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三藤]浮生》红踯躅

21、（二十一）

　　接下去的一周可谓优哉游哉，没有功课，没有训练，期末考试成绩没公布，各类暑期补习也尚未开始——总之是一片令人欢欣雀跃的大好形势。
　　当然，其中也不乏乐极生悲的事例，比如藤真，贪嘴吃多了海鲜后上吐下泻，进医院吊了两天盐水，并被勒令之后半个月内都只能喝粥吃青菜。
　　“还不如直接出家算了……”他在短信里向三井哭诉。
　　“偷偷去流川家蹭顿呗，”三井满脑子歪招。
　　所以当藤真打开微波炉，再一次发现留给自己的早饭只有白煮蛋、小米粥和馒头时，他决定听从三井的建议。
　　这么下去，肠胃好不好另说，嘴里只怕要淡出洪水猛兽的。

　　到了走廊尽头刚要敲门，却有人在里面抢先一步。应着“吱呀”的声响，来自客厅的光线在藤真脚下旋出一个不断扩张的弧度。
　　门后传来模糊的对话声，还有塑料包装袋相互摩擦的窸窣声。
　　“帽子呢？”
　　“在背包里呀。”
　　“戴上，外面晒。”
　　“哦。”
　　“毛巾水杯都带了？”
　　“昨晚就装好啦。诶，脖子里面有点痒……”
　　藤真犹豫一下还是把门拽开了。流川背对着自己，正在给仙道整理衣领。灼灼日光勾着他的边，余下个薄薄的浅色轮廓，在一片浮动的蝉鸣声里，仿佛半透明。
　　“……好了？”
　　小家伙扭着脖子感受一下，停顿几秒钟，又扭几下。
　　最终决定实话实说，“还是痒。”
　　流川声音里带上几分不耐烦，“那就剪了吧。”
　　“啊？”
　　“咳……”藤真适时咳嗽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流川没理他，黑着脸回屋找剪刀。
　　倒是仙道，转过头朝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藤真哥哥！”
　　小家伙穿一身校服，手里的渔夫帽是流川不久前托母亲帮忙买的。
　　难得见他以正经学生模样出现，毕竟平日里总是以“邻居家不成器小鬼”的身份晃来晃去。而此时，合身的制服和清爽许多的发型，让仙道看起来俨然是个小小的英俊少年。
　　伸手在他脸上捏一下，“跟你哥哥出去玩？”
　　仙道摇头，“学校夏令营呀。”
　　“哦？”藤真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去哪儿？”
　　“海军博物馆……极地海洋世界……”仙道把衬衣第一颗扣子咬在嘴里，翻着眼睛努力回忆，“……八大关……忘了。”
　　“海水浴场。”流川的声音飘过来。
　　“哪个校领导的馊主意啊，”藤真忍不住乐出声，“带着几百个小孩儿去海水浴场，也不怕你们掉进海里下了饺子。
　　仙道撅起嘴，有点费力地想象自己掉进海里会是怎样一副场景，直到被脑后传来的“咔嚓”声打断。
　　旁边的藤真做扶额状，“这……杀鸡焉用牛刀啊……”
　　流川只当没听见，命令仙道，“低头。”
　　“来，我帮你拽着，”藤真叹口气，加入了给仙道剪领标的队伍，“看你拿把剪鱼的大剪子就瘆得慌……”
　　仙道闻言，立马紧张地绷紧了身体。
　　流川瞪一眼死党，“少废话。”

　　看着被五马分尸的领标，仙道心有余悸地在后脑勺上摸几把，生怕哪儿莫名其妙地秃掉一块。
　　流川这才把注意力转向藤真，“你来干嘛？”
　　“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泫然欲泣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好几天连个肉末都没见了。”
　　“昨天阿姨还嘱咐哥哥，如果你来蹭吃的一定要赶走。”仙道忍不住插嘴。
　　藤真大怒：“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许多嘴！”
　　仙道不服气，躲到流川身后朝他直吐舌头。
　　“冰箱里有馄饨，黄瓜肉的，”流川想了想，“你自己热吧。”
　　“好嘞，”得到应允后，藤真拔腿就往厨房跑，还不忘喜滋滋地抛个媚眼，“果然还是小枫对我最好。”
　　留下一大一小在原地面面相觑。
　　“白痴。”流川先出声。
　　仙道同仇敌忾地点点头，“嗯。”
　　流川看看腕上的表，“不早了，走吧。”
　　小家伙应一声，三下五除二蹬上鞋子，背包抓起来甩到肩上，又把帽子戴戴好。
　　整理妥当后，他转身给了流川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走啦，不要想我呀。”
　　“我巴不得多清净几天，”流川翻个白眼，却还是弯腰给他摘掉了挂在上眼睑的细小睫毛，顺势在头顶揉一把，“听老师话。”
　　那边藤真刚热好馄饨，用大碗盛了，端着晃回客厅。原本想问流川要不要陪他去学校拿邀请函，顺便打场球，结果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喷出一口汤。
　　“打扰二位了，”藤真带着一副“真是受不了你们”的表情逃之夭夭，汤流到下巴都顾不得擦。
　　“白痴。”这次是二人异口同声。

　　流川嘴上说着要清净，可小孩儿走了以后他也没闲着。洗了一大堆衣服，清理了冰箱，又把两个人连同外婆的被褥一起拿到阳台上晾晒。
　　下午藤真再度造访时，他正拖着轰鸣作响的吸尘器在客厅里逡巡，大约是嫌热，把平时穿的T恤换成了背心。已经水洗得有些变形的旧衣服，明明是柔软贴身的棉质，可每当他躬下身子，背部的肌肉绷紧了，就会把布料拉出影影绰绰的凌厉的线条。
　　而此时作为背景音的，则是某地方台的一档知名美食节目。
　　“要想做好这道菜，使用的小土豆一定要新鲜，只有这样，炖完后它的口感才会足够软糯。”
　　“先将带皮的五花肉切成小方块，锅中倒入少量食用油，起锅后放入五花肉，干煸至金黄出油……”
　　藤真从茶几上抓起个桃子啃了一口，语气透着戏谑，“怎么着，流川同志，您这是准备放弃篮球事业，正式向家庭煮夫的行列进军了？”
　　流川心想那也比你这种饿了只会泡方便面，做个西红柿炒蛋都能把厨房搞成车祸现场的人强啊。
　　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从鼻子里哼一声，“少废话，有事儿说事儿。”
　　“有事儿，真有事儿。”藤真三口并作两口，转眼就把桃子啃得只剩下红色的核，“等你干完活，陪我去学校拿邀请函吧。”
　　这功夫流川扯着吸尘器到了客厅另一头，轰鸣声实在太大，甚至盖过了电视里主持人的解说声。他只看到藤真的嘴唇翕动，却连半个字也听不真切。
　　“你刚刚说什么？”大功告成后，流川按下OFF键，拖着瞬间哑掉的吸尘器走过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藤真正把一盆巴掌大小的多肉植物拿在手里把玩。胖嘟嘟的绿色叶片，顶端却透着淡淡的粉红色，像是用毛笔晕染上去的。
　　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因为仙道喜欢才买回来的。
　　听到流川发问，他飞快敛去沉思的神色，将盆栽放回原处，抬头朝他笑了笑，“陪我去趟学校呗，邀请函寄到了，时间来得及的话还能打会儿球。”
　　流川摇摇头，“外婆晚上回来，我得去接她。”
　　“行，那我自己去。”藤真嘴角噙着微笑，眼底却有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你先忙吧。”
　　“嗯。”

　　外婆出门的时间不短，带回来的东西更是数量极为可观。面粉，花生，豆子，红薯干，现掰的玉米，还有各类新鲜蔬菜，洋洋洒洒耀武扬威地铺了一地。
　　长途车司机是个脸和脖子都被晒得黢黑的中年男人，尽职尽责地把最后一大包杂粮煎饼从车上卸下后，他拍拍表情木然地杵在一边的流川，语气十分同情，“加油吧小伙子，我看等会儿有你受的。”
　　流川顿时觉得胃部没来由地抽疼了一下。
　　外婆的笑容里也满是歉意，“这些东西都是你表姨给我收拾的，忙活了将近两天，还让你姨夫一直把我送上车，不拿不行啊。”
　　“嗯，我叫辆出租车。”流川点头表示理解。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并伸出空着的手，示意把外婆一直抓着的尼龙绸袋递给他。
　　不想手刚碰到袋子，里面的东西就毫无征兆地蠕动了一下。
　　流川被吓得太阳穴狠狠一跳，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神色不变，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这、这是什么？”
　　“豆虫呀，炸着吃可香了，”外婆笑得一脸慈祥，“小时候还给你做过，你一口气吃了半盘，忘了？”
　　纵然流川向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也忍不住在内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
　　“神啊，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