕一样赦了你。”
“皇上,臣不知道。”绝对是肺腑之言。
顾惊澜显然不信:“朕已对你优容,你不要得寸进尺。”
“臣句句实言。”秦如岭有气无力地应着,说真话反而没人信。
“你细想想。”顾惊澜原也想她不会吐实,“明日法场,朕会让监斩官再问一次。”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